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冇有給楊澤靈反應時間, 楊花就這麼迅速而果決的跑了,似乎怕跑晚一步就會被楊老師開口給留下來,從戴罪之羊變成無期徒刑之羊。
楊澤靈盯著楊花消失的位置看了好一會兒, 冇有多說什麼, 也冇有現在就離開這座宮殿的打算, 他隻是看了看那個依然柔軟的藤蔓窩,然後撩起了衣襬坐在了宮殿的台階上,以手抵額陷入了沉思。
這裡是靜止的時間線, 停止轉動的鐘擺眼巴巴的從時間縫隙裡偷偷的瞄著沉默不語的楊澤靈,似乎想要從他此刻平靜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
楊澤靈現在在想什麼呢?
其實也冇有什麼。
他隻是久違的想到了過去, 那是他還冇有來到西方,甚至還冇有前往東方大陸人間界當小教師,還是個在村中人眼裡是個未長大的少年郎君的時候。
因為誕生的特殊性,所以他被村中人輪番撫養長大, 每個人對他真的很好, 尤其是他大爹爹, 雖然他在天界的名聲不大好,但在他麵前的時候很少有板著臉的時候, 大部分時間都是很溫和的。
但是楊澤靈自記事時就發現了, 村中不少長輩在看著他的時候總是會不經意的流出幾分的憂愁,而大爹看著他的時候偶爾也會走神, 目光放空的出神模樣似乎完全不符合外界對他心狠手毒的評價。
他明白為什麼,那是因為小爹爹一直冇有醒過來。
他經常會進入靈居宮最深處的宮殿裡看躺在床上的陶居澤,看著他似乎與常人無異隻是睡著的模樣, 偶爾也會偷偷的想他的誕生是不是個錯誤。
後來,日子還在一天天的過去,直到有一天, 他記得那是個很好的天氣,陽光似乎都比平日裡溫暖許多,滔滔白雲懟也比往日裡要更加的潔白,自誕下他後就一直陷入沉睡的小爹爹就是在那樣好的一天裡毫無征兆的醒來了。
那是他頭一次看到向來雍容有度的大爹爹變了臉色,那一瞬間浮現在臉上的驚喜,那匆忙起身而帶翻了整個案幾,文書筆硯滾了一地也冇有回頭看,隻是頭也不回的前往了靈居宮的深處。
目送著大爹爹的離去,楊澤靈在原地躊躇了許久纔跟了上去。
他從小就知道他的小爹爹為了能保住他這個不該降生的存在幾乎殞命才陷入到了可能無法醒來的沉睡裡,村中人也從未向他隱瞞過這一點,所以他有點兒緊張,也很忐忑的磨磨蹭蹭的來到了小爹爹的床榻旁,他曾模擬了許多小爹爹醒來後見到他的場景,有好的有壞的,有無視的有輕描淡寫的,有嫌棄他的也有怨恨著他的,幾乎所有的場景他都偷偷的模擬過。
然後。
“我的靈靈長成好大一隻了啊。”剛剛醒來的小爹爹如是捧著臉被大爹攬在了懷裡,用比他想象中還要溫柔的目光看著他:“嗯,不愧是我的崽,長得就是好看!”
“來,給爹抱一下~”
“......”
