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庭懷疑天庭這裡可能真的冇有什麼娛樂消遣活動,不然難以解釋為什麼這種充斥著惡俗,狗血,邏輯不通的路邊野戲,竟然能夠讓這群高高在上身份尊貴的仙官們看得如癡如醉,涕淚橫流,真情實感到戲終人散那該死的溯鏡都關了,通明殿這一幫大小仙官依舊沉浸在摺子戲裡久久不能忘懷。
當然,其實拋去季雪庭的心理陰影不提,仙官們看得這這出《蓮花雪》也確實算的是劇中精品,不然也不會在那人間經久不衰,年年月月的演著,唱著。
甚至就連那內容也是編排得恰到好處,中間天馬行空的各種胡說八道裡,偏偏還要添上幾分是而非是的真事——這不,恰好就與天界諸位仙官們所知道的那些陳年往事流言蜚語給一一對應上留。
於是,這戲中剩下的那八分胡謅,看起來就格外令人信服。
……季雪庭發誓那不是錯覺,看完戲之後,通明殿裡這些原本醉心於公務的仙官們看他的眼神,都變得比之前和藹可親了許多。
季雪庭頭大如鬥,心中歎道,自己這麼多年來修煉的無情道早已讓他可以脫離情愛,冇想到這飛昇的第一天,冇了情愛哀愁的他卻三分四次地深陷於尷尬之中。
好在看完戲後的仙官們多少還是記得自己的職責,覈查完季雪庭的願力之後,領職的程式又進行了下去。分配職務的小仙官原本是打算隨便把季雪庭打發到下界,按照慣例,隨意分配個乾雜事的基層頭銜,便將此事給了了。但這時候看了那樣一出感天動地,令人落淚的摺子戲,小仙官頓時改了心思,打算就這麼讓季雪庭留在上界。
畢竟,若是留在上界的話,指不定這位還能與……
然而那心思恍惚的小仙官手中筆頭尚未來得及動,通明殿裡忽然漾開一道炙熱的紅光,隨後,從殿後驀地轉出一道明亮的人影來。
幾乎是在那人出現的瞬間,通明殿裡原本嘈雜,喧囂且八卦的氣息,就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地退去了。
季雪庭甚至都看不清那些仙官們是如何變幻身形的。之前還圍著他八卦打量的諸多仙人倏然改頭換麵,忙忙碌碌,殷勤工作得入了神,整座宮殿裡隻聞卷軸翻動,傳遞訊息時候的聲響,再冇有一絲半毫的多餘笑鬨。
太玄殿中的氣氛繃得簡直像是拉緊的弦。
而季雪庭早在其他人飛快地跑去乾活之前,便已經察覺到場中氣氛不對,抬頭朝著那道人影來時的方向望了過去。
隻見那人腰間纏著一條炙金製的長鞭,頭戴金冠,一身華服,金冠之下,是一張稱得上“姣好”的麵龐,隻不過眉眼都格外銳利,看著就脾氣不好。
華服,美貌,性情不好。
便是季雪庭此前從未見過對方,此時也已經意識到了來人究竟是誰。
【不會吧——】
季雪庭不由在心中哀嚎一聲,愈發覺得自己飛昇成仙的這日子挑得實在是不好。
這未免也有些太倒黴了些。
冇錯,來的那人正是那好心的兔耳仙娥之前囑咐季雪庭一定要避開的那位通明殿殿主……離朱。
季雪庭站在殿中,還冇想好自己究竟該擺個什麼表情,離朱便已經到了他眼前。
“見過——”
季雪庭被離朱一身招搖的硃紅鳳凰火給熏得鬢角都開始打卷,反應也慢了一拍。
離朱也壓根就冇等到季雪庭裝出恭敬模樣對他拜下,便已經伸手捏起季雪庭的下巴,讓人抬頭,然後仔細地端詳了一番。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裡來的鄉——唔,你長得倒是挺不錯。”
前一句離朱說得輕蔑傲慢,不過看到季雪庭的臉之後,他的語氣卻微妙的放鬆了一點,就連捏著季雪庭的那隻手也鬆開了。
鳳凰嗜美。
天性難違。
大概也是因為意識到了這點,下一刻離朱又強行皺起眉,冷冷瞪了季雪庭一眼。
“你就是季雪庭。”
離朱冷冷道。
季雪庭歎了一口氣,幽幽點頭道:“回稟離朱殿下,是我。”
離朱挑了挑眉,發出了一聲嗤笑。
“倒確實是一副好皮相……難怪我們那一位天衢仙君願意經年累月穿白戴孝,天天擺出個寡婦臉陰惻惻的噁心人。”
季雪庭聽到離朱這般諷刺,猶豫了片刻,絞儘腦汁才乾巴巴地迴應道:“哪裡哪裡,離朱殿下過獎了。”
離朱:“……嘖。”
離朱又瞪了季雪庭一眼。
然而,麵對離朱的這般冷嘲熱諷,後者依舊是一臉平靜,而且還顯得特彆恭謹柔順,全然不是離朱所以為的模樣。
離朱就更加不爽了。
然後他轉頭看了看身邊小仙官手中的金闋仙冊,見那人用的是硃筆,頓時心中瞭然,知道這位仙官是打算將季雪庭留在天界。
這可不正如了這對前世鴛鴛的意?!
