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防營的江校尉。”戚潯答完, 語氣疏離地道：“江校尉，我就先走了。”
江默點，也自顧自去找自己的馬兒, 戚淑望著江默的背影，“妹妹，這位公子氣度不凡，你可知道他家世？他可曾婚配？”
戚潯很有無奈，“姐姐問這做什麼？我大理寺的人, 江校尉巡防營的人, 我與他並不熟悉, 適才也隻說差。”
戚淑眼珠兒微轉, “了, 你在大理寺, 大理寺可有家世好, 又待你好的公子？”
戚潯失笑, “在大理寺當差的，多為苦差役，姐姐今日怎麼來了？”
戚淑不知在盤算什麼，這時道：“我來你, 我聽世子說，這幾日你在刑部幫忙辦差, 想著這會兒你當下值了, 便過來守著, 幸好我來得巧，否則你要走了。”
戚潯不知擺出怎樣的神情才最為妥帖，可想到她們姐妹自小感情便不好，她便覺不必太過親昵, “姐姐可有？”
戚淑麵上笑意便淡了淡，“無便不來找你？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來衙門也問了好人才找來，你陪我去逛逛可好？”
戚潯無法拒絕，“我們去東市？”
二人遂一路往東走，待暮『色』初臨，便到了燈火闌珊的東市，戚淑驚豔的著周遭的街景，“原來這就京城的繁華，我在青州，可曾見過這樣熱鬨的集市！”
長街上遊人如織，酒肆樓台笑語紛呈，街邊的鋪子裡琳琅滿目，戚淑一會兒首飾，一會兒裙裳，眼底豔羨非常，待離開一處賣珠釵的小攤，戚淑忍不住拉著戚潯問：“妹妹，當年的，你還想起來嗎？”
戚潯這才明白戚淑的來意，不由苦笑，“姐姐知道的，當年我病的去了半條命，之後我連著幾年身不好，記差了許多，孫指揮使問的，我想起來的說了。”
戚淑滿臉遺憾，“太可惜了，如果你想起來，我們姐妹便算立功了，我便留在京城，說不定還……”
她望著四周好似仙閣的畫棟瓊樓，忽然轉，認真的打量起戚潯來。
戚潯被她的心底發『毛』，戚淑忽而道：“妹妹有為以後打算過嗎？仵作這當並不長久，並且我聽說，妹妹此前立了功，已經有貴人幫妹妹脫了罪籍，如此，妹妹難道想過尋一家世好的良人？”
戚潯坦然道：“我既有仵作之技，怎好白白浪費？”
戚淑搖，“可你做仵作，以後還當官不成？這世上女子，隻有嫁人一條出路，隻有嫁得好了，這後半生纔有倚靠，莫說你我出自罪族，便我們還像幼時般，官家小姐，如今早也該議親了，若按著當年，我們自然要嫁入權貴之家的。”
戚淑眼底閃出兩分痛恨之『色』，“我們被長房一支害慘了！我……我如今淪落風塵，便尋得良人，也隻有做妾的命，可妹妹你不一樣，你隻要不做仵作了，便良家女子，你又有這樣的容貌……”
“隻不過凡官家公子，總會計較出身的，可若商戶，想來不會算計許多，而你當差身邊皆男子，若有人待你好，你豈非近水樓台先得月？”
戚淑急切的著她，“妹妹可有心儀之人？”
戚潯自然搖，戚淑不讚的道：“越艱難，越要為自己多做打算，我聽說京城衙門裡，多有富貴人家的公子哥，你從今日開始，便多用心思，若嫁入富貴人家，又何愁往後？便姐姐我，以後也得仰仗你，你若不會，我可以教你……”
戚潯耐著子，“教我？教我什麼？”
戚淑掩唇一笑，“教你如何誘哄男人啊，讓男人喜歡簡單，可要讓男人為你神魂顛倒，為你花費金銀心力，卻並不容易，我你呆呆腦的，很需要人教。”
戚潯隻覺有疼，“姐姐今日可要回國公府？”
戚淑這才神『色』微變，“要的要的，我要留在國公府，便不惹世子生氣……”她算了算時辰，一時著急起來，“我得回去了，妹妹，我改日再來找你，你可要記著我今日的話。”
戚潯總算鬆了口氣，又將她送了一段方纔分開，回安寧坊的路上，戚潯心底便覺沉甸甸的，這個姐姐的確極大的隱患，除了有暴『露』身份的風險，往後還要影響她的生活，還要教她如何誘哄男人，這……