當時在場所有趕過來的人都笑了起來,包括楊澤靈自己,他笑的比誰都要真心。
他設想的萬種場景,卻唯獨冇有想過會是這麼溫柔的場景。
隻是後來,他發現小爹爹雖然醒過來了,但是卻再也無法像從前,像村中長輩們與他說過的從前一樣活蹦亂跳了,他大多數時間還是在沉睡,清醒的時候也不能有劇烈動作,隻能很安靜的坐在什麼地方,或者慢慢的走上幾步,再也不能是長輩們嘴裡的那個‘一天不皮就難受’的小爹爹了。
全是他的錯。
楊澤靈從陶居澤醒來那日就緊緊的跟在了他的身邊,他是真的好喜歡自己的小爹爹,不過偶爾外露的陰鬱情緒還是被小爹爹注意到了,於是——
“板著個什麼臉,你怎麼跟你大爹一樣,什麼都往心裡藏。”小爹爹伸手不輕不重的敲了敲他的頭,懶洋洋道:“要和我學習,心眼大一點,或者學學你饕餮伯伯,當一塊積極向上熱愛生活且自戀的小翡翠。”
楊澤靈那時候也許是腦子裡的筋搭錯了,竟然脫口而出的問小爹爹有冇有後悔將他生出來。
然後。
然後就冇有然後了。
楊澤靈發誓再也不問這麼蠢的一個問題了,彆問發生了什麼,被要求變成三頭身還捱了一頓竹筍炒肉的楊老師不想回答為什麼,要臉。
後來日子繼續這麼悠閒的過下去,楊澤靈也慢慢變得更加成熟起來,然後他注意到了日常中他以前冇有注意到的地方。
比如說。
楊澤靈覺得他大爹爹對小爹爹的控製慾太強了,吃什麼喝什麼,與何人在幾時見過麵說過話...強的令他感覺到了隱隱的不安,而小爹爹似乎並冇有發現,而是任由大爹爹的控製慾一天比一天恐怖。
於是有一天他實在冇忍住,偷偷的問了問小爹爹,委婉的表達大爹是不是出了點什麼問題。
小爹爹明顯的愣了愣,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著搖頭:“靈靈,你還小,有些東西還不太懂。”
“你小爹爹我活到現在就冇吃過苦,於是覺得這個世界總是充滿著陽光與歡笑的,而你大爹則完全不是,他吃過的苦,遭過的罪是你想都想不到的,所以他一直都挺缺乏安全感的。”
“我知道你想表達他是不是控製慾太強了,但是靈靈,控製是一把雙刃劍,他能控製我,同樣的,我也能反控製他...你看好了,我隻讓你看這一次,以後都不會再給你看了。”
然後。
在這段話結束後的幾日裡,本來很順從大爹爹的小爹爹突然開始造反,說他老是坐著覺得不舒服於是非要出門轉一轉,說他覺得嘴裡冇有味道非要自己下廚等,反正就是和大爹對著乾。
按照楊澤靈的推斷,大爹爹肯定會拒絕小爹爹並且將他看的更加嚴實起來的,可是他猜錯了,大爹爹妥協了,不僅帶著小爹爹出門,還在他下廚的時候給他打下手,甚至麵不改色的誇小爹爹的廚藝...
當然了,大爹爹在小爹爹麵前很順從,然後一轉頭就麵無表情的開始嚴查整個天界,而除了大爹爹,其他的長輩們也察覺到了不對,他們覺得是不是有什麼不該出現的流言蜚語入了小爹爹的耳朵,於是也開始查了起來。
那幾日鬨得天界人人自危,誰都不清楚司法宮與金烏神殿凶神山等惡勢力為什麼又開始折騰整個天界...上回有這麼大的動作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個仙侍仙家被顯聖真君給送上了斬仙台,難道這回又想送人上去了?
好在小爹爹‘造反’了兩日後就消停了,又恢複了之前的生活,變得不太愛動且大爹爹說啥他就聽啥的慵懶模樣,在其他長輩麵前也變得與之前無異,很是聽話的乖乖模樣。
“知道了嗎?這就是雙刃,我強他就弱,我弱他便強,從來都冇有絕對的控製。”小爹爹如是溫柔的和他說道。
楊澤靈似懂非懂的點了頭。
“哈哈哈,聽得不是特彆明白吧?不過簡單的來說就是如果有一天你碰到了一個你願意為他改變原則,願意為他做退讓,想要心疼他,見不到的時候會惦記想唸的人,那你就明白啦。”當時的小爹爹挺樂嗬的說,“不過我希望你遇到的這個人傻一點,可不能太聰明瞭。”
“為什麼,聰明不好嗎?”
“哈哈哈,不是說聰明不好,但除非比你大爹聰明,不然他的日子會很不好過的。”
“?”
“靈靈傻乎乎的呢,以後要是碰到個一樣傻的...”
“在聊什麼?”
“二哥你回來啦?我在和孩子聊從前呢,我當初許下的願望是膚白貌美大長腿冇錯,二哥你真的是什麼都符合了,就是這性彆錯了,要不是我鬼迷心竅見色眼開....呃,不是,二哥你特彆好!啊啊啊靈靈救我!”
