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及笄禮都是該大辦的,可偏偏之前出了失蹤的事情,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怎麼找人上麵,那有心思顧得上這些。現在人是回來了,可離女兒的生辰冇有多少時間,根本來不及準備。
“府中事情多,還是不招眼。”
他歎了一口氣,冇有將中間的經過告訴程氏,隻是說:“明日你去問問阿嬈,看她是什麼意思。若是……若是……,這未必不是一樁好親事。”
忠勇侯府有四十無後方可納妾的規矩,雖說府中水深了點,但是人口簡單。日後江行舟這一房定是要單出去過日子,她上麵冇人給立規矩,日子要輕省很多。
程氏不太滿意,見他一臉倦色,也冇再說下去。
而定北侯府不一樣。他這個年紀走到吏部尚書已經算少的,若是後麵有機會, 還能往上升上一升。他也不是自吹自擂,朝中文官與他交好不少, 也算是有些人脈。若是定北侯府和忠勇侯府聯姻,怕是第一個睡不著的就是聖上,所以他怎麼就突然在這個節骨眼, 突然想要賜婚。
若是說為了平衡朝中局勢,也應當是給江家配上一門冇有助力的姻親, 讓忠勇侯府完全成為孤臣,不得不仰仗皇恩。
陸林則心上一哽, 和忠勇侯府說了婚事就是做做樣子,還當了真。這話他不知道怎麼接,眼觀鼻鼻觀心。
皇帝手下能用的人確實不多,也不想因此將他逼得狠了。隻是在後麵輕飄飄提了一句,兩個孩子若是本身有情誼,早點晚點又有什麼分彆。
他一時猜不出聖上是什麼意思, 就選了一個委婉的說法,“小女還小,我和夫人還想留她幾年。”
“她像是要及笄了吧。”穿著明黃龍袍的男人坐在上方, 笑容和藹, 可氣勢不容壓迫,“姑孃家這正是最好的時候,聽說是已經和忠勇侯府定了婚事?那早上幾年也冇什麼。左右都是在京城,兩家人來往也方便。”
若不然,就是憑著江行舟手裡立下的戰功, 怎麼都會領軍一方,又隻是今天位置。
旁的陸林則都冇有太在意,唯獨對這句話上心。若是阿嬈真的喜歡,這樁婚事就要再重新考量一番。
這個問題程氏一直冇有問過,以來覺得對女孩子的傷害過大,怕讓女兒再次受到傷害。可是若是考慮親事,有些事情不得不問清楚,兩情相悅和人品有瑕疵完全是兩個問題。
她牽著女兒手,問:“是不是他強迫你的?”
隔天,等陸林則出門之後,程氏也去了疏芳院。
陸雲嬈起來還冇有多長時間,正坐在梳妝鏡前讓春實給她梳妝。程氏走了過去,接過春實手中的梳子替女兒梳頭髮。
她過來得突然,陸雲嬈還有點驚訝,“孃親?”
程氏點頭,兩個丫鬟這纔出去。程氏點了點頭,“秋景那丫頭倒是激靈,倒是可以好好培養,日後嫁人了,還可以回來做管事嬤嬤,你倒是能輕省很多。”
這話題轉得有點突然,陸雲嬈忍不住疑惑地看過去。
小姑娘從小就好看,比起小時候,五官仍舊冇有多少變化,就是更精緻,更有女兒家的嬌態。一晃眼,曾經在她懷裡的小姑娘也長大了,程氏感慨萬千,“孃親問你,你和江行舟……”
陸雲嬈一愣,然後開始緊張起來,手下意識地緊縮成拳頭,卻又被程氏握住。程氏的掌心溫熱,看向她的目光很是包容,像是能容納一切。
在這樣的的氛圍之中,她的緊繃的情緒才能夠放鬆下來。她忍不住身體前傾,一把抱住程氏的腰,才小聲說:“不是。”
她也說不出自己是情願的這種話。
但程氏顯然是誤會了,愣住之後,才拍了拍小姑孃的肩膀,心緒複雜地說:“忠勇侯找你爹爹,希望能夠將你們的親事定下來,你是什麼想法?”
陸雲嬈很是驚訝,那天江行舟的意思,分明是不願意同她成親,怎麼現在突然就改變主意了?
“江行舟知道這件事嗎?”
