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孩又說道:“還有這一點,朝廷的貨幣新政,是為了促進商業的發展,通過貨幣發行,來調整產業結構,這句話如何理解?”
張晨倒是耐心地回答說道:“這個問題其實不難,假如從應天府修建一條水泥路到鬆江府的上海縣,需要10萬兩。”
“道路局12萬兩承包給民營商社,民營商社冇有這麼多錢,找皇家錢莊貸款6萬兩,自己出4萬兩,將水泥路修好,道路局跟這個民營商社做結算,12萬兩,這個民營商社賺1萬多兩,其餘的是給皇家錢莊的利息。”
“其餘10萬兩,包括了水泥的采購、工人的雇傭,工人日常生活供給。”
“假設工人在半年之內,將這條路修建好,每個工人一個月拿1兩銀子,6個月下來就是6兩銀子,他們回家後,將這6兩銀子存起來,給家裡買糧食,買衣服。”
“這裡糧食店和布行的買賣是不是會好起來?”
“糧食店的買賣好起來了,就會去農村收購更多糧食,農民的餘糧不必擔心放在家裡爛掉。”
“布行的買賣好起來了,他們就會找更多的養蠶者,種植更多的桑樹,需要更多的肥料,更多的農具。”
“而且,對水泥的需求,水泥廠生產更多的水泥,雇傭更多的工人。”
“水泥廠的工人也有工錢了,回去給自己的孩子和老婆買吃的穿的。”
張晨說得很耐心,他還是第一次如此耐心地將詳細的案例說給彆人聽。
女孩聽得很入神,她感覺自己彷彿進入了一個新世界。
“聽起來是不是很美好?”
“嗯嗯!”
張晨話題忽然一轉,說道:“要做到這些,有一點非常重要。”
“什麼?”
“糧食!”
“糧食?”
“農業是第一產業,其他的都是在農業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
“若是在南直隸要修100條這樣的路,就是要貸款600萬兩出去。”
“你試想想,南直隸的市麵上突然憑空多了600萬兩,突然很多人口袋都有錢了,糧食的總量如果不變,糧價會不會漲起來?”
女孩微微一怔,她似乎突然意識到了,腦子一下子就豁然開朗。
“糧價漲起來了,那些冇有參加修水泥路的人,口袋裡的錢並冇有增多,他們原本隻是勉強能買得起糧食,而現在他們買不起了。”
“這就叫通貨膨脹。”
女孩直接呆住了,口裡默唸著:“通貨膨脹……”
張晨解釋得很通俗易懂了,她明白了其中的邏輯。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道:“那這水泥路豈不是修不成了?”
“修得了,增加糧食的總量,保證糧食的攻擊充足,隻要糧價不漲,其他物品漲價,老百姓都不會有太大的意見。”
“將水泥路修建起來後,以前從南京到上海縣走一趟,要一個月,現在可能隻需要半個月了。”
“這樣算了,以前一年南京城運往上海縣的絲綢5000匹,現在一年可以達到10000匹。”
“假設一匹絲綢出海,售賣10銀子,以前一年總量賣5000匹,一共50000兩,現在賣10000匹,一共就是10萬兩了,足足多賺了一倍。”
“而且絲綢的售賣增倍,隻是其中之一。”
“這就是這本書裡交通對經濟的影響,它是經濟的大動脈。”
聽張晨這樣說完,女孩如同醍醐灌頂一般。
她感覺自己彷彿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謝謝這位公子指點!”她忍不住站起來,向張晨鞠了一個躬,“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張晨。”
“張公子為何對這些知道的如此之多,這本書張公子怕是看了許多遍了吧?”
張晨笑道:“我就看了一遍。”
“張公子要考南京大學嗎,以張公子的才華,一定能上南京大學。”女孩再次看張晨的目光已經完全變了,眼中彷彿冒著星光。
“我就不去了。”
“那太可惜了。”
這時,門外傳來聲音:“這位官人,我就進去看看那位公子。”
是老鴇的聲音。
那女孩一聽外麵的聲音,立刻緊張起來。
她四處張望著,看哪裡能躲起來,但這裡似乎冇有藏身的地方。
門外的曹化淳說道:“今天冇有我們公子的允許,誰都不準進去。”
“這位官人,人家就進去瞅瞅,問問公子還需要點什麼,冇彆的意思。”
“說了不準就不準。”
“行吧行吧,公子有什麼需求,隨時傳喚我。”
說完老鴇就走了。
女孩鬆了一口氣。
張晨突然問道:“去見見惠王,也不耽誤你讀書吧?”
“不瞞公子,惠王現在身份敏感,我不願意去見他,是避嫌,不想惹麻煩。”
可能是之前張晨一番耐心的幫她解答書中疑惑,她這時才說出真實的目的。
“但我看有些人就冇有避嫌,還跟惠王走得很近,你是否過於小心了些?”
女孩搖了搖頭:“小心駛得萬年船,我並不想參與到達官顯貴的爭鬥中去,能安心讀書、學習就是最好的。”
張晨不由得大為感慨,大明青少年若是都是如此,朕的新政何愁不能落地?
他忽然想起這個女孩的身世。
柳如是,原名楊愛,從小被拐賣給彆人做奴婢。
明崇禎元年,柳如是又為江南名妓徐佛收養。
明崇禎五年,柳如是嫁與年逾花甲的周道登為侍妾。
周道登狀元出身,前內閣首輔,周道登教她讀詩學文。
其他妻妾醋意大發,周道登死後,柳如是被迫下堂而去,重操青樓舊業。
又輾轉到了此處。
一個弱女子,想要在這個世道上生存下來,必然是要處處小心謹慎的。
她此時不願意見惠王,倒也是情理之中了。
這時,外麵又傳來了聲音:“河東君,你在何處!惠王殿下正在等你!”
這聲音非常大,絲毫不顧慮外麵其他人的看法。
外麵眾人紛紛議論起來。
“柳如是!你給我出來!惠王殿下想要見你你敢不見!”
那聲音又變得非常憤怒起來。
“柳如是!我是前任首輔周道登的孫兒,你在我家待過!你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