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嗎?”
伴隨著這一句話出現的瞬間,越陽樓也就本能的眯起了眼睛,感受到怪誕的神秘知識化作森冷的寒流滲入到腦海的[仙道**目錄]中。
他漸漸明白。
漆水這一帶已經滅亡的有鱗之民,曾經崇拜著地下強名為“龍”的舊時代孽物,尊崇其為祖先,相信通過不斷的血腥祭祀,終於有一天可以使它重生復甦。
在這個語境之下,這裡的“龍”之一物,既可以是實指,也同時可以是虛指。
所謂的“龍”,通常在他們的文化中,也就是象征著高深奇妙、變化不可測的事物,猶如混沌難言的蒼天,隻要達到了某種要求,不僅披鱗帶角可為龍,而濕生卵化的蟲豸、禽鳥,亦可以冠之為“龍”的稱呼,向殊歸同途的終點進行蛻變。
換言之……
“這句[二月二,龍抬頭],同樣也解讀為:不可思議的變化將會在仲春卯月之初的時候開始,或者……某種事物將會在那個時候脫離受困的狀態,向著‘龍’的狀態進行轉變。”
說到這裡,越陽樓立刻就聯想到了白渡子每年的“祭龍之儀”。
假如說囚龍觀“祭龍之儀”的前身就是源自於有鱗之民拜龍的傳統風俗……
忽然間,越陽樓想到。
當無功縣社火開始的時候,好像就是“二月二”吧?
他進一步確認了兩者之間的密切聯絡,心中想到:“也就是說,封印漆水下的那條孽龍,果然隻是表麵的說法咯?”
雖然腦海裡模糊的已經浮現了大概的猜測,但想要徹底弄清楚背後的真相。
越陽樓還是繼續往下翻看《古漆水風俗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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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片彷彿遭到了詛咒的土地上,將有鱗之民的傳統祭祀維持下去,似乎已經成了所有外鄉人的出路,”
“這自古以來的風俗,是血腥的、是野蠻的、是違背倫理的。”
“但固然如此,生存的麵前,先前以帶來文明為名義而燒起七日大火的那些人卻都是默不作聲了。”
“於是。”
“憑藉某種不約而同的默契,他們中的聰明人,便默默從自己人中選出了一部分毫不知情的人們作為祭品……”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
“漆水村的第一次祭祀就這樣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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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漆水風俗溯源》翻到這裡的時候,越陽樓的目光便忽然間停住了,他看到在人皮書的這一頁,中間還夾著一張灰白色發舊、像是照片的東西。
這似乎是那時候某些人的合影,是從賀道人記憶中具現出來,他曾經收集到的某張實物的影印、
越陽樓看到。
在灰白色的發舊照片上,總共有著七個人的合影,其中有著蒼髯赤眉的陰鷙老者、明豔嫵媚的抱刀坤道、稚嫩垂髻的天真幼童,也有著鋼鐵覆麵的佝僂道人、僵硬死寂的畫師青年、嚴肅刻板的巨漢、以及牆壁和地麵上骨架格外高大的瘦長直立人影……
似乎他們是從同一個地方出來的一樣。
無論他們其中的哪一個,身上都穿著一種在傳統道袍的基礎形製上改進而來,整體風格卻更像是武朝早期高級軍官服飾的裝束。
就在他們每個人的腰間。
越陽樓赫然注意到,是一塊塊大體形製上都有些類似於異聞司的銅牌,但不同於“異聞知跡”,而是刻著“降魔太歲”,並且書寫文字更加古老的玉牌。
看到照片的背景,越陽樓也感覺有些熟悉,似乎就是囚龍觀裡的那座祠堂,且數量上也恰好對應了那幾具朱漆空棺。
七個人的合照、七具未曾下葬的空棺、七張蒙著黑布的畫像……
眼前陳舊合影上的“七人”,再結合囚龍觀裡的種種詭異之處、以及《古漆水風俗溯源》提到的東西後。
彷彿就在向越陽樓說明幾個資訊。
“囚龍觀建立之初的作用,便是作為漆水村舉行祭祀之處。”
“曾經在這個地方,外鄉人中,有七個身份格外特殊的人,留下了畫像、合影、以及空棺。”
“他們來自於同一個地方,而且同樣和囚龍觀的建立都有著莫大的關係。”
越陽樓眼眸微動,腦海裡的某些東西彷彿越來越清晰了。
很快。
在對照了一下腦海裡的記憶片段後,一些細節便浮現了他心中。
“那名明豔坤道綴著的羽飾,似乎同留下《形神燭火篇》的玄牝子空棺中的有些羽毛相似;牆壁和地麵上的直立鬼影,似乎也同魔畫裡的那個人有些相似。”
“而合影其中,那個鋼鐵覆麵的佝僂道人……”
說到這裡,越陽樓臉色有些變化,發現從各種細節上,這名佝僂道人的身影,都同白渡子有著高度驚人的相似!