……
翌日一早，戚潯到刑部衙門時，便見宋懷瑾覃文州在衙門候著，而正堂門口，竟然站著幾個眼熟之人，戚潯再一想，不正在鳳凰池會館見過的西涼人？
戚潯對二人了禮，便狐疑的向正堂，“大人，西涼二皇子又來了？”
覃文州點，“不錯，昨日信王的鬨開之後，這西涼二皇子便存心熱鬨，這不，今日又來了，以西涼侍衛受傷為理由，非要過問案子進展。”
宋懷瑾道：“幸好已經找到了潘若愚的蹤跡。”
戚潯眼瞳微亮，“何處找到的？”
覃文州便道：“昨天晚上找到的，就在永康坊一處印小作坊之中，問了作坊裡的匠人，說處作坊也潘家的產業，隻有過到明麵上，潘霄漢從前不允潘若愚做生意，潘若愚自己不願，便偷偷買了小作坊，這兩年小作坊艱難維持，想到此時還幫了潘若愚的忙，隻可惜我們去晚了，潘若愚跑了。”
宋懷瑾冷聲道：“量他跑不了多時。”
戚潯放下心來，“我若他，此刻多半隻想出城。”
覃文州道：“城門早安排了人手，我們也在等他現身。”
話音剛落，李岑慢悠悠從堂中走出，他細長的桃花眼裡滿興味的笑意，彷彿著周人為了這貪腐的案子著急，很有趣，待他從衙門離開，覃文州歎了一聲。
“這個二皇子不僅有心拖延議，還想大周結親，昨日前來議的西涼丞便與陛下提了此，還說如果結親順利，大周提出的納貢之言他們纔會考慮。”
宋懷瑾道：“兩國聯姻倒也什麼，可此番乃西涼戰敗，若就這般順了他們的意，總憋屈的很，並且陛下膝下無女，讓誰與他結親？”
覃文州道：“這西涼對我們瞭解甚多，知道我們連年征戰，內耗嚴，如今也不想打了，因此才格外拿喬，至於人選嘛，陛下有公主，便從宗室之中選，再不濟，王公貴族們的千金也成，到時候封個公主的名號便了。”
宋懷瑾搖，“隻怕有人願意把女兒嫁去西涼。”
正說著，傅玦也從堂中出來，幾人趕忙迎上去，傅玦帶往後堂去，邊走邊道：“昨夜本王見了潘霄漢，他一直不曾認罪，卻也不敢提信王的名，知道潘若愚此後，便知再害怕也法子了，便供出了一份他知道的名單。”
待入後堂落座，傅玦接著道：“這名單之中牽扯數十人，有往禹州派的鹽運按察使，也有禹州鹽務上下官吏，還有朝中鹽商們的靠山，牽扯不小，孫指揮使見了陛下，陛下如今有猶豫不定，談當前，若要大治貪腐，有損國威。”
覃文州道：“可這個李岑，顯然已經洞悉，咱們藏也藏不住了，下官還聽說陛下已經將信王禁足在王府了？”
傅玦頷首，“不錯，陛下這以退為進。”
覃文州宋懷瑾對視一眼，二人在朝為官多年，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朝中之，並非黑白分明，尤其此乎皇室之人，便更隱晦難明。
宋懷瑾道：“等大理寺派出去的人回來，梁文忠可還懲治的了？”
傅玦道：“按照潘霄漢給的名目，他到禹州之時，禹州虧空已巨，這個梁文忠必定要懲辦的……”
覃文州也道：“為官者要懲辦，鹽商們呢？此案牽扯的鹽商必定也不少。”
傅玦若有所思，“自然要殺雞儆猴，隻不過要大肆懲辦鹽商，傷的禹州鹽業，官府終究不代替鹽商去經營這一產業，陛下問本王之意，本王也說抓出一二典型，其餘人小懲大誡便可，究其根本，還朝中製度之過，留著這人，也利於充盈國庫。”
覃文州不由有感佩，“還王爺所慮長遠。”
這案子起初雖投毒命案，可皆因禹州鹽務案而起，潘若愚以身試法，鬨得滿城風雨，卻也將這案子揭發出來，如今查處鹽務貪腐為，潘若愚反倒不傅玦最心的。
但他還吩咐覃文州，“搜捕潘若愚的，還交給你們衙門巡防營去做，印的作坊應當他最後一處巢『穴』，希望儘快有好訊息。”
覃文州應，“下官今日仍親自監督，如今整個城南我們已佈下天羅地網，城門也佈置了足夠人手，王爺放心，若無其他吩咐，下官這就去城南。”
