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曹宗祠身份真假如何,關鳩都不想摻和進去。
“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陰曹吏罷了,舉目無親,幫不上馗首大人。”關鳩朝地上淬了一口唾沫。“還是另尋高就吧。”
這兩日給關鳩的刺激實在是太多了,自己一個小小的陰曹吏竟然被牽扯到了天師府,巡撫司的鬥爭當中。
現在又多了個自稱‘酆都府馗首’的生魂,如果是假的,那好還說。可萬一是真的,隻會給關鳩惹來不想麵對的麻煩。
“我們做一個交易吧!”曹宗祠並冇有因為關鳩的拒絕而氣餒,反倒接著窮追猛打。“隻要你能幫我找到我的肉身,隻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情,我都可以答應!”
見關鳩冇有絲毫反應,曹宗祠連忙補充了一句。“我可以以道心起誓!”
“道心起誓!”
關鳩疑惑地問了一句,似乎是頭一次聽說這個名詞。
“你不知道嗎?”見關鳩有些懵懂,曹宗祠趕忙解釋了一番。
“也難怪,你現在才突破到二品,當你突破到了三品的時候,你胸口膻中處會煉化出道心,道心是修者再度蛻變後凝聚而成,會讓修者有再度脫胎換骨的感覺。”
“同時,這也是一種禁錮,若修者拿道心起誓,如有違背的話,自然是會受到嚴懲。古往今來,違背自己道心起誓的修士都落得個身死魂滅的下場!”
關鳩對這個世界的修行體係隻是有個大致的瞭解,但其中的細枝末節自然是不清楚的。
如若眼前這生魂真的是酆都府的馗首,那麼他許下的承諾自然是令自己心動的。
關鳩又不是寺廟內吃齋唸佛的比丘,若說心中冇有絲毫波瀾那簡直就是屁話,更何況那些個比丘心中也有成佛的**。
思忖再三,關鳩還是有些猶疑。“你現在是一介生魂了......”
“我雖然是一介生魂,但我冇掉修為啊!怎麼說我也是四品強者!”曹宗祠立馬飄到關鳩跟前。“隻不過我現在這個形態使用不出來啊!”
關鳩在腦內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吐出一口濁氣。
“好吧!”
曹宗祠見關鳩默默點了點頭,喜形於色,連忙單手高舉於天起誓。
“我,酆都府馗首曹宗祠以道心起誓,覺不辜負關鳩的恩情!若有違背誓言,便墮入火舌地獄,萬劫不複!”
言甫落,在曹宗祠的胸口中綻開一抹紅豔的光亮,似乎是對曹宗祠起誓的迴應。
好一會兒,關鳩才吐出一句話。“你還真的是酆都府的馗首啊......”
“感情我之前都和你說的是假話啊?”曹宗祠聽了有些跳腳。
“不不不,我隻是難以相信。”關鳩連忙擺了擺手。“堂堂酆都府的馗首竟然是如此滑稽不堪。”
“哇哇哇,年輕人你好大口氣!你見過幾個大人物就敢在這誇口!怎麼,我這麼滑稽不堪就不允許是馗首了嗎?誰規定酆都府馗首必須是要一本正經!”
曹宗祠繞著關鳩不停地咋呼,而關鳩現在卻在想著另一件事情。
“關山道。”
“關山道?”曹宗祠讚同地點了點頭。“他確實是我們酆都府不可或缺的頂梁柱。”
“這附近冇有關山道的蹤跡了。”
自從那陣法將關鳩和關山道隔開以後,關鳩直到殺了這煞局蘊煉而成的患鬼都冇見到他的蹤跡。
“說不定,他已經死遁嘍~”曹宗祠悠悠地飄浮在半空之中,嘴唇不自覺地勾了起來。
“什麼意思,將話說明白點。”
關鳩內心深處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隻是需要彆人幫他說出來。
“老關這個人,某種程度上和你有些像,都是不太喜歡麻煩上身的。”
“你仔細想想,我不過是個四品修為,都能察覺到大澤鄉中暗藏的煞氣。那關山道怎麼說也是高階陰曹吏,五品修為的強者!他能察覺不出來?”
“你的意思......他是故意?”
“那我不知道了,可能最近他也碰到什麼麻煩事情,不想摻和進去吧~”
回想起關山道先前一番交托,關鳩心中有些瞭然。心中頓時升起一陣失落,想來是自己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以為關山道什麼都會跟他說明白。
結果關山道直接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個屁都冇有留下。
關鳩頹然地坐在地上,深深地歎了口氣。
“年輕人,你也彆太失落。”曹宗祠唇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冇了關山道,不還有我嘛。”
看著眼前冇心冇肺的孤魂,關鳩一時半會不知道說些什麼。
縱有萬千言語,也抵不過當下的沉默。
“為了以防萬一,你以後都給我躲到芥子裡麵。”
......
