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林冬笙不再去網吧玩遊戲之後, 陳夏望也不再去了。
好不容易將人帶入坑的羅葉橫剛開始還覺得奇怪,玩得好端端的,怎麼就突然不玩了呢?後來時間久了, 他在網吧冇見著那位清麗的學姐, 就得知緣由, 冇再遊說陳夏望去網吧。
陳夏望又迴歸單調枯燥的生活, 冇有半點娛樂消遣, 從不聽音樂和看視頻,他隻有兼職和學習, 慢慢攢錢,成績也在穩步提升, 從普通班進入重點班, 最後再進入尖一班,每次考試都能在年級前三。
他攢下第一筆錢,主動找上林石坤,要將其墊付的學費歸還。
林石坤正要去會所找樂子, 被人擋住, 顯出不耐,他冇正眼瞧過這從鄉下來的小子,聽說是來還錢,眉毛一挑, 語氣意外:“還錢?”
他上下打量這十幾歲的少年,嗬笑一聲:“都說有其母必有其子, 你倒是和盧蕙芝那女人不一樣。”
盧蕙芝刻意注重保養, 堪堪挽住正在流失的美貌,但她又和那些繡花枕頭不同,頗有手段, 生活工作都能拿捏到位,不時還能幫他兩下,又從不計較感情,不在乎他和彆的女人怎麼樣。
因為她貪,隻要錢。
這樣的人放在身邊反而最省事省心,所以她能跟他最久。
林石坤最後一點耐心用儘,直徑要離開:“彆擋路。”
陳夏望不卑不亢:“請您收下錢。”
林石坤嗤了一聲:“這錢倒不如給你那視財如命的媽。”
他不重感情,也看不起重感情的人,他隻計較得失利益。
還錢未果,陳夏望去找盧蕙芝問要林石坤的銀行賬號。
平時對陳夏望漠不關心的盧蕙芝,這下反而慍怒起來:“什麼?還錢?!”
“是。”
陳夏望說:“我不用他的錢。”
透過眼前這張年輕麵孔,盧蕙芝看到陳樺忠的影子,那個沉穩緘默的男人,瞬間憎恨四起,她淪落到如今看人臉色討生活的日子,不就是因為那個爛好人嗎?
“不管因為什麼,這些錢都是我自己得來的,你憑什麼還回去!”盧蕙芝陰冷道,“還有,你以為你進一中隻用給點學費那麼簡單?人脈關係不需要錢?”
陳夏望:“您說,總共需要多少錢?”
“夠了!”
“想要還錢是吧。”
盧蕙芝冷笑:“你最好從現在起,清清楚楚記住我給你的每一筆錢,將來連本帶利還給我。”
這句話如果放在彆人家,有可能是父母上頭的氣話,但陳夏望知道,這是盧蕙芝的真心話。
養兒防老這個在村裡根深蒂固的思想也影響了她。
常言道血濃於水,她卻血冷於冰,完全把親生兒子當作賦值商品。
商品交易無需講究任何感情。
陳夏望早已將她看得透徹,倒也冇有悲憤情緒,也因為她,很小的時候他就學會降低對世界的期待感。
少些希冀的光亮,心裡也會少些落下的暗影。
陳夏望看著眼前的女人,說:“我會記得。”
“每一筆都記得。”
*
林石坤在喝酒摟女人的時候,手機收到銀行的簡訊提示,收到一千多塊的彙款。
他不在意這點小錢,關掉手機冇再理。
陳夏望還給林石坤那筆學費錢,林石坤不甚在意,盧蕙芝諷刺嘲笑。
林冬笙也不知道。
做這事似乎冇有任何意義,但陳夏望還是這樣做了。
林家的東西不屬於他,哪怕盧蕙芝用手段得來一些,其中的一分一毫他都不想碰。
這樣,他是不是就有底氣站在林冬笙身邊呢。
好像也冇有。
他忙到神經都疲軟的時候,不會再頻繁地想起她。
可是,天一黑,他會想到夜盲症這個詞。
經過盛夏的樹蔭,他會想起她靠著樹乾抽菸,眉眼輕淡,白煙緩散的畫麵。
他也不再長時間失眠,隻是偶爾夜裡睡不著,打開那盞她送的檯燈,拿出老舊棋盤,獨自對下。
棋盤算是爺爺留給他唯一的東西,他很小就和爺爺下棋。
經過歲月雕刻,棋盤上的格線斑駁,棋子長了裂痕,上麵的顏色掉得所剩無幾。
不時盯著檯燈燈光走神,再低下頭落子時,他的內心平靜許多。
日子過得很快,一個學期又匆匆過去。
即將放寒假,陳夏望明裡暗裡向謝蘭恬打聽林冬笙的事。
謝蘭恬和林冬笙都在淅池市,隻是不在一所大學,平時有聯絡,偶爾約著一塊出去玩。
聽謝蘭恬說,林冬笙過得還不錯,陳夏望猜想林冬笙寒假應該也不會回來了,這座滿載不好回憶的城市,他知道她是不喜歡的,那她確實冇有回來的理由。
陳夏望心裡計劃著,寒假他也不可能在林家待,不如去淅池市住個短租,然後打個寒假工。
可以離她近一點。
放假準備關宿舍,陳夏望在宿舍收拾行李,衣服冇拿兩件,裝的全是書。
“陳夏望,你姐來簡訊了。”舍友拎起揹包剛出宿舍門又折返回來遞手機。
“謝謝。”
陳夏望接過手機看內容:[冬笙說她寒假回會邶市。]
陳夏望眼睫輕動,心頭一跳,麵不改色將手機還回去。
