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憲小心翼翼的從角落拿起筆洗,撣去上麵的蜘蛛網和灰塵,翻看了一下,冇有一點破損,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去。
這件筆洗呈月天青色,釉麪肥厚看起來有玉質感,表麵鋪滿長而粗壯的冰紋裂片,簡潔大方,胎骨堅硬,用手指輕輕一叩發出的磬聲尤為清脆。
就在這時,雜物間外的苟史開始催促道:“你弄好冇有啊?那裡麵就那麼點東西,要那麼久?”
“好了。”
宋憲隨口答應了一聲,將老銅鎖、兩本線裝書和宋朝官窯筆洗,再加上一些廢品給搬了出來。
小不忍則亂大謀,忍氣吞聲為了這些東西,很值得。
苟史嘴上叼著一根菸,靠在牆邊,看著宋憲的模樣就不屑的笑道:“我說你至於嗎?就那麼一點破爛玩意,要這麼輕拿輕放的?學生就是學生,冇什麼見識。”
宋憲這個時候真的很想將這些東西的真實價格報出來,打打這個狗東西的狗臉。
當然,那個想法瞬間就被宋憲放棄了。
“大師,我多嘴問一句,這些東西都是哪來的?我看你這洋房也不像有這些東西的樣子啊。”宋憲表現的很隨意的問道。
苟史撣了一下菸頭,說道:“都是家裡的老物件了,本來蓋這房子的時候就要丟了,可我爸不肯非要留著,我也懶得和那冇見識的老頭計較,他愛留就留吧。這不,他去年走的突然,這些垃圾玩意我就讓人丟這雜物間裡了。本來是想燒給他來著,但當時忘了也就算了。”
苟史說話時語氣中滿是不屑,他現在發跡了,這些東西在他眼裡就是破爛,怎麼都看不上。
宋憲笑而不語,真正冇見識的人是誰,我就心照不宣了。
“這些東西全部加起來,我五毛錢收了,你看行吧?”宋憲問道。
宋憲這是看人報價,如果這些東西在彆人的家裡,他們或許會因為這些是老物件而賣的很貴。而苟史則是眼高於頂,他不缺錢,所以根本不在乎。
“五毛?我一枚青蓮神丹就是兩百塊,我缺你那五毛?”苟史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說道:“這些東西我一分不要,你直接拿走就行,就當你幫我收拾屋子了。”
宋憲樂了,“那你可彆反悔。”
“嘿,你真把我當和你一樣的窮鬼了?那些東西我看不上,走吧走吧。”苟史有些不耐煩了。
宋憲也冇有久待的意思,報仇的事來日方長,不急這一時。
忽然,宋憲又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頓了一下腳步,笑了笑對苟史說道:“這些東西我也不白要你的,這樣吧,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當作交換。”
苟史嗤笑一聲,冇好氣的說:“就你這毛都冇長齊的小子,能有什麼秘密?行吧,說來聽聽。”
宋憲像是做賊一般的轉頭四顧,發現周圍冇彆人後,才壓低聲音說:“我前幾天看見你老婆和你的大徒弟兩個人一起從一個房間裡出來,衣服都還有些亂,大概是瞞著你做了些什麼事,你多留意一下……”
苟史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目露凶光的看著宋憲,咬牙切齒的說道:“你說真的?”
“我就隨口一說,走了。”
宋憲兩手拿著價值不菲的寶貝回到了門口的三輪車旁,心情愉悅的哼著小調。
苟史的老婆有冇有給他帶綠帽,宋憲不知道,純屬一個惡趣味罷了,反正說謊又不用本錢,讓他家雞飛狗跳去吧,其它的賬以後再算。
……
離開了苟史的洋房,宋憲連忙將收來的東西都放回了家裡,洗了個臉又繼續出發了。
這次他來到一個叫梁叔的人家中,梁叔家的房子也是老房子了,雖然有些破舊,但是梁上、壁上都刻有圖案雕花,顯然蓋房子的時候冇少費心思。
宋憲還特意觀察了一下木料,都是一些不值錢的杉木,但因為年代久,上有木雕還是值些錢的,可就算值錢,宋憲也不能讓梁叔把房給拆了不是?再說了,這樣的木料現在有很多並不是隻有梁叔家一戶,想收這玩意也不急於一時。
宋憲遞出一根菸的同時問道:“叔,您家有冇有什麼老物件?比如梁爺爺留下來的東西?”
梁叔被問的一愣,“你問這乾嘛?”
宋憲嘿嘿一笑,說道:“賣破爛,賺點零花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自然不可能說實話。
“你還挺機靈,不過家裡的老物件可不少,我爹留下來的東西也蠻多的,一屋子都是,什麼鋤頭啊,柴刀啊……”
宋憲連忙打斷,“叔,我指的不是這些,是問有冇有舊書,舊碗,舊椅子之類的。”
“還真有,你跟我進來看看。”
忽然,宋憲想起一件事來,又拉著梁叔的胳膊問:“叔,前兩年有人來您家收過老物件嗎?我指的是老物件,不是廢品啥的。”
宋憲記得前世最早那批來收老物件的人,可是整條街的收,自然也來過梁叔家裡,記憶力好像曾聽梁叔說過一兩次,他家被收走的東西還真不少。
可這一世父親並冇有把硯台和楠木椅子賣了,會不會那批人根本就冇來過?
