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師。”
“唉？你今天冇有去上班嗎？”
蘇老師推了推眼鏡，看著簡淵笑道：“怎麼，不會是打退堂鼓了吧？”
簡淵坐下來，說道：“我最近陷入一個抉擇，不知道如何去做了。我想，聽聽您的意見。”
“你不是一向最有主意嗎？怎麼忽然問我了？”蘇老師笑道：“好，那就慢慢說，我聽聽。”
簡淵說道：“我最近好像一下子，生活的節奏就被改變了。老師，我跟你說實話，我不喜歡現在這份實習工作，並不是因為工作的問題，而是我不喜歡娛樂圈。最近我認識了一位警察，他想特聘我去做犯罪心理的研究，我拒絕了。但是最近又有些事，讓我在想，我拒絕的是不是太草率了。”
蘇老師點點頭，緩慢的問道：“舉個例子，如果你的女朋友背叛你了，你會原諒嗎？”
簡淵答道：“不會。”
蘇老師問道：“為什麼？”
簡淵娓娓道來：“從心理學上講，男性的行為是決策性的，女性的行為是試探性的。不僅僅是出軌，可以簡單理解為犯錯。在犯錯之後，男性如果能真正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且想改正的話，是有機率徹底改正的。但是女性不行，連有機率改正都不算，她會試探性的感受下一個底線。這不是性彆歧視，而是男女思維方式決定的。”
蘇老師歎了口氣：“簡淵，我在跟你聊一個感情問題，但是你從頭到尾都是以學術的方式來回答，不摻雜個人感情。你是不是冇談過戀愛？”
“談過......”簡淵頓了頓：“老師，你問我這個問題的目的是什麼？”
蘇老師說道：“其實很多事情，在你來回揣測的時候，你已經做出了決定。就像是工作。你剛剛說你動搖了，想去搞犯罪心理研究，但是你卻拒絕的很乾脆。你說你不喜歡娛樂圈的工作，但是你卻一直在做。你的行為，已經背叛了你的心。”
簡淵露出尷尬的表情：“好像還真是。”
蘇老師和藹的笑道：“簡淵，我是你的老師，也是你的長輩，我們相差很大。今天我們不以師生的身份來談，就單純以一個愛八卦的長者身份，我想問問你，你為什麼會猶豫？”
簡淵說道：“我隻是覺得，這樣的工作冇意思吧。”
“你不是喜歡賺錢嗎？”蘇老師笑道：“對我還瞞著？”
簡淵最終歎了口氣，說道：“我怕遇見我的觸發機製......哦，我的意思是說，娛樂圈裡，有我不想看到的人。”
蘇老師笑著點點頭：“不會是你的前女友吧？你談過幾次戀愛？”
“就一次，那是高中的時候了。”簡淵說道：“說真的，那一次就夠刻骨銘心了。我以為我再也不會有和她見麵的可能，所以我把她當成了觸發機製。每當我快迷失的時候，都會想起她。而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我不是在現實中，我是在昏沉的催眠裡。我就會因此驚醒。”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非常棒的觸發機製。”蘇老師感歎道：“我對催眠的瞭解其實不算太多，但是我知道催眠師都有自己的觸發機製，或者說在夢境裡的圖騰，用來確定自己是不是活在真實的世界中。你的這個辦法，還真的是獨特。”
“所以我害怕遇見她。”簡淵說道：“老師，你說得對，我不是討厭這份工作，我隻是害怕遇見她。”
蘇老師笑道：“是她把你甩了？”
“不是，當初是我主動選擇分開的，後來我聽說她哭了很久。”簡淵揉揉額頭：“當初的事情，不想說了。我都冇幻想過再見麵。”
“對了，你知道之前妄想症的那個病人，現在怎麼樣了嗎？”蘇老師笑著問道。
簡淵問道：“怎麼樣了？”
“創業了，冇有太成功，也冇有太失敗，但整體都很好，雖然還是胡言亂語，但是迴歸了正常的生活。”蘇老師說道：“醫者難自醫，你可以用忽略的方式，讓彆人迴歸生活，卻騙不了自己。”
簡淵點點頭：“確實是如此，那我該怎麼辦呢？”
蘇老師給簡淵倒了杯水，說道：“我給你講個真事。幾年前，我當時還冇來咱們學校，供職於另一所高校。那所學校雖然是大學，但是卻是封閉式的。我記得有一天很早的時候，一個很瘦很黑的男人，找到了我......”
......
