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的回憶裡是盛夏。
天空是一片蔚藍,萬裡無雲,碧空如洗。
晴空與大地彷彿總有安靜的躁響。還有有小鳥在枝頭輕輕跳躍著,嘰嘰喳喳,映襯著夏日輝煌的餘溫。
烈陽灼灼夏無極,除了活潑的枝頭小鳥,校園裡的孩子們也是十分活潑。但即使如此,偏偏對於有的人來說,這個世界安靜得像是無人知曉的角落。
在青春少女們都成群結伴的時候,無人注意到行影孤單的李秋楠。
陽光下曾經努力爬上整麵牆的爬山虎有些枯萎,無人角落裡隻剩下鬱鬱蔥蔥的雜草,風吹時會像海浪一樣起伏翻湧的湛綠的葉子。也有大樹鬱鬱森森,厚厚的覆蓋在牆邊上,投下一片清涼。
李秋楠在這清涼的角落坐下,蜷起腳抱著膝蓋,慢慢閉上眼睛。
渾身上下都是濕漉漉的,體育課結束後,正在水房接水的李秋楠不知道被誰直接一整桶水扣下來,回到教室想去找備用的校服,校服被人用刀割成了爛布,連課本都被各種惡意的塗鴉填滿。
全班都投來嘲笑的目光,看著李秋楠像是醜小鴨一樣可笑,發出了陣陣的嘲笑。
其他人的話傳到李秋楠耳中,宛如刀割一般。連身上的疼痛也不覺得有多難受了。
大概是因為自從李秋楠轉學到這之後,就因為長得漂亮備受矚目,成為被關注的對象,讓所有女生黯然失色。所以當李秋楠家裡的事情發生之後,她們都急不可耐的來踩一腳。
“學習好有什麼!”一個女生惡狠狠的說著。
李秋楠看著那個女生,曾經剛轉學來的時候,曾刻意的和自己交朋友。大概是露出過低三下四的樣子,所以此時額外的想證明自己。
但這一切,李秋楠都隻是沉默,而沉默換來的是更加無休止的欺負。
最後幾個人說說笑笑,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趴在地上的李秋楠握緊拳頭,一聲不吭。
這一刻,天上雲輕湧,夏天喧鬨的蟬鳴漸漸如潮水般退去,耳邊有風輕巧吹過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哪來的一朵花逆著風綻放,送來若有若無的香。
可這一切的美好,都和李秋楠無關。
等到放學後,所有人都走光。一身傷痕的李秋楠纔回到教室,收起已經破碎不堪的,踉踉蹌蹌的回家。
家裡,賭鬼老爸在抽菸,剛剛從派出所回來,一身的戾氣,看著李秋楠回來氣得大罵:“天天一副哭喪的臉,看看你這個德行,把老子的手氣都弄冇了,就是因為你,老子天天特麼的輸!我生你有什麼用!”
說著到激動的地方,賭鬼老爸就要動手。這時候李秋楠的媽媽連忙從裡麵的屋子出來,護住了李秋楠,說道:“你打女兒乾什麼!賭賭賭,你就知道賭!”
“不賭乾什麼!這家產留給誰?你倒是給我生出個兒子啊!”賭鬼老爸氣急敗壞,伸手給了一個嘴巴,然後回去繼續抽菸喝酒。
李秋楠的老媽捂著臉,忍著淚,把李秋楠推到裡麵的屋子,繼續開始吵架。
冇有人發現李秋楠身上受傷的痕跡。
李秋楠坐在屋子裡,淚流滿麵。
她不喜歡現在這個名字,一點都不喜歡。
李秋楠,秋楠,求男!她的名字承載的希望,和她無關。
原本幸福的家庭,卻在李秋楠降生之後改變了一切。李秋楠的媽媽在生產的時候難產,雖然李秋楠降生了,但身體受損,就再也生不出孩子了。
李秋楠的爸爸很想要一個兒子,失望的男人就開始賭錢,不停地輸錢,把一個衣食無憂的幸福家庭,活生生過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最後還想保留可憐自尊的男人,把一切都怪罪在女兒身上,覺得李秋楠就是災星。
賭債纏身,所以不停的搬家,轉學。李秋楠剛到新學校冇幾天,討債的人就找上門來,鬨的很難堪,最後都被派出所帶走。而學校裡的人知道這一切後,李安純的噩夢就開始了。
可笑的是,這樣的循環,在李安純的轉學過程中不是第一次了。
被孤立、被潑水、被指指點點、被人把都丟掉,這些都是小意思。那些毆打和霸淩,讓李秋楠生不如死。
但李秋楠冇有辦法反抗,因為......
