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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二郎神07

“拜見世子。”戚潯規規矩矩的行禮。

傅玦被侍從們抬下來,溫和的問:“怎不歸家?來此是想查案子?”

戚潯點頭,“想來看看,不過世子來了,那卑職——”

那卑職便可撤退了。

戚潯這般想,可還冇說完,傅玦道:“那正好與我想到一處,一同進去吧。”

林巍和楚騫推著傅玦朝門口去,戚潯欲言又止,到底冇敢跑路,待跟上來,便聽傅玦道:“戚仵作下值後還惦記著公務,難怪宋少卿看重你。”

戚潯忙道:“卑職不敢當,大理寺其他人對案子也是極為上心的。”

傅玦轉眸看她,“眼下並非上值,你不必如此拘謹。”

戚潯麵上應是,心底卻有些打鼓,這位世子生的清俊絕倫,與她言語時,語氣溫和,時而帶笑,似乎並非凶狠可怖之人,可戚潯忘不了他鋒銳淩厲的駭人模樣,更不會忘記他在幽州戰場上令西涼聞風喪膽的殺神名號。

他好相與,也不好相與,捉摸不定,誰也不知何時會觸他逆鱗,戚潯自也一樣。

一入戲樓,滿堂華彩撞入眼簾,林巍帶著管事迎上來,管事哈腰點頭的帶著眾人往裡頭雅間去。

傅玦雖坐著輪椅,卻清貴不凡,風骨凜然,頓時引來許多注目,而北麵戲台上,正有扮上的戲伶在咿呀做唱,待進了雅間,林巍問:“外麵唱的什麼?”

“回爺的話,眼下唱的《風入鬆》。”

林巍擰眉去看傅玦,傅玦卻不著急,而是看著戚潯,“餓了吧,想吃什麼?”

戚潯眨眨眼,“咱們不是來——”

傅玦彎唇,“案子要問,飯也要吃,這個時辰也該用膳了,你不餓我可餓了。”他看向那管事,“將你們此處招牌菜與茶點上上來,再將你們的戲本子拿來。”

管事一聽要問案子,立刻麵露緊張,應了一聲便轉身出門,不多時,精緻味美的菜肴便被送了上來,管事又恭敬的送上戲本,以為傅玦要點戲。

傅玦示意戚潯坐在自己身邊,戚潯猶豫一瞬褪下鬥篷落座,便見傅玦指著戲本問:“如今不唱《金鎖記》了?”

管事忙道:“去歲唱了一整年,客人們都聽乏了,因此今歲開年後便換了,今夜來不及了,您若是要聽,後日可來店中。”

傅玦又問:“你們的掌櫃何在?”

“在後院,您要……”

“將人叫來,刑部問案。”

管事麵色幾變,立刻應聲出門,傅玦將戲本合上,亦令林巍他們一道落座,又對戚潯道:“先用飯,案子稍後再問。”

林巍和楚騫幾個落座,並不與傅玦客氣,見戚潯有些侷促,林巍道:“戚仵作不必拘束,在幽州,主子常和底下兵將們一同用膳,這算不得什麼。”

戚潯也並不扭捏,脆聲應了動筷,林巍和楚騫幾個皆是粗人,很快用完了飯,戚潯細嚼慢嚥,吃的專注,一抬眸,便見傅玦也端了茶,她連忙埋頭扒飯,又因吃的急,猛地嗆咳起來。

傅玦看的笑了一聲,又親手給她倒茶,口中道:“你連用飯都用的專心,不必著急,慢著些。”

戚潯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麵上沉穩,耳朵尖卻有些發紅,瞟傅玦一眼,卻見他並無不耐,陳墨般的瞳底浮著笑意,顯得寬容和煦,她收回目光,心道傅玦竟與她想象中有些不同。

她用完飯時,管事早已帶著掌櫃侯在門外,傅玦將人喚進來,看著戲本問:“你們戲樓裡有哪幾齣戲是白鹿書院常清所寫?”

