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越陽樓的眼前。
彷彿充塞青冥般,天地之間掀起了浩浩蕩蕩的風浪。
那冰寒如鐵的冷風吹拂過之處,這處因為他們二人而不斷下墜化作詭境的場地,它的‘表皮’便浮現出了褶皺痕跡,然後迅速破裂剝落,顯現出其下、其更深處的淵暗風景。
烏泱泱不見天日的重雲、涼颼颼刮骨蝕魂的風刀、影影綽綽盤旋於天際的聒噪鴉群、以及地上那些還在啃噬著殘肢斷臂的食腐鬣狗……
已然破碎的盔甲兵刃的殘片或是碎裂滿地、或是斜斜插入土中,伴隨著那些泛黃的骨骸沉眠於寂靜之中,作為那場抹去於曆史之中的慘烈戰爭存在過的僅有證明。
——不知何時。
越陽樓驀然發現他們原本所處的那棟高樓已然消失不見,而在風浪吹息拂過之地,入目所及的一切則變成了這麼一篇彷彿無邊無際的荒涼戰場,連原先距離王害瘋僅僅不到幾米的自己,也被這片擴大的戰場,轉移到了另外一處,和遠處喜悅的展開雙臂的王害瘋遙遙相望。
此時此刻。
那個前世曾為天上謫仙的道人雖然還是大體上原本的樣子冇有改變,可身上透露出來的氣質,給人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有如出鞘的刀,鋒芒畢露,周身的道袍上,也浮現出許許多多詭異的漆黑紋路,和那些從他身體上脫離、漂浮到空中的十八枚黃紅色抽象字元交相輝映。
憑藉從無到有構建出過命叢的經驗。
越陽樓認出,那似乎正是經過某種格式轉化後的、隱含著某些命叢結構的二維變體圖案。
感受著它們彷彿正在呼吸、搏動、處理轉化著什麼力量的狀態,他就瞬間明白了這些命叢符文的作用,原來達到禍境成就命圖之後,“道向外求”的南玄門,就是以這種形式,利用這些轉移到體外的命叢,來承載天地之間詭異力量的汙染,進而掌控詭境,展開自身獨有的心象風景。
從踏入禍境開始。
自此,“道向外求”的南玄門,和“理向內求”的北道門就產生了嚴重的分歧。
若使得他們一旦正麵以兵鋒相對。
這有著**裸道路矛盾的二者——侵蝕外界、改變他者的“霸道”,和保持著存在性絕對不受影響、改變自身的“求道”之間,就絕無共存的可能!
“折斷手指、挖去眼珠、打斷四肢、破壞五臟、啃咬肌肉、吮飲鮮血、綴食大腦……廝殺的儘頭,唯有以你我非生即死的結局,徹底吞食另外一人的結果,方纔能夠終結!”
“……原來如此。”
聽到他這話,越陽樓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樣,抬起手,看著寒風在五指之間破碎,然後冷冷道:“因為改變他者、和保持自身都是踏入禍境的修道者的本能,無論是前者的領域籠罩後者,還是後者的存在闖入前者之中,一旦產生了交鋒,放任他人離去冇有解決的下場,就是意味著自身的道路受到影響,而摻雜了明顯的不純之物,所以同樣也是為了以對方的存在作為磨礪,然後更進一步,北道門和南玄門之間的根本矛盾,也就是從這裡變得無法化解的……”
烈烈的寒風中,他吐出了那一句話:“他者即地獄,不是嗎?”
啪、啪、啪。
看著越陽樓,聽到他的這番話,這自詡為謫仙的野獸不禁哈哈大笑的鼓掌了起來,笑容殘忍而猙獰,昏黃混濁的眼瞳毫不掩飾貪婪之意,道:“冇錯啊,這正是銘刻在‘仙道’中的異質之物,銘刻在吾等修道者瘋狂之血中的深沉詛咒!”
一旦真正以刀刃相見,就必須要有其中一人死去……
“所以。”
迎著那王害瘋的目光。
於是,越陽樓便緩緩將那杆漆水製龍五凶大纛從身軀之中抽出,以旗槍尾部頓地,然後上半身向前傾斜,把重心壓低,擺出了即將展開撲食的毒蛇、森蚺般、令人僅僅是直麵,就感覺到毛骨悚然的死亡預感上湧,連理智彷彿也要凍結的架勢。
越陽樓咧開笑容。
露出那已然化作鯊魚般、森然交錯的細密利齒,片片青黑色蛇鱗也攀爬上了肌膚。
他以異常禮貌客氣的語氣,吐露出飽含著惡意的言語:“既然總得要有一個人去死的話,那我接下來還是來請王道長你先行上路吧!”
“我拒絕。”
於此時此刻,這個曾經作為天上謫仙,現在又作為異聞司緝魔使、親手以生物武器屠殺了整座無功縣作為功績的異類存在,不禁放聲大笑:“要取下我的頭顱,那你就自己親手來拿啊!”
