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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九牽機30

江默開口便是此問,戚潯點頭,“我不知,今日王爺發現了齊明棠和呂嫣案子的一個關鍵線索,而後便離開了大理寺,這纔不過三個時辰,便生瞭如此變故,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江默唇角微抿,“明叔要被問斬之地,在城南刑場,距離京畿衙門兩條街,是通常處斬死刑犯之地,還有兩日便要行刑,如今明叔又關在拱衛司牢房之中,唯一的機會,便是明叔從拱衛司牢房被送到刑場的路上。”

日暮西垂,街上的販夫走卒寥寥無幾,巷子裡也靜悄悄的,江默站在儘頭的陰影中,身形與斑駁的高牆融為一體。

戚潯快步走過去,“兄長——”

戚潯心絃緊繃,“兄長可曾想過,拱衛司對瑤華之亂的舊案素來看重,捉住明叔還不到一月,今日忽然下令處斬,是否是引蛇出洞之策?”

謝南柯點頭道:“不錯,聽說拱衛司大牢裡有不少都是關了數十年的重犯。”

“不過既然已經貼了告示, 那此事便是真的了, 或許, 是此人拒不交代,惹惱了孫指揮使。”宋懷瑾麵上如此說, 心底卻犯嘀咕,按照傅玦所言,齊明棠和呂嫣的案子很可能就和瑤華之亂有關, 但在這個節骨眼上,拱衛司竟然要處斬那名要犯?

大家又議論起來,這時, 戚潯從一旁站出來,“大人,既是如此,卑職便先下值了。”

宋懷瑾擺擺手,“你去吧,反正也冇你的差事。”

其餘人還在議論,朱贇道:“是不是要震懾其他人呢?應該還有些人活在世上,當年幾家皆是誅族之罪, 此行便是想說,但凡冒頭的一個也不放過?”

宋懷瑾心尖抖了抖,“怕不是震懾這樣簡單。”

宋懷瑾也納悶, “冇聽到風聲啊,魏大人早間來時, 隻說近來此案在朝野之間議論起來,並未說拱衛司要將人處斬, 這麼多年了, 好容易找到其中一個逃犯, 就這樣潦草的斬首示眾, 根本不像拱衛司的作風。”

戚潯應了一聲,又與眾人告彆,很快就出了大理寺大門,出衙門她便往遠處張望,見無人,便離開衙門前的長街,往禦街的方向靠,冇多時,戚潯看到了等在遠處巷子口的江默,二人四目相對一瞬,江默轉身進了暗巷之中。

戚潯擰著眉頭,“很難說,那幕後之人心狠手辣,謀害齊明棠和呂嫣之時,都未曾留下罪證,眼下最快的辦法,是找出他安插在大理寺的內奸,而後順藤摸瓜找到那人。”

江默不知此案還有如此多內情,他定了定心神,“這些事我不打算讓玉娘知曉,告訴你,也是怕萬一生變,還有你能穩住玉娘——”

“顧不了那麼多了。”江默握緊腰間佩劍,“就算是要引我出來,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明叔死在斷頭台上,陸家在京城之中還有幾人可用,無論如何,都要拚死一試。”

戚潯萬般勸阻皆梗在喉頭,她一聽見此事,便想到拱衛司絕不可能隻是單純的處斬明叔,但明叔是陸老將軍親信,當年救了陸家兄妹不說,此番回京,也是豁出性命,若是張伯落入拱衛司,她也不可能因為冒險而按兵不動。

戚潯明白江默的心思,但她知道,若真的貿然出手,便是中了拱衛司之計,她腦海中急速的盤算起來,很快她抬眸道:“此事可與王爺商量,王爺訊息靈通,若是能尋到絕好的時機,既能救人還能全身而退,便是兩全其美,此外,呂嫣和齊明棠的案子,很有可能與瑤華之亂的舊案有關,隻是明叔處斬的日子太近了,或許根本來不及。”

江默大為震驚,“呂璋當年是先帝身邊的禁軍統領,的確知道頗多內情,所以,是當年謀害趙燁的凶手,殺了呂嫣和齊明棠?”

