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比任何一個人都值得。”陸雲嬈上前去抱住他。
她抱上來時,江行舟的身體在瞬間變得極為僵硬。小姑娘身量很小,隻到他下頜的位置,卻語氣極為認真地同他說,“你比任何人都值得。”
江行舟在她麵前站定,伸手用擦了擦她的眼淚,“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難過的。阿嬈,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冇有什麼值得難過的。”
陸雲嬈的眼淚卻更多了,那種難受都是無法用言語能描述出來,她哽嚥著問,“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
他原本僵硬在半空中的手,緩慢落在小姑孃的肩膀上,輕聲應著“嗯”。
可從古至今, 造反哪有那麼簡單的。多少人還冇有踏入京城半步就會被當場絞殺, 連帶著親戚朋屬也一併獲罪。就算是真的攻入京城, 又會被人以判臣之名討伐,真正能夠成功的, 百中不足一人。
江行舟卻冇有任何未卜先知的能力,在這條必須走到黑的道路上, 他是不是也有過惶恐和擔心?
是不是在那時候,他早就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所以寧願揹負指責也不願將她一同拖入到深潭中?
隻要一想到有這種可能,她心口都在發疼,淚眼朦朧地看向麵前的男人。他就站在門口,燭光將他的影子無限拉長,可他仍舊是孤零零的,似乎除了影子就再也冇有什麼可以值得依靠的東西。
她忽然想起在關家的那個晚上, 他同自己說“阿嬈,我不是好人, 不值當的”,又比如纔回來時他們意外有了關係的第二天,他拿出幾乎自己所有的積蓄交給她,說“這, 亦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東西”。
所以那時候他說的都是真話, 並不是隨意找的藉口不想對她負責。
她是帶著上輩子的記憶, 知道江行舟最後登基稱帝,心中便存在著一個錯誤的認識,覺得江行舟隨隨便便就能夠成功, 就算存在一點風險到最後一定能化險為夷, 平安無事。
那瞬間, 陸雲嬈甚至覺得愛或者不愛都冇有那麼重要,因為他冇有做過半分對不起她的事情。甚至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也是認真為她考慮和打算過的。
“小時候學過一點皮毛,但是後來有其他的事要做,就很少接觸了。”他那時候學繪畫,也不是為了附庸風雅,全然是為了在日後作戰時能夠準確畫出作戰圖。若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的話,忠勇侯未必肯讓他接觸。
陸雲嬈讓他教自己也畫上一幅,“我其實也學過的,倒是不記得後來因為什麼放棄了,可能是身體不大好的緣故?”
他也想做一個在她眼中值得的人。
——
陸雲嬈雖然知道這段時間江行舟確實很忙,但是真的見不得他這麼糟踐自己的身體。她同江行舟商量了一番,最後讓他挪出三天的時間留在府上修養,最起碼要留出一段喘息的時間。
實際上她陪著江行舟的時間又也不長,也就晚上在一起用飯,用飯之後兩個人會在院子中逛逛說說話,然後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間。雖然在一起的時間不算長,但是比起之前兩個人在忠勇侯府的時候,她更喜歡現在這樣的相處。
兩個人都是相互平等,都是可以彼此信任的。
這就是在這個時候,陸雲嬈發現了一些從前從來不知道的事,比方說江行舟很擅長丹青。
兩個人時間都比較空閒,正好就一起去了書房。
書房裡的作畫工具倒是很齊全,陸雲嬈拿著毛筆在紙張上麵試了試力道,纔開始按照想象中的畫麵落筆。男人隻在一旁看著,偶爾出聲提醒兩句關於色彩的濃重,大多數的時候卻隻是靜靜看著。
他能夠看出來,小姑娘應該畫的是一個類似於練功場的地方。練功場的視野很是開闊,隻放著一排兵器。練功場的旁邊倒是種了很多鬆樹,鬱鬱蔥蔥。隻是他看起來總覺得這個地方很熟悉,好像自己從什麼地方見過,好像就是忠勇侯府的練功場?
江行舟看見她突然停下筆,挑眉問:“怎麼了?”
“還冇有想好怎麼落筆。”陸雲嬈轉過頭去,認真仔細地看他,才又重新落筆,在練功場空出來的那塊地方畫了一個小人。
那人穿著玄色的勁服,手中執著□□,容貌雖然畫得不清楚,可那種精氣神卻一下子凸顯出來。江行舟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是自己。
他掩著唇,咳嗽了兩聲,稱讚著,“畫得挺好的。”
陸雲嬈手撐著臉,轉過頭去笑意盈盈地問,眼裡有幾分促狹,“那你認得出這畫上麵的人是誰嗎?”
江行舟應當是知道的,可是當著她的麵承認,總有點異樣的感覺。他薄唇輕抿起,反問著:“看不出來,你說說看你畫的是誰?”
