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櫟麵色一沉。
是劉文麗。
這麼半天都不夠她消氣的,竟然守在他的小院裡等著罵他!
盧櫟眉梢微斂,穩穩關上門,緩緩轉過身,朝房門走來。
是誰惹她生那麼大的氣,他不管,他隻知道,今日他是不會像原身那樣受罪了。
窗子同他走時一樣,開的很大,他看到劉文麗正坐在窗邊,抬著下巴往這邊看過來。
蜀中山水好,少女皆靈秀,民風也淳樸開放,盧櫟今日逛一路集市,看到不少女性,有年長的有年少的,妙齡的也有,都纖腰秀美,膚白花妍,真是風景這邊獨好。
劉文麗其實相貌也不錯,白皮膚,大眼睛,尖下巴,可她傲慢地抬著頭,用鼻孔看人,嘴角下垂,眉間掩不住的鄙夷蔑視,處處顯的她顏麵凶惡,一點也不討喜。
盧櫟走進房間,見劉文麗穿著兔毛披風,抱著海棠蝶紋精緻手爐,身後站著四個丫鬟兩個媽媽,陣勢不小。
再看桌前,因劉文麗坐著,桌上放了一套精緻粉彩茶具,其中一隻杯子擺在劉文麗麵前,嫋嫋冒著白霧,茶香四溢。圍著茶具還有四樣小點,盧櫟叫不出名字,看著十分小巧可口。
剛從外麵回來,手腳寒涼,口中發乾,盧櫟心道正好,大剌剌走到桌邊坐下,自己執壺倒了杯熱茶,咕咚咕咚喝了還覺不夠,一連倒了四次,差點把整壺茶喝乾,才舒服的歎了口氣,“茶溫不錯,不燙口。”
劉文麗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這賤人竟然敢喝她的茶!還敢這樣評價!什麼叫茶溫不錯,不燙口,她這茶是上品龍井,最是清香,竟不值得他一讚麼!
她身後一眾丫鬟仆婦也愣了,盧櫟何時長出這樣膽子,就不怕被小姐折騰麼?
劉文麗反應過來,素手狠狠拍桌,“你大膽!”
盧櫟懶洋洋反問,“我怎麼大膽了?”
劉文麗氣的站起來,指著盧櫟的鼻子,“你怎麼敢喝我的茶!”
“姑孃家不要用手指指人。”盧櫟將她的手拍開,“你到我的房間候我,帶了茶水點心,難道不是請我用的?”
“誰會請你這賤人!”劉文麗死死瞪著他,“你這個掃把星,有爹生冇娘養,你怎麼不去死!賴在我們家不走,吃我家的用我家的,你也不覺得臉皮臊得慌!還想喝我的茶吃我的點心……我告訴你,今日你必須給我好生道歉,表現的好,姑奶奶我就饒了你,表現的不好,哼,我轉頭便告訴我娘,讓我娘立時把你這賤人轟出去!”
說到這裡劉文麗笑容詭異,“我瞧著今日天氣不錯,夠涼快,你脫了衣服頂盆水在廊下跪足五個時辰,我就饒了你……”
盧櫟眸光微斂,麵沉如水。
彆的話就算了,他可以原諒小姑娘年幼無知信口開河,可‘有爹生冇娘養’這樣的話,不是一句年幼無知便可帶過的。
盧櫟微微眯了眼睛,凝神觀察劉文麗。
髮式繁複,釵環光鮮。這樣的髮式看著非常漂亮,但梳起來應該需要很長時間。釵環都是新的,翠玉鑲金,與耳墜配飾是一套,樣式精美,極配劉文麗的膚色氣質,十成十新,明顯是第一次用。
眉毛精心修過,照毛髮生長狀態看,應是昨天修的。描出的形狀很整齊,未見一點淩亂。
眼角有些紅,像是不久前曾哭過,臉上補了粉,眼下尤其多,也說明瞭這一點。
披風下穿的是天水碧暗繡銀紋粉蝶的薄薄襖裙,極為華麗美觀,大概是因為這個房間太冷,她纔不得已披了披風。
腰間掛著一個翠色香囊,香囊極為素雅,繡了修竹,與她的穿戴氣質不搭。
指甲細緻染了顏色,均勻齊整,顯的指尖越發瑩潤小巧,白皙通透。
鞋子也是新的,鞋頭還綴著一顆珍珠,走動間瑩光閃閃,吸引人視線往下——她的腳很小,形狀很漂亮。
一個姑孃家,精心打扮,甚至提前就準備好了這樣狀態,不是去相親,就是會情人。
雖然劉文麗才十四,但古人早熟,她這個年紀,正值婚齡。她提前做好一切準備,一大早起來,梳頭打扮,出門,卻氣呼呼的回來,甚至還哭過……可見是她喜歡的人不在意她。
盧櫟眼神落在劉文麗腰間的香囊上,恐怕這小東西也是劉文麗親手所製,想送人,卻冇送出去。
古人重人倫,婚姻大事,當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各家長輩不同,兒女不同,想謀的親事不同,方法自不同。光憑看,盧櫟猜不出劉文麗此舉是自己偷偷起了心思,還是長輩示意,但不管哪一種,待字閨中的姑娘不應起春情之思,隻要露出去,名聲就彆想要了。
而名聲,對於古代女子極為重要,一生的幸福甘苦都與它有關。
盧櫟微微勾唇,笑了。
劉文麗見他沉默,還以為他嚇怕了,正想要不要想個新招折磨人,就見盧櫟笑了。他眼睛微眯,對著光線,瞳孔微張,好像正要亮爪子的貓兒。
她心尖一顫,“你笑什麼!”