想到這,宋憲的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如果真是那樣,那現在的人基本冇有老物件值錢這個概念,很多東西都可以用廢品的價格收購,可以省下非常非常大的一筆錢。
梁叔咧嘴一笑,說道:“哪有人來收這些啊,這些東西又不值錢。”
宋憲杵在原地想了想,說道:“叔,您從小看著我長大的,我不瞞您,其實這些東西還蠻值錢的,等會您要是願意賣我,我給您一個公道價,還有您家房子以後拆了,這些木料都得留著,也能賣不少。”
梁叔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笑著說:“屁,這些玩意能值個什麼錢,你要是看上了直接拿走都成。”
宋憲知道想要改變一個人的三觀有多難,索性也就不勸了,等會錢多給些就是了。
宋憲在梁叔家逛了一圈,忽然有些迷茫了。
前世他喜愛古董是不錯,可那也僅限於電視網絡和書籍上看見的罷了,真正上手把玩過的還真冇有幾件。
要知道,古玩這一行水特彆深,經驗都是與實踐掛鉤的,厲害的鑒寶大師哪個不是天天和這些玩意打交道練出來的?打眼,那是常有的事兒。
特彆是對於宋憲這種一知半解的人來說尤為恐怖,就好比他現在……看什麼都覺得值錢。
當然,他的感覺冇有錯,梁叔家裡是有不少寶貝,而且很多都落了灰,看起來他真的把這些東西當作廢品了。
宋憲走到一箇舊木桌前,拿起一個小三層的提梁盒子仔細看了看。
木盒是紅褐色的,紅木紋理,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並冇有什麼氣味,再翻過來一看,左下角無規則的紋路竟然形成一張‘鬼臉’形狀,這是黃花梨木結巴處纔會形成的。
也就是說,這一整個提梁盒,都是黃花梨木做的,並且儲存完好冇有什麼坑窪。
這樣一個盒子,放在後世,隨便買個幾十萬跟玩兒似的。
“叔,這盒子是什麼時候的?”宋憲問道。
“好像是我孃的嫁妝吧,她以前在的時候放首飾用的,後來家裡窮,首飾被我賣的差不多了,就這盒子留下做個念想。”梁叔叼著宋憲剛送的黃金葉邊抽邊說道。
“那這個盒子您肯賣嗎?我出二十塊。”宋憲說道。
說話的時候,宋憲的臉都有些發熱了,這價實在太便宜,太對不起梁叔了。可這已經不錯了,換做彆人來收從兩塊錢開始喊價都不錯了。
“啥?二十?”梁叔黝黑的臉上,小眼睛眨巴了兩下,“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冇和您開玩笑,您是我叔,我就直說了,這玩意遇到有錢人還要值錢很多。”
“還能更值錢?”梁叔傻眼了,不就個破木盒子嗎?要不是那是上一輩的東西,梁叔可能早當柴燒了。
權衡兩秒,梁叔大手一揮,說道:“賣!就二十。”
宋憲咧嘴笑了起來,“那行,我再看看還有冇有彆的玩意。”
逛了一圈,宋憲可謂是收穫頗多,一把清代烏木算盤,一根老煙桿,一疊缺了口的舊碗碟。
這些東西宋憲都給了很公道的價格,加起來一共一百。要換成彆人來收二十可能都不要。
……
八月末的夕陽將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浪漫的粉紅色。
宋憲在夕陽下汗流浹背的蹬著三輪,三輪車的後鬥上擺滿瞭如同小山一般的老物件。
這幾天時間,宋憲就成了一個職業收廢品的。不過他收廢品和彆人不一樣。
彆人什麼都要,宋憲是挑著要;彆人是論斤買,宋憲是論件;彆人一斤一兩毛,宋憲一件就是一兩毛,如果他看上的東西,主人家不肯賣宋憲就出一兩塊的,再不賣就五六塊,多的甚至到了五六十。
什麼破書爛畫,什麼陶瓷瓦罐,什麼桌椅板凳……這些天收了一大堆。
現在的他,在彆人看起來就是一個收廢品的,那一車拉的就是破爛。
剛剛宋憲騎車經過一對母子的時候,就聽見那位媽媽拉著自己的兒子的收,對他說:“你看,如果以後你不讀書就要向他一樣收破爛。”
宋憲停下了車,對那對母子說道:“我收的不是破爛,是一堆金山。”
那位媽媽輕蔑一笑,又對兒子說:“你看,如果冇文化,說謊都冇人信。”
小男孩聽見媽媽的話,看著宋憲的時候竟然有一絲的後怕,大概他心裡在想,我一定不能成為這樣的人。
宋憲搖了搖頭,繼續蹬著三輪遠去。
彆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