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蘇己走進殿內。
視線在滿壁書架竹簡掃過。
空氣中有股若隱若無的鳳凰木香氣, 從殿中央那方矮案香爐飄來。
案幾前坐著昕長挺拔白衣男人。
手執一卷古簡，鳳眸低垂，神色清冷。
與當日蘇己在寒潭冰窟池中見到他的狼狽模樣判若兩人。
蘇己不由盯著他仔細打量一眼。
察覺到她視線, 鳳伏微掀起眼簾，淡淡看過來：“靈石交給鳳禹即可。”
那目光極淡, 甚至壓根冇落在她身上，隻在案前的烏石地麵劃過。
蘇己眉梢揚起, 想了想, 吩咐殿外的狐晏，讓他把靈石交給鳳禹。
“已經交給他了。”蘇己雙手環胸，往玄木書架悠閒一靠，眼角嫵迤不自覺流露，睨著男人：“那就請鳳王大人給我寫張字據吧。”
字據？
鳳伏眸光一頓，麵無表情抬頭, 與蘇己好整以暇的目光直直對上。
蘇己歪頭：“你不給我寫收據，怎麼證明你今日收了我五十萬靈石？”她語氣帶著調侃。
鳳伏不欲同這女人胡攪蠻纏, 抿唇從案上拿過一張白紙，蘸墨提筆, 筆鋒行雲，幾下便寫好了字據。
“拿去。”
蘇己心下暗笑, 舉步朝他走去。
她伸手拿起字據，看紙上的字，力透紙背，鐵畫銀勾。
都說字如其人，蘇己覺得這字確實跟他本人氣質一模一樣。
凜寒，一股撲麵而來的鋒銳冷意。
她看了會兒，將字據折起來放進袖中：“很好, 那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男人早已重新拾起古簡，神色專注，對她的存在視若無睹。
蘇己轉身走了幾步，咬著唇角磨了磨牙，不甘心地轉身，直直盯著他。
鳳伏抬眸，平靜而冷淡地看她：“還有事？”
蘇己與他對視幾息，倏忽一笑，漫不經意地語氣道：“不知道可不可以加一下鳳王的傳影咒啊？”
“不可以。”乾脆而冷漠。
他收回視線，垂落手中古簡。
蘇己：“……”
不可以就不可以，有什麼了不起的！
她還不稀罕呢。
要不是為了完成節目收視kip她纔不會厚著臉皮問他加傳影咒。
蘇己越想越惱，瞪了男人一眼，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胡攪蠻纏的女人走了。
鳳伏執著古簡的手腕鬆了鬆。
他眸光深沉，看向案前香爐。
香爐仍然飄著鳳凰木的淡淡味道。
殿中空氣裡，卻浮動著另一種若有若無的暗香。
直到走出鳳凰台，蘇己還是覺得滿腔悶氣。
但她又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生悶氣，隻得心裡將那目中無人的男人罵上幾遍，方才覺得心情舒暢許多。
“瞧瞧這鳳凰台，規矩多，架子大，見他們鳳王比見天皇老子還難。”蘇己回頭盯著那座恢弘莊嚴的王座，叉著腰對狐芷還有狐晏道，“再看看咱們狐狸洞，是個阿貓阿狗都能來，太掉檔次了！”
“怪不得那些妖族修士覺得我們九尾狐族寒酸潦倒呢。”蘇己越說越覺得不行，當場宣佈：“回去後，我就要重振族規。”
狐芷：“……”
狐晏：“……”
鳳凰台規矩森嚴不是一向如此嗎，今天還得虧是老祖宗親自出馬，否則平日，他們是絕不可能被允許進入鳳凰台王殿的。
這是妖界大家都知道，他們早已習以為常的，且為今日此行順利感到驚喜。
鳳王肯接見他們九尾狐族，就說明暫時還不會將他們踢除十大妖族。
這是好事，為什麼老祖宗這麼生氣啊？
回到不歸山。
見到一群妖族修士在狐狸洞前排著長隊，男男女女都有。
卻隻有狐笛和兩個少年在一邊收錢一邊點貨維持秩序，看起來當真亂鬨哄的。
不過這樣的場景反而讓蘇己煩悶的心平靜下來，就是要喧鬨沸騰纔有生氣和煙火氣不是麼。
像鳳凰台那樣令行重重族規森嚴的地方，太過冰冷，冇有人情味。
不好，她也不喜歡。
蘇己還是喜歡她們的狐狸洞。
狐晏見狐笛他們忙不過來，立即過去幫忙。
那些前來的妖修，有來買觀影名額的，也有來買東西的，還要甚者直接打聽下回比賽內容的。
看見蘇己和狐芷出現，還引起一陣騷動，排隊的妖修跑過來，圍著她們，神情激動。
“妲己前輩，聽說你們下期要搞合作賽，已經排好了，誰輸誰贏啊？”
“那個現場觀影評審怎麼選得上啊？要不下次你們也讓我去唄！”
有人拉著狐芷問。
“狐芷，下場比賽你是隊長之一，透露透露你們都排了些什麼節目吧。”
“要不要我們給你出招，保準你能贏。”
狐芷被一群人圍過來，原本有點不知所措，但瞧見老祖宗笑吟吟鼓勵地看著她，便抬頭挺胸，不卑不亢道：“我們下期比賽會在四天後午時播出，到時候大家看了便知道。”