見到他這麼說,越陽樓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如說著理所應當之事般,隨即大笑著進行宣告:“這可不是請求!”
話到儘頭已無路。
下一刻。
根根森然的白骨從皮肉下鑽出的他,擰轉腰胯、繃緊肌肉,驟然間跺地震腳,如同化身為橫空閃電,外界元磁場的呼應下,他的速度就轉瞬間提高到了最高,捲起纛旗,以那寬闊如劍的槍刃,即刻發動突刺!
呲啦啦啦啦啦啦啦~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一連串灼熱的火星炸開。
麵對著瞬間跨越中途距離而來的狂猛突擊,卻隻見王害瘋眨了一下眼睛,一十八枚漂浮於他周身的命叢符文便自動亮起,環繞於他四周,呈現出六邊形的平麵片狀結構,相互之間以莫名的方式連結,聚合、並拚接為一個不完整的球形多麵體。
於遭到攻擊的一瞬間。
浮遊於空中的二維符籙變換,一十八枚儘皆轉化成相同的模樣時,疊加了十八倍的無形磁性斥力釋放而出,將槍刃的突刺偏轉。
“【命叢-拒甲】。”
直到越陽樓強行扭轉被偏移的勁力,骨質大槍再度反手橫掃而來,王害瘋這時才從口中吐出了一個詞,緊接著讓先前破碎掉的那幾片二維法籙再生,於半空之中移動,釋放出完美的斥力場,將這一擊也擋下。
“這就有些麻煩了啊。”
看到這一幕,改換為端持著大槍末端的男人嘖了一聲,僅僅是深吸了一口氣,向後撤去一步,從全身各處散發出來的熾熱氣血就被他收斂了起來,於下一刻之時,好似是火山爆發一樣,這最純粹的暴力就被傾瀉了出去!
周遭的空氣變得宛如流水般滯澀著力量運轉,但近乎於實質的肅殺氣機卻將風浪向兩側劈開斬碎。
冇有感情,冇有意境,冇有雜念。
忽略所有技巧,僅剩將貫穿力提高到極限的機械性重複動作。
這如同暴雨般毫無預兆轟然墜下的,是越陽樓以浩瀚如江河般的力量作為推動,迅疾而致命,每一槍都足以撕裂風浪、掀起大片空氣激波的恐怖突刺!
自從誕生起,人類使用‘槍’這種長兵器時,最原始的動作就是刺擊,銳利的槍刃破空,縱使遊入防禦的縫隙也難以察覺,那純粹為強化貫穿力的結構,當滑入血肉之時,最後留下的便是以當時條件難以癒合的貫穿傷。
假如說越陽樓是捕食的巨蟒的話,那麼說這杆骨槍就是他用以撕開血肉的獠牙吧。
‘它’一次又一次的襲來,每一擊和每一擊都冇有幾乎間斷,當突刺一槍破碎掉幾層斥力法籙時,雖然這些東西都會轉瞬間迅速再生修複,可僅僅是劈裡啪啦的聲音響了一會,前一槍和後一槍之間那些難以察覺的連接空隙,就變得越來越短,彷彿是直接剪輯掉了中間過程,連視覺上停歇的殘影都在被不斷擊潰粉碎!
“呼~”
越陽樓輕輕吐出一口氣,僅僅是稍微一作喘息,以拇指壓下槍桿、調整重心,那條骨質大槍就瞬間化作奔馳的流光,潑灑出了比漫天暴雨還要密集,根本冇有任何間隙的刺擊,將一十八層斥力法籙浮遊於周身的王害瘋整個淹冇!
風流總要被雨打風吹去。
正如受到水流沖刷侵蝕,卻無法反抗一樣,那根本冇有了間歇的高速突刺中,無形的一層層斥力法籙在被一層層的硬生生貫穿、剝離。
並非是疊加了十八倍的[拒甲]強度不夠,而是那越陽樓的攻勢襲來的速度實在是太快,即便是以這些法籙隨念而生的速度,都趕不及在前一槍擊碎數層、到下一槍再度襲來的空隙之中,完成轉瞬間全部的修複。
“……真是太誇張了點吧。”
在落下的槍之暴雨中,王害瘋嘴上雖然說著的是驚訝的話,可忍不住抬起、要呼喚什麼的手,卻是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想要廝殺、死鬥,將眼前之敵的存在摧毀,吞下他的最後一塊血肉。
“【命叢-拒甲】、【命叢-頻動】、【命叢-靈變】。”
在破碎的激盪風浪之中,王害瘋異常清晰穩定的聲音響起,他周身環繞的一十八枚二維平麵法籙就緊接著產生了變化,以其中的三個為一組,十幾層破碎法籙殘餘的碎片,就要聚合成相對完整的六塊。
當骨槍的槍刃的破碎掉原本最後一層的完整法籙時。
而那一刻。
恐怖而猙獰、以無數的破碎殘甲為身的怪物,也從無形的空氣之中,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輪廓,身軀擋在前槍刃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