“原來佳佳的父親啊。什麼事啊，讓您大老遠的到學校？”
蘇老師帶了杯水，笑著說道：“來，喝點水。佳佳在學校表現的不錯，挺好的。”
那個身材乾瘦的中年男人拘謹的笑了笑，在遲鈍了一下後，才說道：“蘇老師，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嗎？”
蘇老師笑道：“你得先說什麼事啊，要不然我也不敢答應。”
中年男人賠笑說道：“是是，也是這個道理。我其實是想，能不能給佳佳安排點什麼實習的工作，讓她今年放假，就彆回家了。”
蘇老師一怔：“啊？這是為什麼啊？”
“不瞞您說，我前不久去醫院了，癌症晚期。我們家條件也不好，冇錢治，畢竟佳佳還得讀書。我大概還有一個來月的日子吧。我怕等佳佳放假回去，發現我不在了，會影響學習。家裡那邊，還有鄰居，她的朋友都答應了，幫我瞞住。就學校這，您看？”
蘇老師愣在原地好一會，問道：“這......這是真的？”
“蘇老師，我怎麼會拿這種事開玩笑。拜托您了。”中年男人懇求道。
“實習的事情，我確實能安排。但是......”蘇老師感覺有點暈，他說道：“我還能做點什麼？”
“您能叫她來一下，我還有幾句話想跟她說。”
“好好。”
幾分鐘後，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來到辦公室，驚訝的說道：“爸，你怎麼來了？”
“路過，就看看。”中年男人看向女孩，溫和的笑著：“佳佳啊，錢還夠花嗎？在學校要好好讀書，以後要成人、成材。”
“爸，我知道了。”佳佳看了看蘇老師，不好意思的笑了。
“好，那就冇事了。我走了。蘇老師，謝謝了。”
中年男人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
“父親和女兒，此生最後一麵，就這麼潦草的結束了。”
蘇老師對著簡淵說道：“好了，我想知道，你現在想的是什麼？”
簡淵皺眉，說道：“從感情上說，這是一位偉大的父親。從我的專業上看，這是一位失敗的父親！”
蘇老師：“說說你的觀點。”
簡淵：“這就是咱們國家典型的父母式的愛，遇見了什麼事都不和孩子說，以為這樣是為了孩子好。但是他們卻不知道，這樣給孩子帶來的傷害，是難以彌補的。當孩子知道了這一切之後，那種撕裂心扉的遺憾，會折磨後半生，每當想起來就會自責悔恨，死都不瞑目。”
“這樣的痛苦，比起當時告訴真相，還難受一千倍，一萬倍。可父母卻覺得，這樣是為了孩子好。這種單方麵蠻橫的好，反而會讓彆人痛苦。比起人生一個階段的學習，居然給孩子留下了這麼大的心理陰影。我無疑冒犯死者，但是我真的懷疑他是電視劇看多了，玩這種自我感動的無聊把戲。”
蘇老師點點頭：“我是過了幾年，纔想明白這個道理。連帶著，我都悔恨的不行。我當時真應該拉著那個父親，說清楚所有的一切。而不是自以為是成全，其實是害人的隱瞞。連帶著我這個旁觀者都如此的難過，就更彆提那個孩子了。”
簡淵問道：“那個女孩後來怎麼樣了？”
蘇老師搖搖頭：“後來雖然成績優異，也考研成功，卻知道了真相，直接就抑鬱症了。冇過多久，就自殺了。”
簡淵說道：“所以心理學，是不講什麼聖母心的。有時候善良，反而更能傷害一個人。老師，我是不是有些鐵石心腸了？”
“不，你不是一個聽故事的聽眾，你是一個心理醫生。你要拋棄感情，做出客觀的判斷，這冇錯。試問有幾個人，能直麵這些紮心又慘淡的現實呢？”
蘇老師說道：“所以啊，你看，我說你是心理學的天才。因為你不僅僅有這方麵天賦，還有一顆敢於直麪人生慘淡的心。我這麼多年才領悟的道理，你想一想就明白了。可是為什麼現在，你自己卻迷糊了？”
簡淵聞言，這才恍然明白蘇老師的用意。
蘇老師說道：“初戀總是美好的。你們吃過了最後一頓飯，說完了最後一句話，就分開了。但是這不意味著，你要永遠去迴避。有時候人也要直麵自己的過去，哪怕不是為了做什麼，僅僅是為了‘直麵’這件事本身。”
“也許此時此刻的你，覺得這樣都會迴避是好事。但以後呢，你會不會覺得自己鑽了牛角尖，也會因此受儘煎熬呢？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坦然麵對，哪怕這個結局不是很好，但也肯定不會有遺憾。”
簡淵聽完，長歎一口氣，這才明白蘇老師的良苦用心。
“謝謝，蘇老師，我明白了。”簡淵微微鞠躬：“好好工作，好好上班。是我鑽牛角尖了。”
蘇老師點點頭，有些疲倦，摘下眼鏡擦了擦。
“好了，滾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