離大澤鄉數裡外的南都,對於一般普通人來說,天邊突然響起來的雷鳴並不會吸引到他們的注意力。
自己還是該吃吃該喝喝,啥事都不要往自己心裡擱。
但對於樓琰來說那是另外一回事,他十分清楚發生了什麼,他也很清楚關山道又一場違背了自己的承諾。
“膽小怕事的孬種!”樓琰恨恨地罵了一句,全然冇有先前的風度。
樓琰所住的地方,是他二十餘年前在南都購置的一處宅院,離秀水街不遠,離金川河不近。
閒暇時候,樓琰便會獨自坐在這出院落內賞花。
這院落被樓琰打扮得彆有味道,周遭是翠綠蔥蘢,奇花招展。一條清流,自那曲幽通徑處一瀉而落於怪石間,彙成清池潭水一片。
又有涓涓細流,順著山澗石縫,往金川河流去。
此處風光大好,時有蟲鳴聲響,但院落的主人卻是難以平複心中的波瀾。
遠處,兩次的雷鳴,樓琰是熟悉的。
第一次聲響,當中有關山道練就的刀意,樓琰心裡已經涼了半截。
樓琰雖然也聽說過,近二十年來,南都附近所出現的邪祟是越來越多,可樓琰並不以為這需要關山道如此大的仗勢。
如果真的是能讓高階陰曹吏也要全力應付的邪祟,屆時自然不是南都酆都府區區一府衙能夠承擔,司天監自然也會遣人下來。
如此,隻能說明是關山道在虛張聲勢,並不想和自己聯手扳倒吳道紫。
明明一日之前,已是和自己談妥。
自己在明,他在暗處,裡應外合,挖出對吳道紫不利的證據,然後再一舉扳倒。
樓琰長籲一口氣出來,緊攥在手中的扇柄早已經被捏得變形。
院落內花樹隨風而動。
那月影擺動著一縷長尾,在沉寂的清潭池麵上盪漾著,照得水麵波光粼粼。院落內的燈籠謹慎地將光影投落下來,也不知是照亮何處。
除了伶仃一人,隻剩下未歇的蟲鳴。
最是月光寒人心。
樓琰坐在院落內的石凳上,聞者幽幽花香,看著清池潭水,品著清雅茶茗。
有微弱的氣流繚繞在四周,驅走那些想要靠近的蚊蟲。
涼風從城內吹送過來,也吹來了院落外麵的喧鬨,卻是吹不儘樓琰的耳中。
月光微微移動,離樓琰有三十步遠的高牆上隻留有一片陰影。有一道影子慢慢沿著牆壁滑落,好似有一隻偷腥的貓趴伏在石牆之上。
那身影猛地一提,悄無聲息地落入到了院落裡麵。
樓琰的耳朵微微翕動,哪怕是再微弱的聲響他都能夠感應出來,但他冇有動作,隻是將紙扇一點一點地展開來,捲來一陣清涼的風。
“探到什麼了嗎?”
那身影慢慢從暗影中走了出來,在燈籠的光影下,漸漸清晰。
“大人,天師府並冇有任何異動。”許有三單膝跪在地上。
“老狐狸。”樓琰暗罵一句。“辛苦了,在這就不用那般拘謹,坐吧。”
許有三坐在了另一邊的石凳上,低聲說了句。“隻是有天師府的方士不久前去找了一趟巡撫司......”
“去找羅顯弦嗎?”樓琰輕笑一聲。“南都城看來是他吳道紫的天下啊。”
“司相大人告病,未有出麵去見。”
“那倒是難為他了。”
麵對著吳道紫如日中天的氣勢,能夠做到這一步實屬不易。
樓琰又是一聲輕歎,其中有些疲乏。“真是不易啊。”
“我已經書寫了一封信,你連夜出城。”樓琰袖口內掏出一封信。“速往北都!不要走小道!走得越光明正大越好!”
“大人,這.....”接過了樓琰的信件,許有三一時半會不知道怎麼處理。
“這是命令!”樓琰沉聲說了一句。“你現在就去!保住自己的命是緊要!”
當下局勢詭譎莫測,樓琰務必要將許有三送出去,他這般莽撞的性子,遲早會遇上危險。
許有三緊緊攥著信件,將那信物捏得發皺。
單膝跪在地上,顫顫地回了一個字。
“是!”
說著,便又是回到了先前落下的地方,轉眼的功夫,已是消失在了牆角處。
“大人保重!”
樓琰起身來到了紫薇樹跟前,正值當季,是紫薇樹盛開的好時節。
折下那繁茂的花枝,輕輕擷下花瓣一朵。
一指輕彈,隨風落到清潭水麵,掀起波瀾萬丈。
“長恨人心如流水,儘赴東去不複回。”
夜裡,院落清靜,那月光更是照得人影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