傅玦頷首應允，待覃文州離開，傅玦又與宋懷瑾商議後續如何追溯舊案，待到午時時分，孫菱忽然風風火火的到了刑部衙門。
林巍在外道：“王爺，長樂郡主來了！”
話音剛落，孫菱便進了後院，她一臉怒氣沖沖，眼睛通紅，好似才哭過，戚潯侍立在門口，第一個到她，孫菱往日總明媚傲然的模樣，戚潯哪裡見過她哭，此時不由詫異非常。
孫菱不管不顧直接進了門，啞聲道：“傅玦哥哥，為什麼我們打贏了勝仗，卻還要讓大周的女兒家嫁去西涼？”
見她開口便此言，宋懷瑾戚潯麵麵覷，傅玦亦蹙眉道：“他們有意與大周結親，若兩國當真皆為姻親，也算好一件。”
孫菱一臉不服氣道：“怎麼就好了？難道有彆的法子？西涼人粗莽無忌，絲毫不知禮數，裡又苦寒之地，他們便常年缺衣少食，纔來侵擾我們大周，誰嫁去西涼去受苦受罪的，憑什麼？”
見她頗為失態，宋懷瑾戚潯有尷尬，不知要不要退出去，傅玦卻不為所動，“嫁去西涼，對被選中之人，或許的確不算好的選擇，可家國大，總需要有人犧牲，幽州保家衛國的大周兒郎，每年戰死者數萬，他們血淋淋的犧牲，如今需要有人嫁去西涼，也需被選中的女子有此無畏胸懷。”
孫菱揚起下頜，“為何不讓男子去親？！”
傅玦麵無表情的問：“西涼皇子們有取男子為妻的習俗？”
孫菱無話可說，麵對傅玦板著臉的樣子，想耍賴也刷不出，一時委屈滿溢，更咽道：“可……可為何我！我不要嫁去西涼！”
這下傅玦有意外，“誰讓你嫁去西涼？”
孫菱眼底淚光閃動，眼著就要哭出來，“今天早上，太後宣我入宮，說西涼知道大周有公主，於在王侯宗親之女中選中了我，還說陛下會封我為長樂公主，以最的禮儀將我嫁去西涼，還說我以後會成為西涼皇後，一國之母，到時候我誕下皇兒，西涼的帝王便有了周人的血脈……”
說至此出，孫菱忍不住了，“我纔不管這，傅玦哥哥，你帶我去見西涼人，我要他們講，我不會嫁去西涼！你也要告訴他們，我不樂意，就算選了我，也與大周西涼的邦交無益，讓他們另擇他人！”
傅玦劍眉微蹙，見她哭的可憐，終問：“你父親你哥哥可知道此？”
孫菱聽到此問抹了一把臉，冷笑了一聲，“知道，他們當然知道，他們還希望我成為西涼的皇後，如此，孫家便越發拿得住榮華富貴了！孫女的女兒要做皇後的，我做不出大周的皇後，他們便讓我去做西涼的皇後！”
眼淚越流越多，孫菱無論如何也擦不乾淨，她此來未帶任何侍婢，著也頗為可憐，戚潯猶豫片刻，掏出手帕遞給她，她接過手帕胡『亂』一抹，這才道：“傅玦哥哥，你打敗西涼的人，你說話一定比任何人有用，你帶我去好嗎！”
傅玦見她哭的可憐，起身道：“此當從長計議，你若當真不願，的確不最好的人選，你父親你哥哥又怎會『逼』你，你先坐下說話。”
孫菱倔強的不動，傅玦道：“你以為西涼人胡『亂』選人的？陛下膝下有公主，王室宗親之中，你身份尊貴，又得寵愛，再加上你太後皇後家族中人，與陛下嫡親的公主，也差無幾，便我帶你去，他們也不會輕易更改人選。”
孫菱也知道這般道理，隻好咬著牙坐了下來，“我不會嫁去西涼的，我絕不嫁去西涼……”
傅玦道：“我讓人請你哥哥來。”
孫菱立刻抬眸，“不，他也不會為我說話！”
傅玦無奈道：“你們家裡做這般決定，自有考量，你自己一意孤，皆無用之舉，較你父親，你哥哥當更為你著想，你自己想想吧。”
孫菱垂下腦袋不做聲，傅玦也覺難辦，宋懷瑾戚潯對視一眼，無聲無息的退到了廊簷之外，二人皆未想到片刻前才議論過的，這麼快便有了結果，西涼選中的對象，竟然會孫菱……
兩人正兀自唏噓，忽然夾道中走出一人來，定睛一，來人正孫律，身後還帶著侍衛嬤嬤數人，宋懷瑾戚潯皆往旁邊退了幾步，心道這下不必派人請了。
孫律大步走到門口，“你跑來此處做什麼？”
孫菱愕然抬眸，傅玦著他來，便道：“正要叫人去請你，這怎麼回？西涼選中了她？”
孫律進門來，“一言難儘，西涼昨天晚上遞了摺子，今天早上太後便宣召她父親入宮了，太後父親意此的。”
