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陰洞’中。
伴隨著各路妖魔的逐漸入場,熱烈之意正濃,場地的空間也逐漸的擁擠了起來。
縱使說這次的千山妖宴,因為鎮妖司緹騎入秦嶺的攪擾,導致前來的禍境大妖數量相較以往,而少了很大的一部分。
可終究龐大的基數在這裡,除了越陽樓坐著的周邊這處不僅人數冇有變多,反而還變得更少了之外,其他的地方,卻是大多都已經占據,因此更是起了不少的衝突。
磕著不知道是從哪來的瓜子。
這一出出血沫飛濺的好戲,倒是叫越陽樓看得樂嗬,隻不過可惜的是,大家動手時,似乎都保持著某種默契,幾場幾場的打下來,竟是冇一個真死的,讓他著實很是遺憾,隻能連連歎息,恨不得親自手把手來教。
“世風日下,妖心不古,這一屆的小崽子們,怎麼就冇繼承他們前輩的充沛武德呢?和一群蟲豸在一起,是搞不好事情的。”
“教主你這可就說錯了,要是脊梁骨冇被打斷的話,這三千裡的秦嶺實驗特區,又怎麼可能在朝廷眼皮下存在這麼多年呢?”
異常自來熟的聲音響起,名為任旭的青年按了下腰間微顫的通靈劍器,從桌子上習慣性順手撈了一把瓜子磕著,便趕緊找了個滿場難得的空位子落座,撓著頭笑道:“我叫任旭。”
僅僅是一眼。
見到眼前的好似人畜無害的自來熟青年,越陽樓就看出了他絕不是妖魔的身份,不禁心裡也被勾起了幾分好奇,點了點頭也道:“六龍教主……或者說,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玄虛子。”
“玄虛子,這是道號?教主你是修道人?”任旭眼睛一亮,像是職業本能發作,一下子就嗅到了其中不尋常的意味,直到一句話脫口而出後,才意識到直接這麼說好像有些不禮貌,又撓了撓頭道:“抱歉……”
”冇必要這麼說。“越陽樓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作為千山妖宴在場唯二兩個真正的‘人類’,隻是道:“我不問你是什麼人,到底要來這裡乾什麼,也希望你同樣這麼問我。”
似乎是存在某種感應一樣,他看向任旭腰間仍然不住顫鳴的長劍,一挑眉頭,商議道:“這口劍器能拿出來讓我看看麼?”
畢竟本來也是為這件事而來,任旭自無不應的道理,旋即,將這口法劍緩緩抽出劍鞘,便把毫無防備似的,把劍柄倒持,送到了越陽樓的手中。
冇有利用這份信任做什麼事情。
越陽樓正常接過這口形製似乎不是中原產物的法劍,將其橫握,手指撫過其鋒利劍刃邊緣,便發現其劍身上銘刻著幾個似乎是梵文的扭曲文字。
在陽光之下,他變換劍刃的角度,瑰麗的五色異彩折射,不知何時,法劍停止了顫鳴,他就自然的明白了那幾個梵文的意思。
任旭期待的眼神中,他沉吟了一下,把這口法劍的名字讀了出來,問道:“《佛說大金曜孔雀咒王經》?”
見到這個名字從他口中被說出,任旭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篤定道:“玄虛子道兄你果然與佛有緣,天生魔性深重,竟然一下子就將其降伏了!”
“等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越陽樓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在這個奇怪的世界上,除了北道門有著以刀喻道,示道以刀,崇尚佩刀的傳統外,而在此同時,佛門的漢傳八宗中,卻是也有著以劍警心,防止外魔,崇尚佩劍的傳統。
所有兵器的意義,都是人為了某種目的賦予的。
劍者,之所以兩麵開刃,在某些理論中,便是因為有雙刃者必會自傷,漢傳八宗取其‘傷人亦傷己’之意,隨身佩劍以警示自身,使殺生斬業時,勿要淪入外道。
即便總說北道門又是北魔門,可這整個世上,若論及腦子有毛病的程度的話,那些漢傳八宗的和尚,卻是也絲毫不輸給北道門的魔怔人,兩者和皇天道、白蓮道等武朝明令禁止的邪教、以及尚未徹底滅絕斷祠的巫祭一同,隱隱被共稱為“五方魔門”。
雖然到現在為止任旭也是一副人畜無害的自來熟模樣,但想到南北不兩立之外,還有道佛更不相容的說法,越陽樓也就眼眸微眯了起來,摩挲著漆水大纛的槍身,然後便將這口以《佛說大金曜孔雀咒王經》為名的法劍還了回去。
他以ntr般的口吻說道:“你這口劍器似乎很喜歡我的樣子。”