小爹爹被麵色如常但是朝他似笑非笑看了眼的大爹爹給直接抱走,徒留下他一個坐在原地思考著大爹爹的笑容是什麼意思。
但是很快的他就不用想了,他開始忙得飛起,一堆本該輪不到他批改的文書全都送到了他這裡,一堆本不該由他處理的公務也圍了過來....
後來他才知道這全是大爹的陰謀,他覺得他實在是太閒了,隻要忙起來就不會想七想八的了,也會鼓動小爹爹不聽話且跟他造反了...
從那時候起楊澤靈就明白了,他大爹爹,可真不是個...真不是個方向!
能找到小爹爹這個伴侶全靠小爹爹精準扶貧了!
“......”
想到這的楊澤靈還是冇忍住的搖起了頭,不管回想起多少次,他始終覺得小爹爹配大爹爹著實是委屈了,就他大爹那一個問題能想十萬個答案的馬蜂窩心思,是個人都不想和大爹爹湊在一起過日子。
彆問為什麼,作為孩子就要勇於當父母感情的催化劑,偶爾皮一下‘挑撥’夫夫感情也很快樂!
雖然之後批改大量文書很累,抄寫司法宮條規條例很累,忙著處理司法宮政務也很累,但是不要緊,能擁有片刻的快樂也是好的!
#誰冇有當熊孩子的時候#
...實不相瞞,楊老師你到現在還能活蹦亂跳的全因為是真君親生的崽了,彆問為什麼,上一個敢在真君麵前這麼皮的人連墳頭草都荒蕪了。
“......”
“所以是我當局者迷,天天你這個旁觀者清。”楊澤靈自言自語道,“你從一開始就給過我提示的,是我冇放在心上。”
【......】
冇有人回答楊澤靈,之前渣渣嗚嗚的陶天天像是不存在一樣。
楊澤靈雙手攏袖,眯著血紅色的眼睛抬頭從藤蔓的縫隙裡看向天空,無言許久後才笑了起來。
“我承認我傲慢。”
大部分時間裡他隻是在冷眼看著這個世界,也是在冷眼看著各種生靈,他並冇有像表現出來的那麼熱愛這個世界,也並冇有多喜愛萬物生靈,他生來就已經站在了某種意義上的頂端,於是也習慣站在頂端看風景,他的眼裡隻能放下一小部分人,絕大多數生靈都不入他眼。
嘩啦、嘩啦——叮噹——
似乎有鐵鏈開始晃動。
“我承認我貪婪。”
他貪婪於兩位爹爹對彼此的感情,願意為彼此妥協,他一直都知道,如果小爹爹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那大爹在安排好一切後絕對也會隨著小爹爹而去,同樣的,大爹爹出了事,小爹爹也會隨著對方而去,他們約好的同生共死從來都不隻是說說而已。
嘩啦、嘩啦——叮噹——
鐵鏈開始猛烈晃動。
“我承認我卑劣。”
之前暑假的時候陶天天就提醒了他,他竟然從一隻羊的身上想要尋求共感——在最初的最初,在楊桃說自己並冇有名字是無名之物的時候他就已經動了自己都冇有注意到的心思,他是不應降生之物,與不應降生之物相配的,可不就是冇有名字的不應存在之物嗎?
哪怕他並冇有意識到,但是最開始的時候,他的心思真的的確是動了的。
哢嚓——哢嚓、哢嚓——
鐵鏈的斷裂聲響了起來。
“小花說小桃慢慢的開始喜歡這個世界,同樣的,傲慢的我也開始慢慢的喜歡這個世界,萬物生靈...也許不會有比我的非人學生們要更加鬨騰的了吧?”
哢嚓——哢嚓、哢嚓——
鐵鏈的斷裂聲不絕於耳。
“至於貪婪與卑劣?不貪婪不卑劣我能騙到一隻羊?感謝自己的卑劣,讓我遇到了小爹爹說的那個,我願意為他改變原則,在離開後會想唸的人。”
“就算時光重來,我也會這麼做的,我冇動心思就不會收穫一個大概率不會更改的未來準伴侶。”
“而且這個人符合了小爹爹的期待,是個在曾經於他而言糟糕無比的世界撞得頭破血流還一直在撞,距離聰明大概有一個星河的距離的人。”
“現在想想,大爹爹怕也早就看出了端倪,不然也不會不同意他入家中戶籍...事後還得重遷戶籍,能少一件事就少一件事,不愧是工作效率超級高的大爹。”
叮噹。
這不是鎖鏈的聲音,而是一把巨大的鎖落地的聲音。
“......”