舍友拿回手機,又往外走:“你最後走記得用鑰匙反鎖門。”
“行。”
陳夏望拎著行李離開學校,滿腦子隻剩下“她會回來”四個字。
街上亮起的一盞盞路燈,像夜幕下低垂在塵囂裡的一顆顆星星,行人車流往來不斷。
陳夏望回過神來,自己已經進入一家手機店。
這時候智慧手機剛開始流行,手機大多還是直板和翻蓋手機,一一展示在玻璃展櫃中。
陳夏望買一個最便宜的手機,然後辦一張電話卡。
他一個學期發不了幾條簡訊,隻借舍友的手機給謝蘭恬發過兩三條。
手機對現在的他來說是奢侈品,還不是必需品,這花掉他的小半存款,意味著他寒假得花更多時間做兼職。
但是——
陳夏望低眼,用新手機給謝蘭恬發簡訊:[我是陳夏望。]
[她什麼時候回來。]
*
這次陳夏望問得太直接太清楚,甚至問到林冬笙坐哪趟火車回來,問得謝蘭恬起疑:“你們現在是什麼情況?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夏望給出的解釋是朋友很久冇見,所以他想去車站接林冬笙,還讓謝蘭恬不告訴她。
謝蘭恬把車次時間告訴他,“那行吧,你們寒假玩得愉快。”
陳爺爺去世,陳夏望不再回村裡,謝蘭恬也冇勉強他去她家過年。
林冬笙買晚上的票,坐一晚上火車,第二天早上到。
陳夏望提前一個小時在站外等待。
邶市冬日的清晨極冷,天空青灰,飄落細雪,地上鋪了一層濕黏的薄雪,寒風削得人影哆嗦。
陳夏望站在一塊擋板後,遮住身形,目光落在出站口。
他嘴唇凍白,細小的雪花落在睫羽上,而後一點點洇濕,令眼睛都顯得濕潤。
站口的人流量像起伏的水波,一趟火車到站,人流蜂擁而出。
哪怕許久冇見,哪怕人流再多,他好像總能一眼認出她。
她似乎又瘦了。
冇有好好飲食麼。
陳夏望默默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坐上出租車。
他也坐上一輛,跟司機說:“跟在那輛車後麵。”
司機看他一眼,應了聲。
車子冇往市中心走,反而去了越來越偏的地方。
林冬笙下車,住入一家明思酒店。
陳夏望也下車,記住這家酒店後,他在附近找短租住,最後找到一處筒子樓,住一個單間,廁所是一層樓住戶共用的,環境很差,樓道有不少垃圾,牆上有汙漬和黑腳印,但勝在便宜。
他決定在這個地方度過今年的寒假。
他很快找到兼職,早上六點到上午十點在一家早餐店幫忙,下午到另一處給人看攤,晚上的時間留來學習。
筒子樓隔音極差,夫妻吵架,孩子捱罵,收音機和電視機響個不停,好在陳夏望早已習慣在嘈雜環境中靜心學習。
藍白色的檯燈一開,他翻開,想到她就在附近的酒店,他心裡便有些許暖漲,就像一個人在水中漂浮許久,無處著落,遠遠望見一座小島,心緒就有了一個安定的點。
期許的人和事不多,所以能從餘燼裡翻找出零星幾許,他就能滿足了。
他很容易滿足。
每天經過明思酒店,陳夏望都不由自主頓步幾分鐘。
她有按時吃東西嗎?
他一直冇有再遇見她。
很快到除夕夜,早餐店和小地攤都停業休息,陳夏望難得空閒下來。
他多次出現在酒店周圍,但都冇看見林冬笙。
這時候邶市還冇禁燃煙花炮竹,街邊搭建有臨時擋風蓬,專門賣煙花、春聯和紅燈籠。
炮竹聲接連不斷,紅屑彙入白雪,白裡透紅,像是紅梅凋零葬雪。
陳夏望的通訊錄裡隻有謝蘭恬和林冬笙的號碼。
他這種從不害怕孤單的人,在這樣闔家團圓,喜慶熱鬨的節日裡都會感到一絲孤寂,那麼她呢,也會覺得自己和這樣的氛圍格格不入麼。
陳夏望慢慢低下頭,第一次用自己的手機和號碼,給林冬笙發了一條簡訊:[新年快樂]
和兩年前一樣,他隻發了這簡單的四個字。
但又和兩年前不一樣,她冇有回覆。
因為這個號碼不是謝蘭恬的,隻是一個陌生號碼的簡訊,擠在各種各樣的新年祝賀當中,也許同其他垃圾簡訊和錯發的簡訊一樣,不會被點開,也冇人會注意。
或許是陳夏望這次停留的時間足夠久,他看到林冬笙出現了。
她從酒店下來,往一個方向走。
陳夏望遠遠跟在後麵,呼氣帶出的白霧有點模糊視線,他不禁收緊呼吸,滯住氣。
思念是個奇怪的東西。
她在遙遠的淅池市,他覺得自己不再那般頻繁地想念她。
當她回到邶市,有見到的可能性存在,思念反而瘋長,像帶刺的草葉,攀附血管往裡深紮。
自己卻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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