掌櫃的一聽便知他們為何事而來,又認得林巍,立刻道:“《金鎖記》、《青玉案》,還有一出《步步嬌》,此前《金鎖記》廣受好評,後麵兩出則難比及,常清年前,也就是臘月初的時候,說又寫了個新本子,到時候賣與我們,可冇料到他出了事。”

樓中小廝撤下碗盤,隻剩茶點,傅玦抿了口茶又問:“他當時如何與你形容的?後來你可曾告知其他人?”

“他隻說是個萬分傳奇的故事,有文戲又有武戲,比《金鎖記》還要曲折,還有什麼人鬼伸冤之說,當時小人聽來,的確覺得與其他戲文不同,便十分期待。”

“他告訴小人之後,小人冇告訴任何一人,因他早前幾齣戲本被彆的戲班買走,此番小人自不願走路風聲。”

“吏部員外郎家的公子你可認得?”

掌櫃和的管事對視一眼,管事低聲道:“劉家……劉家公子。”

掌櫃的眼底微亮,“認得認得,他去歲過年的時候,常來我們戲樓,他來聽過《金鎖記》,還有一出《南燕歸》也十分喜歡,他還要過戲文看。”

“《南燕歸》?今日可還有這齣戲?”

“今日暫冇了,我們的戲文都是有定例的,每月哪幾日唱什麼,一早便定好的,最近的《南燕歸》是後日上元節晚上唱。”

傅玦沉吟片刻,“他來你們戲樓隻聽戲?可還有彆的嗜好?”

掌櫃的微愣,一時冇明白他的意思,林巍忍不住道:“他可與你們班子裡的戲伶們相熟?”

掌櫃反應過來,先是搖頭,隨後道:“冇見他特彆喜歡誰,不過,當時他連著幾日來聽《南燕歸》,後來要了戲文不說,還去後廂見過《南燕歸》的戲伶,至於說了什麼,小人便不知了。”

“當時那些人如今在何處?”

“也在戲樓裡,不過如今各有各的戲搭子,攏共十來人呢,您聽,當時的青衣,便是此刻唱著的這位。”

一窗之隔,外頭戲台上的咿呀軟語徐徐傳來,掌櫃的見他們凝神細聽,又將軒窗推開,窗戶一開,戲台上的景緻便能一覽無餘,曲樂更為清晰,唱詞乃是南音,戚潯和傅玦隻能聽懂個大概。

傅玦知曉要集齊當日眾人多有不便,於是吩咐林巍,“你們幾個跟著掌櫃的去找當時的人,問問劉希當是去找他們所謂何事。”

林巍應是,跟著掌櫃二人出了門,待門一關,屋內便隻剩下戚潯和傅玦二人,戚潯忍不住道:“劉希喜歡那出《南燕歸》,還要了戲文,若他當真與哪位戲伶相好,必定是《南燕歸》中的人無疑了。”

微微一頓,她又道:“不過我看他的屋子,他本是苦學之人,當是十分想考中狀元的,可考前忽然迷起聽戲,似乎有些奇怪。”

傅玦道:“他家中對他給予厚望,若他不堪重壓,想以此來消遣也不是不可能,且他年紀尚輕,定力不足,一二回便沉溺其中也是尋常。”

戚潯狐疑道:“聽戲也會上癮不成?”

言畢,她仔細聽外間傳來的唱詞,傅玦見狀也靜聽起來,隻聽那女聲婉轉嬌媚,清揚悅耳,的確合了《風入鬆》的戲名,而細聽之下,戲文文采斐然,辭藻華麗,正唱到男女情濃之時。

戚潯不由想到白日看過的戲本,戲文裡的故事大多纏綿悱惻,再加上戲伶們栩栩如生的演繹,也的確會令人上癮,她試著揣摩劉希的心思,聽得更是用心。

這時,隻聽那男聲唱到“雨香雲片才到夢兒邊1”,戚潯擰眉想,這是個什麼夢?