戚潯警惕的看著前後巷口,“還不肯定,但這是目前最為合理的推測,倘若能順利的找出此案的凶手,查出凶手和呂嫣之間到底有怎樣的爭端,若真是瑤華之亂,那便正好是翻案的機會——”

江默眼瞳顫了顫,呼吸都緊促起來,“不錯,這是翻案的機會,可……可救明叔隻有兩日可準備了,能在此之前找到凶手嗎?”

聽見此言,戚潯心底一凜,“兄長,還冇到那一步!”她遲疑一瞬,“兄長可還是不夠相信王爺?”

若是往日聽見此問,江默必定仍有固執,可今日,他卻神色微變,不知該如何作答,戚潯見狀心底微鬆,“兄長,今夜我們想法子與王爺私見一麵,聽聽王爺的意思,他與孫律走得近,或許知道拱衛司如何安排。”

怕江默誤會,戚潯又道:“他與孫律雖是知交之誼,但他不會向著孫律和拱衛司說話的,否則也不會在我因戚淑差點暴露之時出手幫我了。”

江默艱難的吞嚥了一下,“事到如今,自然冇有不信之說了——”

戚潯心絃微鬆,“那兄長稍後再做決斷?王爺此刻必定也知道了,我們不找他,他也一定會來找我們,去王府太過惹眼,不若今夜在我家中相候?”

江默遲疑一瞬,點了點頭。

暗巷不是久留之地,戚潯先行出來徑直歸家,江默則等到戌時過半方纔到了琉璃巷,進了院門,二人也不知傅玦何時會來,想到如今複雜艱危的情形,心緒皆是低沉。

坐了片刻,江默忽然問道:“妹妹全不記得幼時之事了吧?”

戚潯應是,“是,都記不清了。”她忽而想到前次芷園的案子,“連永信侯府的模樣都不記得了。”

江默聞言似乎想到什麼,“你那時候年紀太小,這麼多年了,便是我都記憶模糊了,不過你們永信侯府,當年有京城之中極富盛名的芷園,那園子是幾代侯爺設計建造,數次擴建,愈發精巧絕妙,芷園八景亦處處暗藏玄機,每年到了春夏之際,帝後都要擺駕去芷園逛一逛……”

戚潯聽張伯說了許多舊事,但聽江默說,又是另一番情形,“兄長幼時也常去芷園玩耍?”

江默牽了牽唇,“不錯,我父親擅武,姑丈也行伍出身,算文武皆全,唯獨令尊,以世家之身入科場,連中三元,後領禮部尚書之職,為天下文士之表率,我們小輩之中,我少時尤其不喜習文,於是父親便常令我去你們府上走動,有寧家表兄和你哥哥帶著,好歹能安心片刻默書了——”

他說著說著,語聲悠長起來,“你哥哥得了你父親真傳,是我們之中學問最好的,他性子最為文質儒雅,我想找人切磋槍術,自然尋不到他,好說歹說,磨著寧家表兄陪我過招,他年少時武藝極好,學問也能與你哥哥比肩,哪裡都要壓我一頭,我們設下賭局,五局三勝,若是他贏了我,我便將你父親列的書目通讀一遍。”

張伯絕講不出這樣的舊事,戚潯聽得專注,忙問:“後來呢?誰贏了?”

江默苦笑,“自然是他贏了,他連著贏了我兩局,怕我跌了麵子,又讓我一局,如此,更令我氣惱,我根本無需他讓著,他本想在第四局結束,可我萬分不甘,第四局之末,我佯裝落敗,在他上前攙扶時,又忽而挑槍偷襲,我那時心性極不沉穩,氣急敗壞之下,槍尖差點劃花他麵門——”

戚潯倒吸一口涼氣,江默苦澀地道:“千鈞一髮之時,他赤手握住了槍尖,那槍尖尖利,我又力道悍勇,他雖止住了攻勢,可右手的中指正好捏在槍尖刃角凸出處,險些割斷了他的指頭,為此,我父親打得我半月下不來床。”

戚潯知道他們用的□□是哪般形製,忙問:“那他的手後來治好了嗎?”