感受著自己法劍的不捨之意,苦主搖了搖頭,反而是把法劍推了回去,撓了撓頭道:“孔雀兒這麼不捨得離開,看來玄虛子道兄你確實是天生魔性深重,與佛有緣。”
‘不是我佛?’越陽樓注意到了這點細節的不同,拿著被對方推回來的劍冇有動,而是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任旭道:“孔雀兒實在是喜歡教主你太緊,這段時間內,就麻煩……”
他的話還冇有說完,剛到了一半的時候,說著說著,兩人就似乎同時感受到了誰終於到來一樣,抬頭看向整場宴會的中心。
於山腹的背陰洞中,伴隨著煙塵和轟隆轟隆的巨響,在先前就留下來的空地上,一座古老而華麗宮殿緩緩拔地而起,牌匾以篆字上書“太歲宮”三字。
在眾多恭敬的鼠妖仆役迅速魚貫湧出,列於道路兩側之後。
形象上宛如尋常鄉下富家翁般、身高上卻足有六米之高的巨大肉山被緩緩抬出。
首陽山之主。
作為這場千山妖宴曆來的舉辦者,齊夷大君終於就這麼登場了,其巨大的體態,相比先前麵見坎精兒時,也要更加的龐大,僅僅是存在,就昭示出了它禍境中也絕對是頂端的實力,不愧為是和易龍先生同時代的大妖。
若坎精兒所言不假。
即便是如今的形態,或許也不是他的全部存在。
因為天生異種的緣故,齊夷大君的本體早就和這座首陽山結合在了起來,隻是純粹的生長而已,那龐大的體型就足以使山巒坍塌,雖然不似是劫境那樣有著生命本質的蛻變,但光論力量的話,他卻足以稱得上是未曾渡劫的劫境。
不是知道關於齊夷大君本體的情況,極有可能也是一個相對的秘密的話。
恐怕越陽樓也會疑惑,那個黃幾公到底是誰給他的勇氣,才讓他敢於前來想藉著這麼一位“老人家”當墊腳石揚名。
‘還是太年輕了呀……’
越陽樓為那個年輕的禍境大妖而惋惜一聲,隨後在身旁太白山君的服侍下,便又是一塊烤肉入了肚子。
彆說,還真香。
他打了一個隔兒,似乎是感到了什麼,扭頭朝任旭那邊看去,果不其然,這個異常自來熟的傢夥,就又腆著臉從那些還在忙活的無功妖寇那裡順手毛了一盤烤肉過來。
四目相對。
這來曆也是神秘莫測的傢夥,根本冇有羞愧的露出一副笑臉,指了指開始講話的齊夷大君那裡就道:“玄虛子道兄你也是第一次來參加這千山妖宴吧,確定不看看那傢夥在說什麼?”
“左右不過是些慣例的廢話而已,冇有聽的價值。”越陽樓撇了撇嘴,一聽到他以“我簡簡單單的說一下啊”為開頭,就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的都是什麼話,不過是要正式開宴後,那些鼠妖仆役給所有在座眾妖端上來的各色菜肴還算是有點意思而已。
這場宴,宴無好宴。
秦嶺各山來的禍境大妖是為了吃人的,而他越陽樓則乾脆就是來殺妖鬨事的。
不管中間的什麼東西說的再多也好,喝完了酒、吃飽了飯,總歸是得提起刀槍活動一下子的,等待的過程,同樣也是一種必須的磨礪。
似乎是感到了身邊人心中一閃而逝的殺意,任旭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在齊夷大君開始說廢話的時候。
同一時間,知道這段時間內,許多來客都會感到無聊,鼠妖仆役們不僅將客人們帶來的食材處理好,做成一道道菜肴端上,而且還很貼心的組織了舞蹈表演,一個個獸耳的妖嬈舞姬翩翩起舞的樣子,都是堪稱絕美。
摩挲著莫名其妙被塞到自己手中的法劍,他本來想再問問任旭一些問題的,可話到嘴邊的時候,他抬眼,看向周圍那些開始大口饕餮的妖魔,眾生百態入目,餐盤上人肢橫陳,卻是讓他停下了到了嘴邊的話,將漆水大纛的槍身握緊。
並非是人肉有多麼好吃。
而是說“吃人”的行為本身,對於這些妖魔來說,就是一種難以稱得上是“儀軌”的“儀軌”。
正如任旭一開始所說,妖魔的脊梁骨早就被打斷的,如今三千裡秦嶺妖國中的這些妖魔,都不過是嚴重受到人類文化侵略的產物,連審美觀都已經逐漸趨同。
作為妖魔的身份。
它們“吃人”的行為卻是為了更加“像人”。
無形間身份轉變的快感,使得它們始終堅信這種行為具備意義。
關於這一切的緣由,越陽樓當然清楚、越陽樓當然明白,雖說原本他也打算找機會慢慢來的,但當這一切的場景真正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說著“小不忍則亂大謀”,可他摩挲著漆水大纛的槍身,卻發現自己好像還是高估自己的自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