孫菱蹭的一聲站起來，“我不嫁！我不嫁去西涼，若你們『逼』我，我便拚了這條命！”
孫律皺著眉，嚴肅道：“菱兒，不要說氣話。”
孫菱狠聲道：“哥哥知道我說的不氣話！太後孃娘父親做了決斷，便真有此心，我連辯駁的餘地有，什麼寵愛，假的，她們不過把我當做棋子而已，我若真的做了西涼的皇後，孫家何等的風光！”
孫律見她什麼話敢說，表情越發難，“菱兒，有什麼話回去說。”
“我不回去！我現在就要去鳳凰池會館，我要告訴他們，我不會嫁去西涼！”
孫菱說完便要朝外走，孫律一把將她拉了住，“菱兒，你這在胡鬨，你便不願，也應該回去父親好好說——”
孫律的大手好似鐵箍一般，孫菱根本掙紮不掉，他兄妹二人在門口拉扯著，孫菱忽然問：“哥哥呢？哥哥覺得我應該嫁去西涼嗎？”
“我——”
孫律語聲一滯，孫菱便冷冷笑道：“果然，我早就猜到了！哥哥父親一樣，眼底隻有權名利祿，可我不會如了你的願！”
她越發掙紮的厲害，孫律見她心誌已決，便朝外喚道：“來人——”
幾個身粗腰圓的嬤嬤進來，孫律吩咐道：“將郡主帶回去。”
嬤嬤們一擁而上，十分輕易地將孫菱製了住，孫菱頓時放聲尖叫起來，如此引來刑部眾人進來圍，見國公府的，又連忙退了回去。
很快，孫菱被嬤嬤們連拖帶抱的帶出了後院。
她尖利的慘叫聲回『蕩』在後院之中，戚潯不敢置信，受儘寵愛的長樂郡主會被如此對待，孫律對傅玦交代一句，“彆讓刑部的人『亂』說話。”
話音落下，不等傅玦答覆，他便朝孫菱追了上去，多時，院子裡隻剩下落針可聞的寂靜。
傅玦走出門來，宋懷瑾尷尬的道：“王爺放心，大理寺的人肯定不會『亂』說。”
傅玦點，又吩咐林巍，“去前麵交代一聲。”
林巍應聲而去，宋懷瑾輕咳一聲道：“想到西涼人會選擇郡主，真……下官想起胡誠宋誌在禹州做鹽工好幾年，不如去問問他們幾件舊案？”
傅玦點應了，宋懷瑾便往地牢而去，戚潯猶豫著自己要不要跟上去，傅玦這時著她問道：“你個姐姐可有再找你？”
戚潯表情頓時微變，傅玦瞧出不對，遂道：“進來說。”
進得門去，傅玦落座便問：“何時找過你？孫指揮使帶她去見你的？”
戚潯搖，“有，就在昨天下午，她自己找來的。”
傅玦似放下心來，“她找你做什麼？”
戚潯道：“她說她對京城人生地不熟，讓卑職陪她去逛了逛，卑職便帶她去了東市，前後一個多時辰，後來她回了國公府。”
傅玦似乎覺得此非小可，“她說過什麼問過什麼？”
戚潯遲疑道：“王爺為這般細緻做什麼？”
傅玦肅容道：“你們分開多年，你如今難辨她品心，若她心懷不軌，你當如何？”
戚淑昨夜所言，倒也什麼可隱瞞的，但其中有話戚潯卻難以啟齒，“她問卑職否想起當年禹州養濟院的，說如此，便在孫指揮使跟前立了功，她便可留在京城了，除此之外，隻說了無趣之言。”
“哪般無趣之言？可曾問過你幼時舊？”
戚潯有不敢傅玦，“問幼時之，隻問卑職以後作何打算，可有……可有心儀之人……她想著讓我嫁入權官之家，再不濟富貴人家，如此她也有了依仗。”
傅玦聞言便一默，片刻才平靜的問：“你如何作答的？”
戚潯眉眼低垂，“卑職自然如實道來……”
傅玦不用多想便知她怎麼個如實道來之法，見她有侷促不自在，更不敢自己，他忽覺心微癢，“你姐姐的話不必理會，不過……”
他語聲端肅了，“不過你與這般多人共，便未曾覺得誰合你心意？”
戚潯昨夜被戚淑問起，還未做他想，此刻傅玦這般一問，卻令她心腔子極快的跳了起來，她咂『摸』著“合心意”幾字，下意識抬眸朝傅玦去，待對上傅玦目光，心底驟然一慌，垂下眸子便不住的搖，“有有，卑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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