江默點頭,“治好了,可還是傷了骨頭,大夫說,手上其他劃傷尚可痊癒,但那道疤痕,卻要伴他一輩子,長大後若要精進武藝,箭術是最難,因拉弓時指上力弱,必定會失了準頭。”

戚潯頓時鬆了口氣,但想到自己的親哥哥和寧家兄長根本冇有長大後之說,心底又是一沉,見江默神色沉鬱,便想問些高興的舊事,“那你們也常去芷園的臨湖假山玩?”

江默眼瞳果真微亮,“自然,那假山山道交錯縱橫,我極是喜歡,我和寧家表兄去得最多,便是蒙著眼睛,也能隨意選擇出口走出來。”

戚潯想象著一群少年郎在山洞中探幽嬉戲,笑鬨聲迴盪在迷宮一般的甬道之中,必定趣味非常,“芷園我去過,前次淮陽侯府小姐的案子,就生在芷園,後來我去尋物證,還不慎落入了水澗之中,幸好王爺找到了我。”

江默落在椅臂上的指節一緊,“王爺找到了你?”

見江默對傅玦多有改觀,戚潯更願說些傅玦的好,“不錯,王爺到底是從軍之人,地形再複雜,也比其他人摸得快些,全靠他找到我,否則我隻怕要在山澗裡待一晚上。”

江默眼瞳微顫,“他——”

他滿臉的欲言又止,戚潯看著便道:“我知道兄長終究覺得王爺是外人,但沒關係,俗話說日久見人心,要知道王爺是哪般心思,咱們往後看便好。”

江默緊緊抿著唇角,終究未再多言,戚潯上前給他添茶,這盞茶還未喝完,二人忽然聽見院外傳來動靜,很快,輕輕的敲門聲在寂靜的長夜之中響了起來。

戚潯飛快地起身去出門,打開院門一看,門外果然站著傅玦,她麵露驚喜,“王爺,我和兄長在等你——”

傅玦往她身後看去,見江默站在門口,倒覺滿意,“我料想著你們也都知道了,既在一處,正好。”

關上院門,林巍幾個在外守著,隻他們三人進了堂中。

傅玦剛落座便道:“拱衛司打算兩日之後行刑,那日一早,會將明叔從拱衛司大牢之中帶出,沿禦道往城南,一路至刑場。此番是太後下令,目的是為了引陸家人出來。”

江默和戚潯對視一眼,皆是果然如此的神情。

江默很快道:“我們猜到了,不過無論如何,我要救明叔。”

傅玦也早就料道:“你要劫法場?”

江默搖頭,“不,在路上動手。”

傅玦繼續道:“拱衛司也是這般安排的,他們打算在路上設下重兵。”

江默暗自握拳,“那難道就不救明叔了?”

“要救,但我來救。”傅玦繼續道:“拱衛司的安排還未出來,等探明他們的佈置,我會令人計劃周詳,你不必牽扯其中,否則便是正中下懷。”

江默定定地望著傅玦,戚潯看看江默,再看看傅玦,也覺得如此不妥,“王爺,兄長尚有舊人可用,不若一同謀劃?”

明叔到底是陸家人,若江默不出力,全讓傅玦代勞,便是戚潯都覺得不妥,她亦覺得憑江默的自尊自傲,說不定會覺得自己被傅玦看輕。

但江默並冇有她想象之中的不快,他麵上更多的是猶豫,傅玦繼續道:“你的人手本就不多,且拱衛司屆時安排的差吏極多,除了計劃營救明叔,更要想好之後如何安排明叔,明叔在拱衛司內吃了苦頭,救出之後必要醫治,而拱衛司到時一定會全城戒嚴,大肆搜捕,如何躲過搜捕,不暴露更多蹤跡,十分不易。”

戚潯聽完,不由感歎傅玦思慮長遠,江默抿了抿唇,“難道我什麼都不做嗎?”

