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兒既然已經識破了流浪貓貓的本質,便也不急著選左右。
他觀察了一下,發現每個小破福袋看似一模一樣,其實略有些差彆,主要區彆在於上頭小小的紅補丁位置不太一樣。
左邊的在左上角,右邊的在右上角。
文哥兒想了想,頭鐵地繼續選了左。
貓貓帶著另一個福袋消失了。
文哥兒睜開眼。
這次他都不用偷偷下床了,小破福袋就在他枕邊,和原來的小破福袋挨在一起。
這一看,兩個打著補丁的福袋瞧著簡直一模一樣。
不慌,他可是掌握了觀察妙法的!
文哥兒左瞅瞅右瞅瞅,發現雖然兩次都選左,可補丁的位置還是不一樣。
一個補丁在左下角,一個補丁在左上角。
這流浪貓貓真是童叟無欺,說是小破福袋就真的打著補丁,瞧著怪寒酸的。
好在打了補丁,他的私房錢就不會掉出來了!
文哥兒見其他人都冇睡醒,又揹著所有人悄悄拆起了福袋。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依然是一段文字說明——
「一張使用過的試卷。
每一道題都已經解答過,整體價值有所下降。該試卷曾被人類揉成團,卷麵皺褶非常多,令它平整如初的可能性非常低。
鏟屎官大概無法再次使用。」
文哥兒:“…………”
可惡,想過會不靠譜,冇想到會這麼不靠譜。
文哥兒搖搖小腦袋,可著勁晃掉眼前的文字說明。
他定睛往福袋裡一看,裡頭還真是一個紙團兒。
文哥兒把紙團兒取出來展開,上頭果然是一張小學一年級的期中考試卷子,卷子上方還寫著兩行齊齊整整的小學生字跡,一行是“家長意見”四個字,一行是“家長簽名”四個字。
這情況文哥兒一看就懂,肯定是個混子不想把試卷拿回去給家長簽名,半路給扔了!可他把目光挪到“分數”那一欄,一下子愣住了。
上頭赫然寫著兩個數字——
99!
旁邊還有老師畫的小太陽和溫柔的鼓勵語,就是“真棒”“了不起”之類的。
文哥兒:?
雖然小學題目簡單,大家很容易拿雙百,也冇必要因為扣了一分就把卷子偷偷扔掉吧!
成績至上要不得,咱要快樂成長!
讓我康康,是哪個混子追求這麼高,少考一分都要扔卷子!
文哥兒轉頭往姓名欄一瞅,又是瞳孔一震。
怎麼又是他自己的卷子?
這是不可能的!
他怎麼會是這種人?!
文哥兒就著熹微的晨曦,認真看起卷子上的題目來。
這是一份小學數學卷,題目一點都不難,他甚至把附加題都做出來了,唯一扣分的一題還是他自己寫完後把答案擦了。
仔細分辨的話,還可以看出被擦掉的數字是什麼。
文哥兒在心裡算了算,發現那個擦掉的答案是對的!
難道那塊被畫得花裡胡哨的橡皮擦,居然是用在這裡的嗎?
難道是因為自己明明答對了又擦掉,越想越覺得憋屈,索性直接把它團成團扔了?
所以那塊乾了壞事的橡皮擦,也被他憤憤地剝光衣服、畫滿奇奇怪怪的圖案和文字!
文哥兒把事情連了起來,越琢磨越覺得在理。
不可能有彆的理由了,絕對就是這樣冇錯!
這可真是個笨小孩,自己懷疑自己就算了,還遷怒一塊橡皮擦,果然是啥都不懂的小學生。
唉,自己兩輩子都不太聰明的樣子。
文哥兒本來想把卷子平平整整疊好放回小破福袋裡去,結果發現那麼大一張卷子塞不進去。
思來想去,他隻好再一次把那張證明自己是笨小孩的卷子揉吧揉吧團成團塞回去。
冇辦法,他還太小了。
眾所周知,小孩子是冇有秘密的,尤其是和父母同住的時候更加冇有。要是把這卷子拿出來放在外頭,說不準哪天就被趙氏她們看見了。
團成團,省地方!
文哥兒剛偷偷藏完卷子,聽到動靜的趙氏就尋了過來,關心地問道:“文哥兒你怎麼一大早就坐起來了?”
文哥兒轉過身,一本正經地回答:“醒了!”醒了就坐起來,多正常。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昨晚,早!”
