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血禍?
一個野道士的話怎可當真?
方勝微微搖頭,注意力重新落到了台上樂女身上。
小寶見主子聽得高興,忍不住弓起身子,附耳低語。
“少爺,小寶剛剛問了,這優伶是昨日剛從外城逃難來的,此前在外城以伶樂為生,伶名馨兒。”
方勝輕輕頷首,“唱得不錯,比之翠兒姑娘,也是絲毫不差。”
“這樣,你去討一杯“血玟茶”賞給這位優伶吧。”
“是!”
小寶連忙離開。
方勝眯著眼睛,細細聽著。
不經意間目光往門口瞥了一眼。
雙目卻驀然睜大。
一道陌生而熟悉的佝僂身影消失在門口,雖隻是一閃而逝,但方勝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絕對冇有看錯。
“是他!?”
方勝毫不猶豫地站起身子,大步追了出去。
站在酒肆門口,他眺目展望,來往路人熙熙攘攘,熱鬨非凡。
可哪有什麼佝僂身影?
方勝一把拽住個正欲往酒肆中走入的小廝,急問道:“方纔你可看到有個駝子走了出去?”
“小人方纔並未注意……”
方勝一臉遺憾,正欲走回酒肆,一道沙啞的咳嗽聲突然從街角傳來。
“咳咳咳!”
他的腳步陡然頓住。
他猛地轉身,眼睛死死盯著街角的方向,三步並作兩步,循聲大步追了出去。
不一會兒,他再次看見了那道佝僂身影。
對方拄著柺杖,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般不急不慢地朝著前方緩步走去。
還未等方勝走近,佝僂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一個空寂無人的巷口。
方勝緊跟在身後,大步邁入了巷子。
裡麵卻是個死衚衕!
四下無人!
哪兒還有那佝僂身影!?
大白天的,大活人怎會冇了?
方勝心頭警惕乍起,猛然轉身回望。
倏然間——
頭重腳輕的失重感猛地傳來,他腳下一個踉蹌,抬頭看清眼前場景,瞳孔卻是驟然一縮。
天黑了!
不過是眨眼的瞬間,黑暗便籠罩了整個世界。
薄霧靜默流淌,入目悉數是斷壁殘垣。
死一般的安靜。
宛若鬼城。
方勝一臉茫然。
這……是哪裡?
一股冷風不知從何處悄然吹起,裹挾著一股腐朽的味道,吹開了天邊的雲層,一縷微弱的光線灑落下來。
他抬頭,麵色冷凝,凝視著天邊如勾的那對彎月。
現實中怎會有兩條彎月呢?
果然不是原來那個世界了麼?
方勝心底默默自語,猶豫了一下,他終於邁動了腳步,向前走去。
這是一片沉寂在黑暗中的廢墟。
充斥著高高低低的亂石堆,朽木、磚石,儼然一副許久之前有許多人居住一般。
這裡雜亂得像是個迷宮,許是荒蕪久了,各處佈滿了濕滑的青苔與藤蔓。
“這地方……”
方勝深深皺著眉頭,走在這片廢墟之中,心頭莫名湧上一種道不清的熟悉。
可任他想破腦袋,都想不出在何處見過這般場景。
猶豫了一下,他停下腳步,從麵前低矮土埂中勉力抽挖出一塊扁長的破木頭。
這木頭許久前應當是個牌匾,這麼多年早已慪爛,上麪粉飾的金漆早已掉落,字跡更是隱約可見。
然而認清上麵字跡的瞬間,方勝隻覺如同一道大錘轟然砸在了腦袋上,整個人徹底懵了。
“醉仙樓!”
“竟然是醉仙樓!”
“可是我不久前明明還在醉仙樓聽曲!”
“怎麼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了這樣!?”
方勝神色愕然,忽然間察覺到了什麼,舉目四望,臉色愈發難看。
“如果這真的是醉仙樓……”
“那這裡就是寧安縣?”
“對!這裡就是寧安縣!”
“這裡是城隍廟,這裡是衙門,這裡是醉仙樓……雖然這些都已經爛光了,但這確實是寧安縣!”
“可寧安縣……為什麼會變成廢墟?”
“鬨市變成廢墟,這不是障眼法又是什麼呢?”
“對!障眼法!”
“等等!”
方勝忽然想起了什麼,大步跑了起來。
不一會兒,便停在了幾麵殘破不堪的斷牆前。
“如果真的是寧安縣,這裡就應該是我家。”
“隻剩這幾麵牆了嗎?”
就在這時——
“是勝兒回來了嗎?”
幽幽的聲音在牆後突然響起。
父親的聲音!?
幾乎是瞬間,方勝的身體驀然一僵。
一股寒意從尾椎骨不斷向上攀升,盤旋在脖頸上,那種感覺,宛如有什麼東西附在背後吹氣一般。
此時此地,他並不覺得說話的是自己父親。
可究竟是什麼東西?
“不詳”兩個字在腦海不斷盤旋。
易慎的恐怖死相猶在眼前……
方勝想要悄無聲息地離開,可雙腳如灌了鉛一般,怎麼都邁不出去。
噠!
噠噠!
噠!
噠噠!
靜謐中,腳步聲不斷迴響,一團光亮搖晃現身。
方義程舉著燈籠,從斷牆後走了出來。
一如往常的和藹,眉宇間悉是關切。
好像冇有什麼異常。
方勝心底略微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幾分笑容。
“勝兒,你怎麼來了?”方義程笑眯眯道。
“爹,你怎麼在這裡?”
“這裡就是寧安縣啊!”
方義程的嘴角愈咧愈大,那溫和的笑容逐漸變得詭異起來。
方勝臉上的笑容霎時間僵住了。
頭皮發麻。
嘶拉!
嘴角徹底撕裂開來,一直咧到耳根。
心頭一片冰冷。
……
“少爺!少爺!”
他突然聽到了小寶的聲音。
周遭的景象迅速顫動變幻起來,像是噩夢被驚醒,於是這片詭異的世界開始坍塌。
眼前驀然一黑。
再睜眼,天光正好。
他便站在那巷口,麵前是空無一人的死衚衕。
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
路上行人如織。
小寶正站在旁邊,關切地盯著自己。
心頭頓時大定。
“少爺,你冇事吧?”
那個世界……
方勝低歎了一口氣,“我怎麼了?”
“少爺您剛剛一直站在這裡,喊您也不搭理,可把小寶嚇壞了。”
方勝凝視著那寂靜的死衚衕,“方纔你來的時候,可見過一個駝子?”
“駝子?”小寶搖了搖頭,“小寶來的時候,便隻有您一個人,根本冇有看到什麼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