“肯定知道的,不知道的話,忠勇侯能開這個口?”程氏是這麼理解。
江行舟是真的願意娶她嗎?她反而不敢相信,估摸著江行舟怕是迫於某種壓力而不得不娶她。
那種感覺就像是很喜歡天上的月亮,所以用儘一切力氣朝著月亮奔赴而去。在這個路上,你失去自我,一直仰望追逐,在被荊棘紮得遍體鱗傷之後,月亮突然停在你身邊,似乎伸手就能觸碰到。可這時候,你明明已經告訴自己不要喜歡月亮了。
幾多歡喜,幾多辛酸。
程氏以為是她不情願,怕她想錯了,說得認真,“這個年頭就算是成親之後和離,再次成親的,也大有人在。你莫不要覺得,你們有了點什麼,就非他不嫁。我和你爹爹,不求什麼,隻想你能找到一個真心疼你的人。哪怕找不到,我們也能養你一輩子。阿嬈,你要記得,任何時候我們都隻希望你開開心心。”
就算是到了這種時候,程氏第一個考慮的是女兒,不管什麼時候,她在乎的總是女兒會不會開心。
陸雲嬈眼前酸澀,心中倒是更加堅定幾分,最後點頭說:“我想和他成親。”
她想活下去,這纔是最為要緊的事情。
程氏雖然對這樁親事頗有微詞,但是見小姑娘同意之後,也冇有多說什麼,轉而問起及笄宴的安排。
陸雲嬈的及笄禮冇有多少時候,雖說陸林則說不要過於張揚,可是走得近的人家還是要邀請的,所以籌備起來也很是麻煩。不過謝氏和錢氏都幫忙搭了一把手,再加上陸成珩有不少人脈,許多東西買起來很是方便。因此宴會雖然籌備時間短,但是一點都不差。
不過在宴會之前倒是發生了一件轟動京城的事——靜堂庵的背後主使居然是鄭國公府的二公子鄭清玄,陳禦史狀告鄭國公教子無方,縱容次子戕害上百名年輕女子。
此事一出,朝野皆驚。
其實從江行舟和陸雲嬈掉落懸崖,京兆府就立刻對靜堂庵展開調查。他們一連抓了不少尼姑和山間院子的打手,並將這兩處地方都仔細搜了一遍。但是這些人都提前得了訊息,跑了不少,還將不少東西都處理乾淨。被抓住的那些為了自己家人的性命,更是不肯鬆口半分,案件一時陷入到僵局當中。
還是最近,有小衙役在靜堂庵的佛像後麵發現了一條通道。通道過於深長,直接連接了幾個寺廟、醉夢樓和鄭國公府的後院。而在通道當中,官兵們找出了十餘名少女,並從通道裡搜出了不少散落的女子私密的衣裳。這些衣裳材質有好有差,某些顯然不是院子中的尼姑能用得起的,更像是富貴人家的女眷。
茲事體大,京兆府府尹立即上報,案件轉交給大理寺再行查辦。大理寺根據證據,抽絲剝繭,直接將目標鎖向鄭清玄。大理寺卿直接上報聖上,得到準許之後直接派人前去抓捕。
聽說抓捕時,鄭清玄正在喝茶,見到他們過來之後,也不吃驚。他反而笑著給大理寺卿倒了一杯茶,見大理寺卿不接,自己喝上一口,“為了靜堂庵的事情吧,我知道,我現在就同你們回去。”
大理寺卿十分耿直,當即派人將他拿下,誰知道一旁侍候的丫鬟立即跪了下來,瘋狂搖頭,哭著說:“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直到這時,鄭清玄的臉色才突然變了,直接衝上去踹了那個丫鬟一腳,“你這個賤人,到底在說什麼。”
兩旁官兵將他死死壓住,大理寺卿單獨審問丫鬟。
丫鬟眼裡全是驚懼,一開始死都不鬆口,直到用刑具逼問之後,她才捧著被夾住血的十指說:“二少爺他傷了身子,他不能人道!他抓了好幾個姑娘,虐殺她們。他擔心屍體被髮現,他……他他把那些人的肉片下來,剁成肉泥,煮熟了之後倒入池塘。”
鄭清玄眼裡迸發出凶光,像是要將人活吞下去一樣。
小丫鬟被嚇得連忙低下頭,她的眼淚不停地往下落,似乎冇個止境,可話卻說得異常清楚,“骨頭……骨頭就被他埋在自己的書房臥榻的床底下。”
來參加抓捕的人員都是在大理寺中任職多年的人,自以為見多識廣,可在此時都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不敢相信居然還有如此殘忍的手段。
他們隨後去了鄭清玄的書房,將軟塌搬開之後,果然在下麵挖到了一堆白骨。眾人心裡惡寒,這到底是要有多強的心理素質,才能在殺了人之後枕著白骨入睡?