問題被反拋回來,陸雲嬈肯承認畫上的人是他嗎?
必然是不肯的。
“我隨意畫畫,有冇有一個原樣。”她臉上開始變得有點燙人,轉過頭去裝模作樣地準備在畫上添上兩筆。沾了墨汁的筆不小心從手腕的地方劃下,拖了一道墨痕。
她剛想要動,男人便抓住她的手,低聲說:“彆動。”
他迅速地將筆從她的手中抽走,拿起旁邊備用的濕的巾帕替她擦手腕上多出來的一筆墨痕。他低著頭的時候,眼神很是專注,嘴角輕輕抿著,像是在做一件什麼極為重要的事。可與他神情相反的是,他的動作很溫柔,她幾乎感覺不到什麼痛感。
其實想想,這樣的場麵並不是很少見。在他們成親之後,江行舟對她也是極好的。不過那時候他們之間存在著太多的隔閡和隱瞞,她隻覺得他的好帶著幾分為人夫君的責任感。
現在兩個人之間的誤會全都解釋清楚之後,她莫名就有了更多的觸動,連帶著他握著她手腕的那塊地方都開始發熱。那種熱度浸入到皮膚中,經由血液沸騰起來,連心跳都開始不可抑製地加快。
她彷彿是被燙傷一般,迅速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虛,低下頭去。
氣氛一時沉悶起來。
現在已經入了夏,屋子裡有些潮濕的悶熱,外麵的蟬蟲更是叫個不停。
陸雲嬈想起來前幾天二哥曾和自己說過的話,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她輕輕踢了男人的腳邊,“再過上幾天,我就要和孃親他們一起去平涼城,怕是有好一段時間都不能回來。”
“我知道。”江行舟將帕子放到旁邊。
“怕是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回來。”
這是他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垂眸說:“我知道。”
陸雲嬈捏緊了拳頭,她的手心微微出汗,顫著聲音問:“那你能等我回來嗎?”
這應該算是要一個承諾吧?她自己都不太能確定,等著回答。
男人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陸雲嬈等得都有點著急了,才抬頭去看他。
燭光之下,她的眼睛圓圓的,裡麵盛了細碎的光芒,看向他的目光中還帶著幾分怯生,像極了她第一次看到自己時候的樣子。
喉結上下滑動,他的眸色逐漸變深,心中多了一份悸動。
遠處有風吹來,燭火搖搖晃晃跳躍了兩下之後直接熄滅,屋子裡陷入了一片黑暗。
陸雲嬈被嚇了一跳,還冇來得及反應時,便藉著窗戶邊透過來的微弱的光芒看見男人站了起來。他的手就搭在她椅子兩旁的扶手上,整個人俯身向下,姿勢有點像是將她整個人都圈在懷中一般。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極近,近到她能聞到男人身上淺淡的草藥的香氣。
溫度一下子就升高,她有點難耐地抬起頭,推著男人寬闊的肩膀,乾巴巴地說:“燭火熄滅了。”
“嗯。”男人的聲音從喉嚨間直接溢位。
他俯身慢慢向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呼吸都交纏在一起時,他停下來,聲音暗啞,“可以嗎?”
陸雲嬈冇有說話,然後唇上就是一熱。
她被困在這一方小天地中,感覺變得敏銳,能夠察覺到身體的細微變化,能夠聽見細微的吞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一切都肆無忌憚著。
溫度在不斷升高,她的意識全被麵前的男人占據,就聽見男人說:“若是這邊事情結束了,我一定會親自去平涼城接你。”
“好。”陸雲嬈伸手,攬著他的肩膀。
她晚上在主屋那邊留宿,兩個人也冇有做一些其他的事,睡得倒是比平時更沉一些。
早上要回去時候,江行舟交給她一個畫軸,說是她昨晚的畫。她急著回去,便冇有多加在意,匆匆接過之後就出門了。等到回去時,她將這副畫打開想要看看時,才發現這副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多了一個小姑娘,小姑娘正站在樹下同少年遙遙相望。
這分明就是他們初見時候的場景。
作者有話要說: 江以萱:那我走????
陸雲嬈覺得自己陷入到一個誤區當中。
這段時間人員安排的事也解決了不少,剩下的一些由身邊的侍衛代勞也行。江行舟也不想她一直提心吊膽,也冇有反對,算是同意。
陸雲嬈總覺得他一個人留在江家有點無聊,便在每天早晨時回去,等傍晚的時候又再次過來。剛好兩家離得特彆近,她去江家的時間又不長,倒是冇有驚動任何人。
“我不想讓你為我擔心。”他眉心緊蹙,通過微亮的燭光,能夠看見他如墨色一般的眼眸,“我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