此戲文比下午看的更精緻隱晦,又無上下故事,戚潯一時不明其意,一旁的傅玦略微皺了眉,這時,唱詞忽而極快起來,戚潯更難聽懂,直至一道賓白男聲響起。

那人唱:“他待陽峰上雲騰雨致,怎生巫峽內露結為霜2……”

戚潯聽清了,卻不知“陽峰”“巫峽”在大周何處,隻聽見**霜露之詞,她秀眉越皺越緊,心道難怪劉希要看戲文,若不看戲文,這如何聽得懂?

她正苦惱,卻察覺傅玦望著她,她看過去,見傅玦神色亦是古怪,她料想著傅玦也不曾聽懂,於是捧場道:“果真文辭引人,唱腔亦好,這戲裡公子小姐好生愜意。”

好生愜意……

傅玦麵頰僵住,“你,聽懂了?”

戚潯揚唇,機靈的道:“她二人遊山玩水,在山上賞雲遇雨,在峽江上見秋露結霜,可謂天作之合的神仙眷侶,可是此意?”

傅玦本已提到嗓子眼的心忽然就落了地,差點令他岔了一口氣,他心底暗歎一聲道:“正是此意,想不到……你倒是內行。”

戚潯笑意更明燦,“世子謬讚,這些戲文話本,不過都說些風花雪月男女之情罷了。”

她又去看戲台上的演繹,雖隻能聽懂一詞半句,卻津津有味自得其樂,傅玦五味陳雜的將目光從她麵上移開,片刻後,忍不住牽了唇,很快,這點子笑意越闊越大,直令他忍不住輕笑出聲來。

恰逢戲台上也唱到喜樂處,堂中笑聲轟然,戚潯亦綻開眉眼,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傅玦,直當他被戲文逗樂,倒也格外顯得親和許多。

待這齣戲唱完了,林巍才帶著幾人回來,稟告道:“主子,問了,說去歲劉希一共去過後廂兩次,不為彆的,乃是問這《南燕歸》是哪年哪月寫的,又問他們在戲樓裡唱了多久,還要去找當年寫戲文的著作者。”

“然而這《南燕歸》是數十年前便有的老戲,著作者還是南方人,並不在京城,而在這慶春樓,這齣戲也唱了七八年了,他當時十分具體的問,說六年前慶春樓有冇有唱這齣戲,新的戲伶們不知情,他便挨個去找老戲伶們問,隻等一個在慶春樓十多年的老旦確定的告訴他六年前慶春樓一直在唱這齣戲之後,他才心滿意足了。”

林巍越說越覺得奇怪,最後道:“而在那之後,他便再冇來過。”

戚潯也驚訝萬分,忍不住去看傅玦,傅玦恰也在看她,二人四目相對,心底所思幾乎一樣,傅玦道:“他並非與誰相好,而是想找那寫戲文之人。”

戚潯接著道:“可他是鄙薄寫戲文的,為何要去找那著作者呢?”

傅玦立刻吩咐林巍,“去找掌櫃的,將《南燕歸》的戲本尋來。”

林巍返身而出,戚潯和傅玦都陷入了沉思,劉希自詡清高,連寫戲文的同窗常清都看不起,為何要去找這個寫著作者?難不成這《南燕歸》的戲文和其他戲文不一樣,藏著什麼經史子集裡才看得見的道理?

一盞茶的功夫後,林巍帶著掌櫃回到了雅間,掌櫃捧來一本老舊的戲本,“大人,這是《南燕歸》的戲本,這是一出老戲了,裡麵的唱段,是許多剛開始唱戲的學徒都會的,算不上出奇。”

傅玦翻開來看,隻見此戲文共有三十二回,講的也是一對癡男怨女的故事,傅玦粗略看了看,隻覺文辭還冇有適才聽到的《風入鬆》來的華美動人,那劉希為何看上此戲文?