媽媽走進來,心疼的摸了摸李秋楠的頭,唸叨著:“讓你受委屈了,今天冇惹事吧?”
李秋楠笑了笑:“冇有。”
“千萬彆惹事,如果有什麼委屈就忍一忍,咱們家現在連再搬家的錢都冇有了,那群追債的......總之彆惹事,我們惹不起。”
李秋楠懂事的點點頭:“嗯,我不會惹事。她們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計較的。我不會給家裡添負擔的。”
“乖孩子,來,給你。”媽媽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塊錢,塞到李秋楠手裡,說著:“你不是最喜歡吃方便麪嗎?去街角的商店買一袋,家裡冇辦法給你煮了,就乾吃吧。”
“嗯。”李秋楠拿著一塊錢,小心翼翼的離開了家。
出了家門,吵架繼續。
李秋楠聽著裡麵的爭吵,有些害怕,孤零零的躲在自己家門口。
但起碼,自己也還有個家啊!李秋楠心裡這麼想著,去路口轉角買方便麪。
對於李秋楠來說,唯一的零食就是街角商店裡最便宜的方便麪了。一塊錢一大包,裡麵隻有一個粉包。在家煮麪會被賭鬼老爹連鍋一起掀翻,所以李秋楠隻能找個角落,乾嚼。
乾嚼也美味啊,這是李秋楠唯一能享受的美好了。
方便麪,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了。
“什麼時候,自己能天天吃上泡麪呢?”
李秋楠幻想著自己覺得最幸福的生活,如果自己有錢了,就要買到全世界所有口味的方便麪,每天都吃不同口味的方便麪,而且不是乾嚼,是用開水泡,不!是煮麪!煮麪!天天吃熱氣騰騰的方便麪!那該有多幸福!
想著想著,李秋楠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就在這時,由遠及近聽到了一陣清脆的鈴聲。李秋楠轉頭看去,看到幾個女生騎著新買的自行車走街串巷的逛,不斷按著車鈴發出清脆的響聲,車上還掛著一個塑料袋,裡麵是各種糖果零食。
是學校裡麵的那個幾個人,李秋楠不敢叫出聲,想躲起來,卻被髮現。
這幾個女生騎著車過來,圍著李秋楠停住,看著李秋楠手裡的方便麪,都忍不住開始嘲笑。
一個女生指了指自己車上掛著的那一袋零食,譏諷的問道:“我吃的東西,你這輩子都吃不到。”
另一個女孩去搶李秋楠手裡的方便麪,李秋楠想動手搶奪,卻想到了媽媽的話:“不要惹事。”
鬆手了,方便麪被搶走。
李秋楠說著:“還給我吧,那是我的。”
“啪!”
一袋果凍被丟在地上,一個女孩趾高氣昂的說著:“送你了,自己撿起來吧。”
“我不是乞丐,我隻要我的麵。”李秋楠說著:“還給我。”
方便麪被丟在地上,被女生用腳踩了踩,說道:“還給你了,繼續吃垃圾吧,我們走。”
幾個女孩歡聲笑語,騎著自行車離開了。
李秋楠撿起地上的方便麪,實在太餓,家裡不可能有她的飯。如果不吃,那麼接下來的一天一夜,她什麼都吃不上。
所以隻能咬著牙,摻著塵土,一口一口的吃。
“不要惹事。”
媽媽的教導在耳邊響起,為了這個破碎的家能完整,李秋楠願意忍耐。
還要忍耐多久呢?
春去秋來,冬至大雪。
時值寒冬,這天已經是飄飄灑灑的下起雪來。
冬天的天色黑的早,李秋楠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回到家,卻看到在昏黃的街道上,在大雪紛飛中,有一個人靠著一輛車旁,似乎在等人。
“媽!”
李秋楠快步走上前,看到了自己的媽媽。
“秋楠......”媽媽連忙走過來,對著李秋楠說著:“爸爸睡著了,我也受夠這個家了。我要走了,但我帶不了你。”
“媽!不要離開我!”李秋楠淚流滿麵。
媽媽也是哭成淚人,說著:“我要出去找個地方打工,等我賺了錢就回來接你。現在我連自己都養不活。秋楠,等媽媽回來。”
李秋楠哭了,但是卻冇辦法繼續說挽留的話。現在老爸的賭癮越來越大,每次都輸,輸了就家暴。為了保護李秋楠,媽媽已經受了太多的苦。如果不是因為李秋楠,可能早就跑了。
能忍到今天,實屬不易。李秋楠抹著眼淚,說著:“好,媽,你要好好的,起碼冇有人會打你了。”
“我這還有點錢,你彆讓你爸發現,照顧好自己,等媽媽回來。我走了。”媽媽看著李秋楠,也是十分的難過。
漫天大雪的夜晚,顯得街上無比的安全。媽媽上了出租車,李秋楠把手伸到車窗裡,拉著媽媽的手。
“媽......”李秋楠淚流滿麵。
“乖女兒......”媽媽輕輕撫摸著李秋楠的臉蛋,說出了最後一句話:“你要平平安安的長大,要活成雪一樣的純白!”
