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的重重烏雲之下。
寒夜中，今晚的整座無功縣格外“熱鬨”。
呱呱呱，盤旋在天際的烏鴉們的尖銳叫聲不絕於耳，也讓這座縣城平白添上了一層陰森與不詳的氛圍，可怕的嚇人。
哀嚎、哭泣、咒罵、呼救、悲鳴、嘶吼……
原先無功縣的寂靜，也漸漸讓這種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打破了。
憑藉最初直接服下“長生藥”的一代載體作為媒介，自漆水孽龍身上提出出來的血肉細胞瘋狂擴散，具備極強的侵蝕性，隻要以任何形式進行接觸——就像是異世界仙道版本的生化危機一樣，幾個小時之內，生命形態就會完成一次徹底的全方位更新，被同化為某種瘋狂而褻瀆的無定形態。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
這也算是白渡在漆水村各項研究實驗的幾樣最終產物之一了，摒棄了孽龍血肉萬有的變化性，而隻剩下了那堪稱異常恐怖同化能力。
或許命叢已經在體內生長的修道人還能一定程度上抵禦這種侵蝕。
但假如說隻是針對凡人的話，這等雖然是打著“長生藥”的幌子，本質上卻是以北道門丹鼎之術調配而成的生物餌劑，卻是不折不扣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幾乎是冇辦法用常規辦法拔除影響。
此時此刻。
累累重雲之下，一鉤殘月向西流。
王害瘋不知何時從囚龍觀來到了本縣最高的地方，怔怔看著這座陷入了瘋狂和饑餓的縣城，嘴角漸漸勾起一抹弧度，發自內心的為自己的傑作感到愉快。
說到底。
強者即是惡者。
既然擁有了力量，那本就不該甘心沉淪凡俗，自然就會將自己的意誌淩駕於他人的意誌之上
王害瘋自己也深知。
凡人和修道者之間根本就是兩種不同生物。
他們擁有著以個體之身勝過群體之集的力量，一人的話語聲就要比千人更響亮、一人的思考能力就要比千人更強大。
構建集體社會的根本是強權和暴力，是物質意義上武器批判的威懾，也是精神意義上大他者話語的迴響。
在平凡世界，這些“暴力”以社會契約的形式被群體集中移交給了個人掌握、
而在這個具備超凡因素的世界。
物質意義和精神意義上的雙重暴力，則是成為了一種很是“去中心化”的東西，任何人都是一個節點，任何人也都可以成為一箇中心。任何中心都不是永久的，而是階段性的，任何中心對節點都不具有強製性，群體不再是具備永續性的統治力。
某種意義上來講。
“修道者”即是脫離群體的存在，他們以個體之身掌握著不歸屬於群體的雙重暴力，認為自己理應比庸人把持著更多的社會資源，天生就擁有一種叛逆的屬性，每一個本質上都是遊離於常識社會之中的原始獸類。
【“修道者的思維和決斷力都更為優異，理所應當掌握著比現在更大的權力。”】
總是說著這話的時候，王害瘋同時從不憚於把自己的理念直接體現在行動上，認為庸人就應該具備“服從者”的屬性。
譬如此時此刻。
即便看著這座無功縣因為他散步的“長生藥”而化作了行走活屍們撕咬血肉的人間地獄，可王害瘋這個異聞司的緝魔使，大武朝廷的受封道官，作為這場釀成這場大禍的始作俑者，他心底裡也從未升騰起半分“是不是不應該這麼做”的念頭，反而異常惡劣的咧嘴笑了起來。
所謂的官匪勾結、養寇自重，本質上可不就是這個樣子的嘛。
在這個根本冇有任何道理可講的世代，冇有力量的凡人，本身存在著就是一種異常奢侈的僥倖，作為能夠誕生“修道者”的土壤，便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價值之一。
從頭到尾。
看似立場上根本就是完全矛盾的白渡子和王害瘋二人，他們之間的關係，或許纔是合作最為密切的那個。
身處朝廷官府中的王害瘋一次又一次給白渡透露訊息。
而身處北道門，謀劃了無功縣這起醞釀了十多年的陰謀的白渡子，這一次，他則同樣投桃報李，為王害瘋在體製內上升的仕途，獻上了“長生藥之亂”，以及無功縣諸多豪強大族和他合作留下的所有證據，作為這麼一份“大禮”！
畢竟按照他的設想，他要“斬我見道”，哪怕已經做到瞭如此的地步，他也成功的可能也一樣是九死一生、或許還要更加低微。
反正都是昨日種種昨日死，待到今日種種今日生，要將所有身外之外拋棄掉的，無論是留一手關係也好，還是把這些廢物轉手賣了也好，這些東西都對於白渡子來說，區彆並不算很大。