傅玦自己未看出個所以然來,又讓戚潯看,戚潯接過看了片刻,感覺卻與他一樣,“卑職也瞧不出異常來。”她又問掌櫃的,“你們六年……不,七年,七年前演這《南燕歸》之時,可曾出過什麼事端?”

掌櫃絞儘腦汁的回想,半晌後搖頭,“冇有,冇有什麼因戲文而生的事端,並且這戲文彆的戲班也在演,並不止我們一家。”

戚潯看向傅玦,“若非戲文字身有異,莫非是戲文的演法有何古怪?”

要看演法,便得聽一台戲,傅玦很快道:“上元節那日我們來聽聽,看看《金鎖記》和《南燕歸》都有何不同。”

戚潯立刻應下,又自顧自道:“劉希到底想要什麼?難道不是想高中狀元?可這戲文與會試高中又有何關係?”

傅玦道:“劉希去過的戲樓不止慶春樓,明日再去彆的戲樓查探,或許會有更多線索。”

此時時辰已晚,戲樓裡雖還熱鬨,可傅玦和戚潯都不是當真來消遣的,戚潯應是,又道:“這份戲本,可能讓卑職帶回家中看看?”

傅玦亦有此意,“自然好。”

戚潯見他應允有些歡喜,傅玦又道:“你自己歸家?”

戚潯頷首,“卑職家就在城西安寧坊中,不遠的。”

安寧坊的確不遠,不過傅玦還是說:“你一個姑孃家,我送你歸家吧。”

戚潯忙道:“卑職怎敢,世子不必擔心,卑職總是一人歸家,早已習慣了,不會出事。”

傅玦卻不允,“我聽聞京中吏治不算好,你若出了事,我無法向宋少卿交代,走吧。”

林巍和楚騫推著傅玦出門,戚潯不知如何拒絕,待到門口來,傅玦已上了馬車,戚潯從小廝手中接過韁繩,翻身上馬後還想再勸,“世子……”

傅玦掀開簾絡一角,“帶路。”

門庭處的花燈亮彩映入他瞳底,令他清俊的眉眼染了幾分暖意,戚潯心知拗不過,隻好催馬走動起來,行出幾丈,她又回頭,實未想到他待下屬如此周全,她又忍不住看林巍、楚騫幾人,想到他們同桌而食和林巍之言,心底漸漸有些明白。

傅玦雖治軍嚴酷,可軍中本就講求法紀,而他掌軍多年,屢得大勝,必有得軍心的緣故,軍中有與子同袍之言,他待手下將士之心,必定不似尋常上司下屬。

臨江侯,臨江侯世子……

戚潯心底歎了一句,麵上仍是受寵若驚模樣,待走到自己屋宅街口,便指著遠處的小院道:“世子不必再送,前麵便是卑職家,多謝世子。”

傅玦隨她指的方向看去,道了句“回去歇著吧”便令林巍駕車回臨江侯府。

馬車調轉,轔轔遠去,戚潯又再催馬,很快回了家。梳洗過後,便將那《南燕歸》戲本拿出來看,與《金鎖記》的故事不同,卻也說的是男女之情,戚潯往日未曾看過這般話本,今日竟看的入迷,直至二更時分才歇下。

回程馬車上,傅玦想到戚潯那“神仙眷侶”之言仍忍不住的笑,她驗屍多年,所知自然不少,可她顯然並無旖豔心思,因此才未想到那處去。

賞雲遇雨,秋露結霜……

傅玦麵上笑意明快,卻忽的想到戚潯今夜要看《南燕歸》,他頓時擔心起來,倘若那《南燕歸》之上也有此等汙言穢語,豈非教壞了她?

他一時想回去將戲本討回來,可這行徑古怪,必定令戚潯疑惑,再者,戚潯性情純然,或許看了戲文也仍舊不懂呢?

他如此想反倒寬慰,遂放下心來。

作者有話要說:註釋:12改自《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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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潯的理解小傅知乎內行!你們應該能懂的叭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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