傅玦道:“巡防營或許會被拱衛司抽調人手,你當日有可能在佈防的眾人之中,因此你也不算什麼都不能做,見機行事便可。”

傅玦並不拖延,轉而看向了戚潯,“白日在大理寺,我並未說得十分詳細,宋懷瑾此人雖是無幫無派,還算直臣一列,但到底不是自己人,因此令他知曉五分,隻為了查案,今日我去呂府,呂璋說了當日瑤華之亂宮宴前後的情形——”

傅玦將呂璋所言說了一遍,戚潯和江默皆是心驚,當年經曆瑤華宮宴的人大多逝去,且從前瑤華之亂是禁忌,他們也冇有機會去問這些見證者,而那份卷宗,所有證人的證詞對衛陸寧三家皆是不利,如今問到了呂璋,便算得了更客觀的證詞。

戚潯道:“凶手不可能是放火之後直接到玉茗殿,必定是用了某種延時之法,趙燁在遣走隨從,到後來大火被髮現,中間足足有大半個時辰的空檔,凶手很可能是襲擊了趙燁之後,做了延時放火的機關,如此,起火之時,他早就在眾人眼前,絲毫不被懷疑。”

傅玦頷首,“我亦如此想,且我問了呂璋,長公主和駙馬當日是與陸將軍夫婦前後進的玉茗殿,從時辰上算,他們不無可能,但當時火場之中證物難尋,這延時機關為何難以考證,再加上難尋人證,仍然無法指證。”

戚潯略一思忖,“若不能指證凶手,便隻能在已有的證物上下功夫,若能證明指證我們三家的證物之中有偽證,那罪責便不可成立了。”

江默聽到此處便道:“貴妃宮中的那份信,的確是貴妃字跡,這實在難開脫,至於瑤華宮之中的,那份桐油可能追查?”

當年案發之後,在長肅侯府的隨駕車馬之中發現了桐油的痕跡,這也成了後麵指證長肅侯府的罪證之一,戚潯蹙眉道:“這罪證應當是栽贓,但桐油來處容易,並不好推翻此證。”

傅玦眼瞳微眯,“長肅侯夫人幼時便見不得桐油之味,見之輕則生癢難耐,重則起紅疹紅斑,將養月餘纔可痊癒,此事當有人記得。”

戚潯一驚,“王爺竟查得如此細緻?”

寧家舊人活在世上的不知還有幾個,而長肅侯夫人出自陸氏,傅玦也不可能見過陸氏舊人,戚潯實在冇想到他能查到此處,她去看江默,“兄長可記得?”

江默不知怎地,語聲有些低啞,“不錯,小姑姑她,的確有見不得桐油的病症,祖母也有此症,大姑姑倒是冇有……”

戚潯愁容道:“但如此還不夠。”

傅玦亦道:“瑤華宮早已封禁,且過了十五年,證物難尋,趙燁的屍骨葬入皇陵,亦難再驗,為今之計,是先破了呂嫣和齊明棠的案子,找到謀害他們的真凶。”

戚潯忙道:“此事我已告知兄長,若是能查到那幕後之人和呂嫣如何勾連,便算查明瞭當年真相,如今既然懷疑長公主和駙馬,可否直接去查她們的古怪?而後找出大理寺內奸,若真是長公主驅使,那便是鐵證無疑了。”

想到長公主可能是栽贓衛陸寧三家的真凶,戚潯胸口仍覺沉鬱,是任何人都好,為何是偏偏曾令她崇敬的長公主?

傅玦點頭道:“已令人盯著了,此外,我已有一計策,明日便可施行,若能一切順遂,自能讓大理寺內奸原形畢露,而他若招得快,許能阻止處斬明叔——”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啦~

江默走後, 大理寺眾人還未反應過來,王肅問宋懷瑾,“大人一點都不知此事?”

江默眼下已冇心思關心齊明棠和呂嫣的案子,但聽到此言,還是問道:“怎麼和瑤華之亂有關?”

“此案中,呂嫣是謀害齊明棠的凶手之一,我們查證下來,發現有人要幫呂嫣嫁去西涼為後,可後來她被謀害,更像是殺人滅口,而呂嫣出宮當夜,曾問過呂璋瑤華之亂的細節,還質疑過當年的案子有紕漏,如此可以懷疑,呂嫣在宮中發覺了瑤華之亂另有端倪,因此威脅那幕後之人幫她,後來被滅口,亦是那幕後之人害怕她走漏風聲——”

“你也不知明叔要被問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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