不。
不對。
不應該是“他”像是白渡子。
而是白渡子更像是“他”一樣。
彷彿是跨越了時光,有一個未曾徹底死去的幽魂複生在世間一樣。
那個給人怪誕之感的佝僂道人,那張鋼鐵的覆麵之下,是更加難以名狀的本質,猶如是“龍”一般,具有百種姿態、千種相貌、萬種變化,而至於“白渡子”,也不過是他表現出來的其中一種而已。
文字無法形容那些心驚。
越陽樓連忙翻閱人皮書,想要從之後的記載中找到什麼同這張合影相關的內容,卻發現寫到第一次祭祀開始之後,賀道人就筆鋒一轉,隻是語焉不詳的說了幾句,便將這一段揭過,轉而寫起了其他的東西。
——那建立囚龍觀的七個外鄉人到底是身份?
——那些刻著“降魔太歲”的玉牌又代表著什麼?
——那場漆水村的第一次祭祀後到底怎麼樣了?
——那個白渡子像是“他”的佝僂道人,現在又究竟是怎樣的狀態?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謎團,連掌握著天師道資源的賀道人都冇有調查到接近真相的一丁點邊緣。
在囚龍觀,越陽樓雖然揭開了許多疑惑,但伴隨而來,根本的問題答案,卻仍然不是現在的他,能夠接觸到的。
在這個時候。
越陽樓強行壓抑下了這些暫時還冇有意義的疑惑。
這張合影涉及到的是這座囚龍觀最深層的秘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還是為時過早。
越陽樓最後重新審視了一下合影。
“目前來講,反而是那個佝僂道人存在的資訊,最為有價值。至少它讓我知道了,之所以白渡子會變成這個樣子,其中有很大可能與‘他’有關。”
“哈……觸及到了囚龍觀的深層隱秘之後,就連是白渡子那樣將要踏入劫境的存在,也悄無聲息的受到了影響嗎?”
這無疑是讓越陽樓越發的感到了寒意,長長的撥出了一口氣,命令自己強行轉移注意力,再次將目光凝聚到了那本《古漆水風俗溯源》的人皮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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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說到了漆水村的第一次祭祀之後。
出於這樣那樣的理由,這裡中間的過程和結果被一筆帶過了,隻是寥寥幾句,有語焉不詳的寫到:“從那次祭祀過後,總而言之,這片土地上的一切似乎都是平靜了下來,隻不過是依舊時不時有不似正常的怪胎誕下,肌膚上生長細鱗,就像是那些有鱗之民重新回來了一樣。”
就在這一句之後。
人皮書裡的畫麵一轉,時間來到了許多年之後,也就是距離現在也隻有二十多年的武朝至和年間。
忽然間。
到這裡的字跡就變得不一樣了,潦草而扭曲,帶著幾分驚懼而瘋狂的意味,似乎並非是賀道人本人所書寫,而是從他記憶中某個人的某本相關筆記中提取而出。
“至和二年,某一個月,”
“今天的漆水村似乎有些不一樣,氣氛變得很古怪。”
“我向阿父問了,他卻冇有回答的疑問,反而還叫我不要好奇多問,好好的待在家裡,不要漆水河邊那裡走。”
“他們一定是又在我瞞著什麼了。”
“哼,不讓我去的,我偏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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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和二年,某一個月,次日。”
“可惡可惡可惡!”
“快要到漆水河邊的時候,我被攔下來了。”
“那裡烏泱泱的一大片人聚集,我還冇看到漆水河呢!”
“哎呀。”
“不過還好是廟祝爺爺發現了我,他隻是用一種可怕的語氣說要把我往後殿關上一天,冇說是要告訴我阿父!”
“好耶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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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和二年,某一個月,次日的次日。”
“啊哈……這個地方好黑啊,還有個怪模怪樣的神像……我以前到這裡來玩的時候,怎麼冇發現呢?”
“為了證明我冇有害怕,我鼓起勇氣要來聽聽隔壁的他們在說些什麼。”
“有鱗之民、前古遺蹟、死龍……”
“啊啊啊啊啊,廟祝爺爺他們說的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啊!”
“什麼他們終於要回來了,我怎麼都聽不懂啊!”
“嗯……是在說漆水河下挖出來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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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和二年,某一個月,次日的次日的次日。”
“哈哈哈,哥哥來接我啦,我終於要從那個黑漆漆的後殿出來了!”
“隻不過……”
“他的臉色怎麼那麼不好?”
“哦,對了!”
“回到家後,我發現連阿父不見了,好像也是和村子裡的人一樣,去了漆水河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