“表妹啊,你正當大好年華,思春可是不好。”盧櫟語重心長的說。
劉文麗瞬間臉通紅,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神色十分緊張,聲音尖利,“你胡說什麼!誰思春了!”
盧櫟伸手拿了塊小點送進嘴裡,“我有冇有胡說,表妹心裡最是清楚。表妹好生想想,是想繼續在此處與我為敵,讓我把看到的事情說出去,還是你好我好,大家平靜快樂的揭過這一出。”
他神色十分淡定,劉文麗駭的雙手絞著帕子,嘴唇幾乎咬出血來。好一會兒,她狠狠踢了桌角,“都給我出去!”
她這句話,是對身後下人說的。
丫鬟仆婦們行了禮,戰戰兢兢下去,暗地裡悄悄打量盧櫟,這位盧少爺真是不一樣了。
就說賤人怎麼敢與她叫板,原來是看到了……劉文麗看看四周,壓低了聲音,憤怒地看著盧櫟,“你看到了什麼!”
盧櫟微笑,“不太多。”他指指劉文麗腰間香囊,“可惜了這香囊。”
他一說香囊,劉文麗立時臉色煞白,竟然連香囊都知道……真被這賤人瞧見了!這賤人冇在詐她!
“你想怎麼樣!”劉文麗緊緊捏著桌角,“你住在我家,吃我家的用我家的,你敢狼心狗肺,胳膊肘往外拐,我爹孃一定不會饒了你!”
盧櫟‘啪’的一聲,把茶盅狠狠放在桌上,眸內慍色遍佈,聲音寒涼,“是誰狼心狗肺?平王府一年兩次的禮,十年來一次未斷,送來的財物買你幾個劉家都夠了,我吃你家的用你家的?劉文麗,你腦子被狗啃了嗎?”
劉文麗怎會不知,她身上穿的戴的,樣樣都是劉家用不起的,若不是平王府的禮,她還真得不了。可這些事,往日盧櫟從不計較,怎麼今日……
小姑娘心氣高,便是被人說破,劉文麗也不會認,“我家養你不要錢嗎!你將來出嫁不要攢嫁妝嗎!你當你的吃穿是天上掉下來的!”
盧櫟搖著手指,“是是非非我與你論不著,我隻說一句,劉文麗,不是我要賴在你家,是你爹孃不肯放我走。不信你隻管去問你爹孃,如若你能說服他們放了我,我還要感激你。”
“我同你冇什麼話好說,今日我即抓了你的小辮子,不用一用對不起你多年對我的欺負……”盧櫟眼角斜挑,慢條斯理的說,“我呢,有個要求,今日這番,我不與彆人講,你也彆講,但精神損失費麼,你得出點。”
劉文麗微愣,“精神……損失費?”
“你欺負我這麼久,不該付出點什麼?”盧櫟瞅了眼她頭上釵環,“我瞧這套首飾不錯,你留下與我吧。另外我最近手頭不方便,你回去搬些金銀給我,數額由你定,我若滿意,你就能過的舒心,我若不滿意……”他眨了眨眼,“你懂。”
劉文麗瞪大眼睛,氣的手直抖,“你勒索我!”
“是啊,我勒索你,”盧櫟手托了下巴,笑眯眯看她,“不知道表妹願不願意配合呢?”
劉文麗緊緊咬著唇,發現麵前這賤人不一樣了。明明還是那個人,眉眼鼻子哪哪都冇變,可說起話來神情放肆壓力十足,特彆可怕。
隻是因為被他看到了她的事麼?還是……她一直就小瞧了這人?
劉文麗一時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應對,可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她不能殺了盧櫟,不能阻止他外出,隻好咬牙接受了他的條件。
她表情十分屈辱又不捨的把頭上釵環取下,“我回去就給你湊銀子,但今日之事,你不許往外說一分!”
“放心,我這人重諾,說到做到。”盧櫟一邊說,一邊慢悠悠敲著桌子提醒,“我說是的一套首飾,包括你的耳墜和手鐲。”
劉文麗咬牙切齒的把耳墜手鐲取下來,拍到桌子上,“這下行了吧!”
“行了。”盧櫟把鐲子拿起來,對光看成色,滿意地點頭,“表妹慢走,不送。”
盧櫟聽到劉文麗用力走出去,怒喊下人離開的聲音,緩緩閉上眼睛,歎了口氣。
他不想欺負小姑娘,但這是目前翻轉雙方位置的最好辦法。乾脆利落的解決掉,他以後就再不用受劉文麗煩了。
訛錢,他一點愧疚感都冇有,馮氏最疼劉文麗,她的銀錢絕對不少,他拿來花一點對小姑娘不會有什麼影響。
至於小姑孃的春情之思,他什麼都冇看到,自然冇話往外說。
小小欺負一下可以,真的廣為散播,毀了小姑娘前程,甚至一生……算了,他可不是那樣的惡人。
盧櫟想著想著,視線越過窗子看向灰茫茫天際,不知道河邊那具屍體,由誰來驗呢?
手有點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