歸根結底。
王害瘋和白渡子能達成這麼久的合作，也多少是有著原因的。
在他們的眼中，人命都同樣的如此的低微、輕賤，即便是無功這麼一座富饒的縣城，要是進行屠殺起來，他們也是根本冇有半點作為“人類”之間的同理感受，隻是如機械一樣漠然，打心底裡冇有將誰視作是同類的心理、。
“嘿嘿嘿，你們不肯扮演好狂熱信仰舊日邪神、最終服下孽龍血肉導致這場異變的鄉下愚民的話，那又有誰能來向朝廷證明、並宣揚這場‘叛亂’的嚴重性呢？”
王害瘋捋著鬍鬚微微一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等著這一夜過去，直到第七日的祭龍之儀開始的場景。
到了那個時候。
等白渡子這個罪魁禍首，也最終“死於”他的手中。
無功縣的這一場“鄉曲豪強有組織的大規模叛亂”，無疑便將會成為他人生履曆中最重要的幾份功績之一，足以讓他的位置更進幾步，甚至得到進入“降魔局”的機會，唱一句
“無物可離虛殼外，有人能悟來生前”，取回身為謫仙的全部力量！
想到這裡，王害瘋不禁摸了摸手邊那塊刻著‘降魔太歲’四字的玉牌，感受著那份突然傳來的古怪陰冷，然後驀然看向了縣外漆水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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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霧、霧。
一望無邊的濃霧。
今夜的漆水河似乎格外詭異，籠罩著異常恐怖的氛圍。
在那灰濛濛的河麵濃霧之中，所有的事物也都呈現出一種昏暗的狀態，而且還摻雜著一些不知名的鮮豔血霧，兩者對比之下，就導致鮮豔的越發鮮豔，黯淡的越發黯淡，彷彿那霧氣是要紅的能攥出血來、黑的是要能攥出墨來。
嘩啦啦。
漆水河上泛起盪開的波動。
這時，隻見濃霧之中有什麼隱隱約約的東西要凸現出來一樣，從漆水河上遊，就飄來一葉骨舟，上麵還端坐一人，身披青衣，懷抱長刀，雖足以俊朗，可卻給人以莫名的凶狂淩厲之感。
越陽樓乘舟而來，經過路程中長久的調息冥想，他的精神狀態已經進入到了某種特殊的臨戰狀態之中，那雙狹長的丹鳳眼也半是闔起，整個人都像是已經死了一樣，氣機極度內斂，冇有半點異常，如同藏在鞘中未曾拔出的長刀一樣，霜刃不曾示與誰，要待哪一日試試可有不平！
人、我、地、天。
這不僅僅是看似簡簡單單的“人刀合一”，而是彷彿是已經踏入了某些小說話本裡設想的“天人合一”的境界一樣，憑藉精深的造詣，令周圍天地環境也化成了自己打人的肢體、自己身軀的一部分。
明明天和地落為實體時，也隻不過兩個空氣和泥土聚合體而已，這麼寬泛的東西，要化為肢體，又怎麼可能呢？
然而。
——但這不合理的事情，卻偏偏是在越陽樓的身上、越陽樓的刀上體現了出來。
在漆水河上，彷彿他就是這條河流裡無所不在的龐大意誌一樣。
青衣的抱刀之人按著“暮垂雪”，呼吸之間，就將自身的生物磁場和天地之間的元磁場進行共鳴，然後再藉助這口以血紋鋼混合命叢打造的妖刀的特性，以自身為中轉站、從大到小，一步步的精煉之間，高強度的磁場力量，以及那兩肺中一十三口的磁流體劍光，便漸漸壓縮到了刀鞘之中，短暫凝聚為一線足以斬天破地的強磁約束離子刀芒，隱而不發，待時而動。
某種程度上來講，這也是隻有他藉助天鬼奪兵鑄形術、九牛二虎大神通力，以及那杆漆水製龍五凶大纛和漆水河之間的聯絡才能做到的事情。
越陽樓生平之中。
也唯有此時此刻的他，處於漆水河的地利加持之下，他才達到瞭如此特殊的狀態，一旦缺少任何一點因素，這一線為斬殺白渡子而誕生、飽蘸著深沉殺機的刀芒，或許都絕不可能誕生。
而就在那一刻。
‘這份氣勢，這份風姿，這份感覺……’
看到來人從漆水河首行乘舟而來，王害瘋瞬間目光收縮，感覺到了此刻越陽樓的可怕，也感覺到了他懷中那口刀鞘之中隱藏的一線刀芒的可怕，不禁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
不可思議！
假如這一刀真的出鞘，縱使他自己也恐怕絕冇有抵禦下來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