蘇己接過話道：“所以，現在還不能透露哦。”
大家一看問不出什麼，隻好歇了心思。反正已經花五百靈石買了傳影咒，過幾天再看也行，就是心裡總惦記著一個事兒，想早點知道結果。
狐晏適時出聲組織秩序：“大家買東西的排左邊，買傳影咒的排右邊，一個個來。”
-
朗畫鄔回來後，很快聽說今日之事。
他來到王殿。
找到殿閣中靜坐的鳳伏。
“妲己來找你了？”他開口便問。
男人放下古簡，淡淡“嗯”了一聲。
“她來還靈石的？”
還是一句言簡意賅地“嗯。”
“靈石呢？”朗畫鄔左右看一眼，然後走到他麵前坐下，自顧自倒了杯靈釀，纔不疾不徐道，“那可是花了我一顆九竅還靈丹換來的，換的靈石怎麼也該給我吧。”
“已經讓鳳禹拿走了。”鳳伏語氣淡淡，抬頭看了眼朗畫鄔瞬間不樂意起來的表情，故意道，“充公。”
朗畫鄔一噎：“就這麼點靈石你也好意思要？”
鳳伏想到之前那女人一副懷疑他，還非要他立字為據的情形，眉峰壓了壓，對朗畫鄔道：“既然事情已兩清，以後便離那女人遠點。”
嘿，真是奇了。
朗畫鄔古怪又好笑地看他一眼，“難道你還怕我被那妲己勾了魂兒不成？”
鳳伏隻是道：“狐族擅啟禁術，已撬動太虛山外上古魔族封印，近日我頻頻感到有魔冥氣息窺探太虛山結界。這些異常都與妲己現世密不可分。”
朗畫鄔瞬間正色：“你是懷疑……”
“當年太虛神公鎮壓妖狐妲己，時至今日已有萬年。”鳳伏沉聲道：“以狐彌區區兩千年道行，怎可能輕易便破除上古禁術。”
更何況，妲己現世的時機還那般巧。
恰在他飛昇劫到來之時。
這種種異像，由不得鳳伏往魔族陰謀聯想。
如果真是那樣，九尾一族，便不得不除。
想到此，漆黑長眸劃過一絲凜寒。
朗畫鄔聽罷，卻道：“不瞞你說，那日我在祭司庭見了她後，出於好奇，便占龜符卜了一卦。她的命脈呈升星勢，會給九尾狐族帶來生機，確實是妖狐老祖冇錯。”
頓了頓，他又添上一句：“我看她氣息純靈，不像和魔族有什麼關係。”
鳳伏平靜瞥他一眼：“所以我讓你離她遠點，這個女人並冇有你看到的那般簡單。”
“若她真與魔族有關聯，醒後宣稱修為全無，便隻是她迷惑眾人的一個手段，自然要以至純靈息見人。”
朗畫鄔一時無言以對。
不過……
嘖，這警告十八歲毛頭小子的語氣究竟是怎麼回事？？
論年紀，他可比這麵癱傢夥還要大上幾百歲好嗎。
“行行行，知道了。”朗畫鄔漫不經心地擺手，揶揄道：“我有分寸，就不鳳王大人來提點啦。”
鳳伏見他那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就知道他並未當回事。
至於朗畫鄔在想什麼呢。
這幾日他看了狐族的那什麼可愛美少女比賽，確實對妲己有一層好感濾鏡。
聰敏果敢，堅韌大方。灩而不豔，美而不媚。
是他從那一方小小的傳影鏡裡、幾期節目中感受到的妲己的真性情。
蘇己第一次見麵就曾評價朗畫鄔是個笑麵虎。他可不笨，不僅不笨，能坐上今天鳳族祭司長的位置，他比許多人都要睿智清醒。
朗畫鄔不知道為什麼鳳伏這般斷定妲己來曆蹊蹺。
但他憑自己直覺，卻並不覺得妲己真跟魔族有什麼瓜葛。
雖然他知道，在如今這強敵環伺的妖界，憑直覺斷人是很愚蠢的一件事。
也罷，既然鳳伏這般提醒，他往後注意些提防著那女人就是了。
畢竟。
朗畫鄔想了想，妲己可是傳說中能蠱惑人心於無形的妖狐老祖。
“過兩日，我會帶鳳泠鳳荊他們幾個隨我去加固妖山結界。”
“上次去太虛山，你的傷可好齊了？”朗畫鄔問。
鳳伏短暫沉默一瞬：“差不多。”
“讓我看看。”朗畫鄔說著伸手過來替他探看靈脈。
過了片刻，他神色逐漸凝重起來：“你將內丹修複，修為卻固封了。如此，怕是千年內都不會有飛昇機會了。怎麼會這樣？”
鳳伏神色未變。
怎麼回事，他自然是最清楚的。
當日在太虛山飛昇被擾，本就使得他修為大散，半月後又動內丹接下蚩幽十成功力一掌。
他要修複內丹就必須損耗靈力，而損耗修為，必然使得他短期內再無法修為臻至飛昇。
“無妨。”他眸光平靜，抬頭看向鳳凰台遠處的太虛山脈：“飛昇劫本就是隨緣而生。”
朗畫鄔忽然想到什麼，將鳳伏飛昇劫和妲己甦醒的時間前後一關聯，神情漸漸浮上幾絲不可置信：“該不會，那日在太虛山壞了你飛昇的……就是妲己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本想勸退潛在情敵，但冇想到反而引起他興趣orz
鳳伏：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