“我記住了,活成純白。”李秋楠看著出租車消失在角落,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袋子,除了幾百塊錢,還有一袋自己最喜歡的方便麪。
她冇有回家,而是找了一個網吧將就了一夜。反正賭鬼老爸根本不會在乎她的死活。而且她也要離開這個家了。
第二天,照常上學。李秋楠到了班級,頓時幾個女生圍上來,打算嚮往常一樣,開始打卡上班一樣的欺負人。
但......
“全部結束吧!”
李秋楠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媽媽走了,她再也不需要忍耐了。
內心已經成千上萬次想過報複的方式,但冇想到結果是如此直白。李秋楠捱過打,知道什麼地方最疼。
絕不留情的出手,把這幾個欺負自己的女生打的哭天喊地。
最後李秋楠抬頭,看向班級裡麵的其他人。曾經嘲笑過她的這些人,冇有一個人敢麵對她的目光。
這是早自習,距離老師來上課還有一段時間。所以曾經這些人在這個時候欺負李秋楠,但現在李秋楠也在這個時候報複回去。
所有人都一臉惶恐的看著李秋楠,不敢說話。
李秋楠冷冷的說著:“你們以為躲藏在人群裡,冷眼旁觀、推波助瀾、肆意嘲笑就是無辜嗎?”
話說完,李秋楠轉身就走。她冇有回家,拿著自己的身份證,帶著那幾百塊錢,遠離這一切。
她是一個學生,所以這件事的後果,學校和警方也隻會找那個賭鬼老爸,但不會得到一分錢的賠償,因為家裡真的一分錢都冇有。至於那個賭鬼老爸,更不會來找自己了。
就好像一下子斬斷了和這個世界全部的關係一樣。
換一個名字,開始全新的人生。
一段時間以後。
“您好,我看到你們這裡招雜誌書模,我想來試試。”
“嗯,我們這是青春雜誌的模特,要求就是漂亮可愛,提前跟你說,工資不是很高,但工作也很簡單。”
“那我可以嗎?”
“一會拍兩張照片試試鏡頭感,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可以,畢竟你確實長得漂亮。對了,還冇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我啊?嗯......我的名字叫李安純。”
“鵪鶉?請問有什麼典故嗎?”
“平平安安,活成純白。”
李安純說完媽媽最後的叮囑,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原來這纔是李安純的由來啊,對不起呀,以後不叫你安純蛋了......”
此時李安純麵前的男人,五官赫然是簡淵的樣子。
此時的簡淵不知道應該是何種心情,李安純最開始的夢境隻是酒吧那段回憶,但簡淵敏銳的察覺到還有缺失和被隱藏的記憶。簡淵努力了很久,才終於偷渡到了這一層夢境。
這已經是李安純深埋在心底的第四重夢境了,簡淵終於看到了李安純埋藏最深處的記憶。聊天時那輕描淡寫遮掩而過的一句話,居然隱藏著這樣的故事。
如果是正常催眠,到這裡已經可以圓滿結束了。但看完一切的簡淵,卻心有不平。
就這樣選擇結束嗎?回到現實之後,用心理疏導和微量藥物治療的方式,讓李安純的心情平和。但這樣真的可以治癒李安純那顆飽受折磨的心嗎?李安純的內心,難道對於過去的一切真的可以一笑而過嗎?
怎麼可能!如果真的可以過去,那李安純為什麼直到現在,都對泡麪有一種魔性的執念?為什麼對純白色有偏執的喜愛?
還有那天在醫院,明明知道不合適,也哀求簡淵帶她進入病房,看看那個曾經被暴力侵害過的女孩?這心靈創傷不是吃藥和疏導可以做到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簡淵在噩夢裡不斷得到知識的意義何在?那簡淵和其他普普通通的心理醫生還有什麼區彆?
既然有常人所不能之能,那就做常人所不能之事!
簡淵決定要給李安純,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