趙氏照顧文哥兒久了,哪怕這話前言不搭後語的,她還是聽明白了,這是說昨晚睡得早,所以今天醒得也早。
趙氏揉揉文哥兒的腦袋說道:“那就起來洗漱吧。”
文哥兒乖乖點頭,被趙氏幫著洗了臉,又把幾顆小牙齒來了個洗洗刷刷。
明朝時牙刷的推廣已經有些年頭了,達官貴人們用得起象牙、骨頭所製的牙刷,普通人用竹木製品也可以應付應付,刷毛可以選用馬鬃或者豬鬃,全都是純手工製作,價格自然有點貴。
不過這玩意普通老百姓可能捨不得買,王家還是買得起的。
文哥兒自長牙後也擁有了自己的小牙刷,就是他的指頭抓握時還不怎麼靈便,一開始還要大人幫忙輕輕刷上幾下。現在經過文哥兒每天早起的努力練習,也可以自己來來回回刷上好一會兒了。
文哥兒刷著牙,心裡還蠻惆悵的。
奶茶有了,果茶有了,連牙刷都有了,各種各樣的傢俱也都有了,這些容易入門的餐飲業和手工製造業都冇有他發揮聰明才智的餘地,以後他怕是冇什麼辦法攢私房錢。
難道真要好好讀書天天向上?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文哥兒立刻想起他爹和他爹那些大佬朋友。
那捲到極點的科舉獨木橋,他走得過去嗎?
唉,愁人啊,太愁人了。
自年二十四起,王華就封了官印回家放年假了,早上起來見文哥兒刷個牙都又是皺眉又是發愁,登時樂了。他過去揉了把文哥兒的腦袋,問道:“一大早的,你又在瞎琢磨什麼?”
文哥兒唉聲歎氣:“讀書,難!”
他目前隻能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偏就把這個“難”字說得老氣橫秋,聽得王華更樂了。
王華說道:“你也知道讀書難,可得早些識字讀書纔是。”
他還與文哥兒回憶往昔,說他當年也覺得自己聰明絕頂,讀書堪稱過目不忘,直至落第後才知道天下人才濟濟。
與謝遷他們二十幾歲春風得意、金榜題名不同,王華是三十好幾才中的狀元。
他十六歲中了秀才,此後便屢次在鄉試裡落第,期間他選了許多讀書人嫌棄太窮太累不願意乾的活:教職。
簡單來說,就是去當教書先生。
按照朝廷規定,接受教職至少得乾滿五年,乾完才能辭職繼續去參加科舉。
王華也是冇辦法,一直考不上,難道要一直窩在家裡吃白飯?所以他最終還是決定接受這份包吃包住、還算清閒的工作。
五年乾完,他就繼續去考編了。
文哥兒是不知道這些的,冇想到他爹小時候那麼牛逼,中間竟也有快二十年的低穀。
這可真不容易啊!
更冇想到的是,教書這個職業在明朝居然也這麼不受讀書人待見。
看來明朝人也深諳“上輩子殺豬,這輩子教書”的苦楚!
這不就是後世很多人先考個事業編當成過渡期,乾著清閒的工作、拿著工資刷題考公務員嗎!
很明顯,國考上岸自古以來就是廣大人民群眾的共同追求!
估計朝廷也是看透了這些教職人員的本質,才定個不乾滿五年不許辭職去考公。
想混日子騙俸祿,彆做夢了,朱元璋在天上看著你!
文哥兒得知連他爹這種水平都為上岸奮鬥了那麼多年,頓時又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很想問問是不是有什麼蔭官製度,就是親爹和親哥牛逼了,直接讓兒子(弟弟)混個一官半職,不用考試的那種。
可想想問出口可能會捱揍,文哥兒又把話嚥了回去。
在明朝想活得滋潤可真難啊!
金生說了,家裡冇有舉人的話,每年都要給官府白乾活,你不應征要被抓去坐牢,邊吃牢飯邊白乾活。
根本冇法好好種地。
就算家中人丁興旺、僥倖能好好種地,收成也要交很多給官府。
萬一不幸地遇上旱澇災害,那可能就隻能賣地換口糧了。
每家每戶分到的地就那麼點,賣個幾回全冇了,怎麼辦?
賣身,賣女兒,賣兒子。
當個小老百姓,一輩子估摸著就是這樣了。
說來說去,宇宙的儘頭依然是考公啊!
難道等他再長大些就要接受八股文的摧殘?
生活不易,小文歎氣。
早飯過後,有人送了王守仁的信回來。
王守仁在信裡給諸位長輩拜了年,順便托人給文哥兒帶了週歲禮。
王華拿著王守仁讓人帶回來的布包去給文哥兒拆開瞅瞅,自己則坐在一邊看信。
文哥兒冇想到自己能提前收到生日禮物,頗有些激動。他興沖沖地把布包打開,赫然發現裡頭裝著的是一疊字帖。
王守仁還單獨給他寫了封簡訊,說自己不能回來看他抓週,特意把自己這幾個月在江西蒐羅來的字帖勻他一些。
王守仁在信裡殷殷期盼:這可全是當世名家看了都說好的寶貝,相信弟弟你從小多多觀摩,日後書法必有所成!
文哥兒:?
王陽明啊王陽明,冇想到你是這樣的王陽明!
這大過年的,大老遠讓人給弟弟捎這麼多字帖,你一定是魔鬼吧!
王華見文哥兒對著那疊字帖都快委屈哭了,很冇有父愛地笑了出聲。
等瞧見文哥兒氣鼓鼓地望了過來,王華才忍住笑說道:“你兄長也是自己覺得這些字帖好才托人送你,你好好收著。”
文哥兒繼續氣鼓鼓。
這個哥哥不能要了!
這個爹也不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