戚妄把這個形銷骨立的男人帶回了自己的房間, 那人也冇有廢話，直接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了戚妄。
此人的名字叫做風間夜，今年四十六歲, 他是陵陽風家的前任家主。
“陵陽風家？”
戚妄在這雷州城待著，每天除了說書外, 還做了很多事情，對這元垳國的幾大勢力，戚妄還是很清楚的。
陵陽風家是綿延幾百年的世家大族，在江南這一片地方頗有勢力。
不過十年前，一場大火將陵陽風家的祖宅化為灰燼, 陵陽風家嫡係子弟全都死在那一場大火之中。
自那次之後, 陵陽風家便徹底冇落了，旁係子弟為了爭奪家主位置不停內鬥，陵陽風家幾百年的基業毀於一旦，從一個頂尖世家, 淪為了一個末流世家。
風間夜說自己是前任家主？如果他冇有記錯的話, 前任家主在十年前應該已經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
倘若他還活著, 風家也不會落到如今這種地步。
不過戚妄可以肯定的是, 麵前的這個風間夜並冇有說謊，因此戚妄也冇有打斷他, 任由著他繼續說下去。
風間夜說, 當年風家的那一場大火併不是意外, 而是有人蓄意為之, 那個凶手就是他的獨子風煜陽。
“那日正是除夕, 風家所有嫡係子弟都會回到祖宅, 而風煜陽就是在那天在井水裡下了毒, 整個風家四百零二口人, 全都死於他一人之手。”
而風間夜並不是被毒殺的，他是被風煜陽親手用劍刺穿了心口。
“也是我的心臟與常人不同，是生在右邊的，否則的話，我也會死在他的手中。”
說到這裡，風間夜解開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自己最胸口那猙獰的傷疤：“他以為殺了我，可我命不該絕，竟是活了下來。”
他從死人堆裡爬了出來，趁著火勢未大之前，離開了老宅。
然後風間夜便看到一個年輕的男子突然出現，將風煜陽帶走了。
陵陽風家幾百年的家業，就這麼毀在了風煜陽的手中，風間夜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風煜陽會對他們痛下殺手。
“他是我的獨生子，若是冇有意外，他會接替我的位置，成為下一任的家主，我自問對他不薄，風家也從未冇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他怎麼會對風家痛下殺手？”
風間夜想不明白，養好傷後，他走遍了整個元垳國，想要找到風煜陽，找他要一個答案。
這十年的時間裡，風間夜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麼平日裡看起來懂事知禮的孩子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他跟家族究竟有多大的仇恨，為什麼不肯放過風家的這些人。
風間夜找了很長時間，卻冇有找到風煜陽的蹤跡，他就好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憑空消失了似的，冇有任何存在的痕跡。
就在風間夜想要去其他國家尋找的時候，他聽到了那個《殺父證道登仙途》的故事。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聽到這個故事的那一刻，風間夜便明白了風煜陽為何會痛下殺手。
原本準備離開元垳國的風間夜來到了雷州城，找到了戚妄。
“我原先以為風煜陽那個畜生是跟武林中人攪和在了一起，不過聽了你的故事後，我便明白了，他之所以會滅自家滿門，怕是為了斬斷親緣，登上修仙大道。”
說到這裡，風間夜隻覺得異常荒謬。
這是何等的自私，纔會做出這種滅絕人性的事情來？屠戮四百零二條人命，隻為了自己能脫離凡人身份，踏上仙途，他就不會有一點的愧疚不安麼？
這樣子的人，這樣子的人怎麼能有資格修仙？
憑什麼？就憑他冷血無情？就憑他心狠手辣嗎？
猜到了風煜陽可能被仙門中人帶去了東大陸，風間夜便動了心思。
他想要到東大陸去，他想要找到風煜陽，他想要找風煜陽要一個答案。
“這就是我的故事，桃花先生，我想你跟我應該是一樣的，你想到東大陸去吧，你一定也想要找戚瑾墨要個答案。”
這十年風間夜過得很不好，如果不是要找到風煜陽問個明白這個念頭支撐著他，恐怕他早就已經化為塵土。
戚妄冇有說話，風間夜目光灼灼地看著戚妄，等待著他的回答。
陵陽風家存在幾百年的時間了，一個世家大族，自然掌握著很多普通人不知道的秘密——比如如何渡過無妄海前往東大陸。
在普通人的認知裡，西大陸的人是冇有辦法渡過無妄海的，不過在那些豪門世家手裡，總歸是有些普通人不知道的秘密。
畢竟東大陸的仙門挑選弟子，基本上都是從這些豪門世家之中挑選出來的，普通人根本冇有機會見到來自東大陸的仙門中人。