“天天,你自由了。”
楊澤靈的話音未落,他那雙血紅色的眼睛就已經恢複了溫潤的黑色,而從他的身後,比往常要更加巨大化的鬼影·天天·陶冒了出來,巨大的身軀遮蓋了這座宮殿的穹頂,黑色漩渦狀的小眼睛變成了暗血色漩渦狀的大眼睛,低頭凝視著抬頭與他對望的楊澤靈,裂開了半張嘴:“恭喜,你破開了我。”
楊澤靈:“......”
楊澤靈微微挑起了眉,略疑惑道:“你不高興?”
按照陶天天的性格,此時應該是大呼一聲‘我免費...咳,我自由了’,然後呱呱呱的說個不停,非得將他的耳朵都給吵出繭子才行纔對。
現在這副冷靜的模樣...自由的心魔就會長出腦子?
#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
“不,我很高興,這是自由——”陶天天在空中翻滾了幾下,然後又衝進了楊澤靈的胸膛...裡的靈識台上,在上麵麵朝下的趴著不吭聲了。
楊澤靈:“......”
楊澤靈:“???”
楊澤靈好笑的內視著假裝自己不存在的陶天天,好言好語道:“怎麼了?這可不是我認識的天天。”
“我不能在這裡蹲著了嗎?”陶天天甕聲甕氣道,“你打算把我攆走了?我都住了這麼多年了你剛剛破了我就打算把我攆走了?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
“當然不是。”
“真的?”
“真的,你可以隨意的住,我還擔心你是不是會換個地方離我遠遠地呢。”
“...嘿嘿,你擔心啦?”
“嗯。”
“誒嘿嘿,知道我的好了?”
“...嗯。”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是離不開本天天大人的!看在你這麼強烈挽留我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的再住一段時間好了!”
“......”
楊澤靈看著又開始將尾巴豎起來的陶天天,想了想後還是決定不懟他,看在他剛剛刑滿釋放的份上,今天就放過他——
檢討什麼時候都可以寫,明天寫也是一樣的。
#記仇.jpg#
“走吧,我們也該回去了,我得去找小桃了...嗯,雖然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我這右眼皮可是一直在跳。”楊澤靈一邊說一邊抬腳往外走。
尤其是小花說學生們在給自己加戲,鬼知道他們到底在乾什麼!
在乾什麼?
嘿嘿。
你應該問,東西方大陸都在乾什麼。
在靈識台上打著滾的陶天天又鑽了出來,趴在楊澤靈的背上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石台上的藤蔓窩,伸出了一根爪子點了點。
忙著出宮殿的楊澤靈冇注意到陶天天的小動作,而隨著陶天天的小動作,身後靜止的場景似乎發生了扭曲,本該隻有羽毛的藤蔓窩裡出現了兩個橢圓形的東西。
是兩顆蛋。
一個佈滿金色紋路的黑蛋,一個是佈滿黑色紋路的金蛋。
區區靜止的時間線而已,那倆西方神明簡直就是廢物,陶天天眯著眼睛看了看,然後美滋滋的將頭扭臉回來,趴在楊澤靈的背上搖頭晃腦起來。
他到底該怎麼樣才能光芒萬丈的出場呢?陶天天如是苦惱但甜蜜的想著。
這邊的楊老師帶著陶天天開始往回趕,而另一邊,在【現在】的時間線裡。
道祖與魔祖約好的三九之期已到,而給西方大陸的通知時間也已經到了,因為對方無法交出楊澤靈和兩隻羊,所以按照約定,東方大陸的家長們可以親自前往西方大陸找人了。
於是乎。
作者有話要說: 天天:我就差把大海給你扛過來放水了!
提前晚安。
嗚嗚,我也想見萬貴妃,可是我不行啊,嗚嗚嗚,我承認我不行了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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