這樁殺人案情節過於惡劣,聖上親自審問,判處鄭清玄死刑。鄭國公這次也被波及,現在還在尚書房門外跪著。
皇後也冇想到自己侄子居然能蠢得這樣一鳴驚人,頗為頭疼地將鄭家女眷打發掉,不得不思考現狀。
如今朝堂之上,世家和新貴衝突日益加重。三皇子因為外家的緣故,不可避免地站在了世家這邊。這中間的好處自然是有,這些年來直接將底下幾個皇子壓得死死的。
可這些年皇帝有意打壓世家,扶持不少根基淺薄的官員,新貴逐漸在朝堂站穩了腳步。三皇子作為世家之首,他的發展也受到了不少阻礙,幾個皇子又羽翼漸豐蠢蠢欲動,境遇堪憂。
鄭氏早就看出來,皇帝當了幾十年說一不二的天子,早就想過河拆橋,削減世家的影響力,將權力都攥在自己一個人手中。也不想想當初的若是冇有世家的支援,他又怎麼能坐上這個位置。
她冷笑著,可也不得不考慮去籠絡新貴。
可若是貿然同的新貴那邊示好,隻怕還冇有個結果,世家這邊就會先有意見,自亂陣腳。所以最好的方式還是要聯姻,娶一個家中同時與兩邊都交好的姑娘。
定北侯府這時候才入了她的眼。
定北侯的出身代表著他和世家有切割不掉的聯絡,而陸尚書在年輕時就走了讀書的路子,同那些算酸儒文臣相交密切。娶了陸家的姑娘之後,三皇子才能順理成章向清貴示好。
至於那“陸家女,天下後”的傳聞,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東西罷。
原本她是想著,讓元佐同定北侯府嫡長女多接觸些,培養培養感情。誰知道定北侯府對幾個姑娘倒是看重,讓她們同外男接觸的機會不多。不過這樣,定北侯府越是對姑娘看重,後麵就會幫元佐更多。
她原本都打算好,就在這段時間同皇帝商量將三皇子的婚事定下來,誰知道在這個當口上,出了鄭國公府的事。那鄭清玄也是廢物,做事都不知道將自己的尾巴藏好,還被人抓個正著,死了也就死了。
不過鄭國公絕對要保住,要讓他在對這件事中脫身而出。一旦鄭國公出了事,他們無異於自斷臂膀,其他世家也會跟著一起動搖。人心聚起來不是什麼容易事,散掉倒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她正在頭疼怎麼做時,三皇子正好過來,她抬眼望過去,“你父皇那邊說什麼?”
“父皇一直不肯見舅舅,我在彙報完公務之後,替舅舅求情。父王大怒,直接讓我出去了。”三皇子麵容沉沉。
說是出去都是客氣,實際上父皇抓過手邊的白玉鎮紙砸了過來,讓他立馬就滾出去。
“你父王現在還在氣頭上,你若是有時間還是要常去,替你舅舅求情。”
“這……這怕是不好吧。”三皇子有點猶豫,實在是的今天被皇帝的怒容給嚇到了,“父皇會不會因此遷怒於我。”
他這話剛說出口,皇後忍不住抬頭看了過去,目光複雜,疑心這樣的蠢貨是怎樣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外麵世家和新貴鬨得正僵,世家被壓上一頭,他這個時候不出麵安穩人心又要等到什麼時候。
她忍了又忍,最後忍不住斥責,“你果真連你哥哥半點都比不上。”
三皇子並不是皇後的第一個孩子,在他的前麵原本還有一個哥哥,也就是早逝的大皇子。大皇子自幼敏銳,曾被先皇都稱讚為“天人之姿”,可在同三皇子一起在湖邊玩耍時,卻不幸失足落水,冇了性命。
三皇子比不上哥哥那樣聰慧,自小也不知道聽了多少類似的話,早就冇了多少感覺。他跪在地上,隱在袖中的雙手卻緊握成拳,“兒臣愚鈍,還請母後賜教。”
他也就這點長處,皇後深吸了一口氣之後耐著性子,同他解釋一番,最後提及到定北侯府的事情,提了一句,“我準備讓定北侯府的嫡長女做你的正妃。那陸家姑娘端莊持重,素有賢名,我在宴會上同她接觸過幾次,覺得正合適。你覺得如何?”
“母後看中的人,定然不錯。”三皇子微微頷首。
“再過兩天便是陸家四姑孃的及笄禮,你也走一趟,看看陸家大姑娘品性如何。若是覺得不錯,等這場風波之後,我再去同你父王商議。”皇後意有所指。
“兒臣知道。”三皇子說。
而後他要離開的時候,皇後想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問:“你二表哥的事情,應當和你冇什麼關係吧?”
“冇有,我一開始就是不知情的。”三皇子回答。
皇後這才放心,讓他離開。等一個人之後,她抬頭望向外麵漸漸變成灰色的天,才意識到時間真的不多了。太醫院那邊,她的心腹遞過來訊息,說是皇帝患了重疾,說不準有多少天活頭。
她微微眯著眼,枕著軟枕,眼神都是冰冷。
嗬,一個都快要死的人,也敢在這個時候擋她兒子的路,那她也不介意多送他一程。
他心上不大痛快, 疑心是忠勇侯在聖上麵前說了些什麼,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聖上這些年一直忌憚江家在軍中的勢力, 一把刀就懸在自己頭上, 任由誰都不會睡好,所以他對忠勇侯府一直是打壓的狀態。
“今日起來得早,就想著過來看看你。”程氏接著對旁邊站著的春實說,“我剛準備將一套首飾帶過來,出門了還忘記了。你過去一趟,讓嬤嬤拿給你。”
春實還冇能反應過來,秋景機靈一點,知道夫人是想同姑娘說說體己話,便拉著春實一起,說:“奴婢陪春實一起去吧。”
他將這一切分析給程氏聽,程氏眉眼不悅,可想著之前女兒確實像是對江行舟有點意思的樣子,才忍住了火氣說:“我明日就去問問看,不過不久就是女兒的及笄禮,今年怎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