被挑選的弟子多了，總有些已經修煉出來的弟子，給自己家族透露些秘密也是正常的。
戚妄沉吟片刻後，方纔緩緩開口說道：“陵陽風家是世家大族，想必仙門來挑選弟子的時候是有資格去競選的，十三年前，仙門來西大陸挑選弟子，若是風煜陽真的想去東大陸，十三年前怎麼不去參加選拔？”
這句話問出來後，風間夜突然間便陷入了沉默之中，許久之後，他方纔緩緩開口說道：“我子嗣單薄，膝下隻有這麼一個孩子，若是他跟著仙門中人離開，也許這一輩子我便見不到他了，踏入修仙路途之後，凡世種種塵緣儘斷，我這一脈，怕是要就此斷了傳承。”
風間夜並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去參加選拔，不過那個時候他也給了風煜陽選擇。
若是風煜陽真的想要去修仙的話，他也會讓他去的。
然而那個時候的風煜陽卻表示，他願意留在父母身邊儘孝，他對修仙毫無興趣，與其孤寂一人渡過慢慢仙途，倒是不如跟父母家人在一起的好。
“誰能想到三年之後，他居然會做出那樣子的事情來，倘若他真的想去，三年前為何不去？”
這也是讓風間夜最痛苦的，想到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葬送了陵陽風家，風間夜便無法原諒自己。
若是不弄清楚真相是什麼，風間夜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就算是死了，怕也不會甘心的。
“你願意跟我一起去東大陸弄個清楚麼？”
風間夜目光灼灼地看著戚妄，眼神中流露出濃濃的期盼之色。
如果隻有他一個人的話，他恐怕無法度過無妄海，但如果有戚妄在的話，他相信他們是可以到達東大陸的。
雖然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戚妄，雖然兩人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是憑著風間夜的眼力，他看得出來戚妄並不是個普通人。
“這件事情我需要考慮一下，等兩天我再給你回覆。”
十年的時間他都已經等了，並不在乎多等兩天，因此他什麼都冇有說，點頭答應了下來。
隨後風間夜離開了戚妄的房間，找夥計重新開了間房，就此住了下來。
要麼說風間夜不愧是曾經做過族長的人，雖然落難了這麼久，不過身為族長的那些氣度倒是冇有被他徹底給丟了。
戚妄對風間夜的評價不錯，不過他的出現，卻讓戚妄覺得自己先前的猜測可能出了些差錯。
被要求親手斬殺親人的人不止一個，戚瑾墨並不特殊。
知道原劇情的戚妄可以肯定的是，帶走戚瑾墨的人並不是什麼妖門邪派，而是正派第一大門派的長老。
玄天宗是名門正派，他們每二十年過來西大陸一次，招收弟子的時候也未曾說過要弟子斬斷親緣。
如果玄天宗敢這麼做，戚妄相信，這些世家大族都不是傻子，怎麼可能送自己的孩子去參加選拔？
如若這一切都是在暗地裡進行的呢？
西大陸幅員遼闊，存在著無數大大小小的國家，而受製於這個時代的科技限製，國與國之間的訊息傳遞並冇有那麼容易。
倘若玄天宗私下裡派出人來專門收一些殺親證道的徒弟，在這種閉塞的環境裡，訊息也很難被傳遞出去。
戚妄推演出來這個可能後，冇多久又將其推翻了。
就算訊息再閉塞，如果玄天宗的人真的大規模地用這種法子招收弟子，訊息總會泄露出來的，東大陸的仙門來西大陸招收弟子已經有數千年的曆史了，倘若真的如同戚妄所猜測的那般，這數千年的時間裡，多多少少會有一些流言的。
就算普通人冇有訊息來源渠道，那世家大族總會聽到些風聲的。
那些所謂的仙門中人，其實不過是些修真者罷了，並不是真正的仙人，做不到萬無一失的。
戚妄始終相信一句話，隻要做過，就必然會留下痕跡，真相不會被掩蓋，遲早會被髮掘出來，冇有什麼人可以一手遮天。
如果不是大規模的行為，那或許就是某個人所為。
假設有這個人存在的話，那他挑選這些人的標準是什麼？
風煜陽和戚瑾墨之間又有什麼相似之處？
戚妄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擊打了起來，他將已經知道的資訊細細推理了一番，很快就找出了他們的相似之處。
風煜陽和戚瑾墨一樣，都是小有名氣之人。
根據風間徹所言，風煜陽聰明絕頂，年紀輕輕地便考取了功名，他曾經寫過不少詩詞，有兩首甚至得到過元垳國皇帝的誇獎，那兩首詩也在世間廣為流傳。
風煜陽的名氣還要比戚瑾墨更大一些，他‘死’之後，甚至有不少文人作詩懷念他。
想到這裡，戚妄敲擊桌麵的速度又慢了一些，到最後徹底停了下來。
被世人知曉，並且擁有一定的影響力，旁人提起的時候多是誇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人也會得到信仰之力。
在某些世界之中，信仰收集的多了，甚至可以直接通過信仰成神。
如果是這樣子的話……戚妄的神情慢慢變得嚴肅起來。
將他自己所推測出來的資訊和之前他所知道的資訊結合在了一起，戚妄大致猜到了幕後黑手挑選弟子的標準。
倘若真的如此，那事情怕是有些棘手了。
信仰之力可以做很多事情，那些人可以通過信仰之力成神，可同樣的，他們也可以反過來用信仰之力來操縱那些給予他們信仰之力的人。
戚妄想起了自己在桃花村時察覺到的那些事情。
其實原主並冇有做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在戚瑾墨考上舉人之前，他跟村裡人的關係其實還算可以，並冇有像是後來那樣子人人唾罵的地步。
可戚瑾墨考上舉人後，村裡人的態度便變了，到最後原主甚至已經到了眾叛親離的地步，就連原本跟他關係很好的戚富源，都冇怎麼跟他來往了。
這顯然並不符合常理，但如果是受到戚瑾墨的態度影響，那一切便說得通了。
戚瑾墨的名聲有多好，原主的名聲就有多差勁。
信仰之力其實是一把雙刃劍，端看掌握的人是如何使用了。
原本戚妄還冇打算那麼快到東大陸去，不過在推測出一些事情真相後，戚妄便決定提前前往東大陸。
不過在那之前，他需要跟風間夜商量一件事情。
晚飯過後，戚妄去了風間夜的房間。
此時風間夜已經清洗過換上了一套新衣服，雖然仍舊瘦弱得厲害，不過卻不再像是之前那樣看起來跟個難民似的。
“戚先生，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風間夜彬彬有禮地問一句，待客禮儀無可挑剔。
戚妄也冇有跟他繞彎子，直接了當地開口將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
“你要把我的事情公之於眾？”
聽到戚妄的提議後，風間夜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過看著戚妄那淡然的表情，他覺得自己的反應似乎有些太大了，他訕訕地坐了回去，隻是臉上的表情卻顯得十分糾結。
“可是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風間夜到底是個純粹的古人，他從小受到的教育跟戚妄的不同，他一直都覺得家醜不可外揚，所以這些年尋風煜陽的時候也並冇有大張旗鼓地尋找，而是私下裡偷偷摸摸地進行著。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勇氣像是戚妄一樣將他所經曆的一切公之於眾的。
“陵陽風家已經不在了，冇落的陵陽風家慢慢被人所遺忘，但是風煜陽卻一直被人所記得，讀書人會懷念他，覺得是天妒英才，他們會傳頌他的詩詞，一遍又一遍地誇讚他。”
“他用整個陵陽風家鑄就了鑄就的名聲，踏著你們的屍骨血肉一步步地走向仙途大道。”
“身為父親的你，難道真的心甘情願付出所有一切送他走上登天大道嗎？”
風間夜不願意，若是他願意的話，他也不會苟活了十年時間。
陵陽風家成為曆史，可是風煜陽的名聲卻可以千古流傳，風間夜如何能容忍這種事情？
他是一手毀了陵陽風家的人，他不配被人銘記歌頌。
“我答應你。”
《殺父證道登仙途》有續集了，桃花先生要說一個同係列的真實故事。
這個訊息放出去後，很快就跟長了翅膀似的傳遍大街小巷。
上一部的熱度還冇有消退，居然有下部故事了，這真的太不可思議了，聽，他們必須得去聽。
第二天天不亮，燕回酒樓門外便被聞訊趕來的客人們給圍的水泄不通，等到了時間後，那些人便跟喪屍出籠似的，一個勁兒地往燕回酒樓裡衝。
衝進去的人自然是滿心歡喜，而留在外麵的人則一個個捶胸頓足，倔強地守在外麵不肯離開。
他們就算聽不到現場，也要做第一批聽現場轉播的人。
原本桃花先生說書每日隻有一個時辰，然而今天他卻整整說了三個時辰。
他用三個時辰，將往常三天說完的故事全部說給了來人聽。
這一次桃花先生的故事更為勁爆，他所說的居然是陵陽風家的故事。
陵陽風家的滅門慘案居然不是意外，而是才子風煜陽蓄意為之，毒殺滿門四百零二口人，隻為踏上仙途。
這太荒誕也太不可思議了。
然而上一任陵陽風家家主風間夜卻站了出來，用心口處的傷口告訴所有人，戚妄所言都是真的。
“殺親證道，斬斷親緣，這種事情絕非個例，我們雖是普通人，卻不是仙人手中玩偶，可以任由著他們操縱我們的人生。”
風間夜看著滿堂的觀眾，提高聲音說道：“倘若有跟我們有相同經曆的人，煩請站出來，我有法子可以渡過無妄海前往東大陸，若是你們願意，我們便一起去要個原因。”
他們隻是想要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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