想到自己知道的那些陳年舊事,離朱猛然伸手,直接便搶過了小仙官手中的筆,隻見他指尖的筆頭迅速由紅鑽黑,最後筆頭變得漆黑如墨。
離朱這纔在那仙冊上一點,口中同時道:“我看這位仙友不卑不亢,倒是挺沉得住氣,正好,我之前好像聽說下界青州瀛山那的山主一直空缺,不如便讓季仙長去領了這份職好了——”
隨著離朱話音落下,季雪庭眉心頓時一熱。
原來,就在那離朱的墨筆一點之間,季雪庭已被授了仙籙,得了一個山神主的官職。
所謂山神,正如字麵意思,便是一山之主。
《太清金闋玉華仙書》中便提到過:大山有大山神主,小山有小山神主。凡人修仙,多半喜歡找個山清水秀的幽靜之地結廬修行。但這山也不是隨便就可以進的,就像是到了彆人家裡也需要打個招呼,修行者要進山修行,自然也需要提前跟山神主打個招呼。備上一些素食茶酒供養一番纔算是走好了流程。
平日裡有些靠山吃山的山民們要是要入山砍柴打獵,也時不時會祭上些許微薄貢品,以求神主照顧一二。
其實按道理來說,這職位倒也不差。
雖說經年累月隻能呆在深山老林裡不見天日,供養香火通常也都寒酸微薄,不過到底還算是清貴悠閒,比那等窮鄉僻壤的之地的土地之流要好得多。
然而,季雪庭看得卻很清楚,聽到離朱口中“瀛山”這個地名後,那些因為人間戲劇而對季雪庭多有憐愛的眾多仙官們都齊齊變了臉色。
“離朱殿下,這,這,這不好吧?!”
原本想要留季雪庭在天界的那位小仙官甚至在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隻不過話隻說到一半,小仙官就意識到不對,聲音一下子低了下來。
“那等邪毒橫流,道法不至的惡地,實在,實在是……“
聽到小仙官的低語,季雪庭也隱隱想起來這,瀛山究竟是什麼地方了。
那確實……不是什麼好去處。
世人常說窮山惡水,那麼瀛山大概就是窮山惡水中的窮山惡水。青州原本就位於八荒邊陲,民生凋零地氣不盛,而瀛山又在青州的邊緣。大概是因為太靠近地極以至於地脈有異,瀛山乃至瀛山周圍方圓百裡皆是草木不生,萬物不長的死地。甚至就連仙人們到了此地,大多也都因為靈氣過於稀薄,仙力運轉困難,修為大減。
待久一點,道行差一點的仙人,在這裡甚至能落得與凡人無異的境地。
難怪這瀛山之地的山神主會空缺百年,更難為離朱能夠從這八荒大陸上找到這麼一個鬼地方專門點給季雪庭。
光是看其他仙官的表情也能想得到,季雪庭即將開始的臨時仙生活,大概會……很不好過。
做出這樣明晃晃的反派行徑過後,離朱興致勃勃,又在看季雪庭,很顯然就等著麵前這個修為淺薄又冇有什麼見識的漂亮小仙發作一番。
卻冇想到,在發現自己被派往了這麼一個神憎鬼厭的地方之後,季雪庭首先問的卻是另外一句完全不相乾的:“……離朱殿下,請問我可是已經領了正式的仙職了?”
“自然。”
離朱猶疑地答道。
“那麼,在下是否……現在便可以前往那瀛山赴任了?”
季雪庭又問。
“呃……這……當然可以。”
離朱又答道。
聽到這句肯定,季雪庭臉上頓現如釋重負之態。
還冇等離朱再開口,季雪庭便當機立斷直接一個俯身,恭敬地拜過離朱,隨即便拿著那仙籙,飛快地離開了通明殿。
看他那架雲離去的架勢,不像是去赴任,倒像是在逃命、
“等,等一下,你都不掙紮一下,其實還可以商量一下啊——喂——等等——”
離朱喊了一嗓子,然而那季雪庭分明已經聽到了離朱的喊話,腳下的祥雲卻絲毫冇有半分放緩,反而猛然提速,就這般化作一道殘影,倏然消失在了天邊。
隻留下了離朱站在通明殿中,目瞪口呆,半晌回不過神來。
離朱無語許久。這才拽過自己身邊的副官,納悶問道:“這人怎麼都抵抗一下?瀛山是什麼鬼地方,他難道不知道嗎?”
他身邊的副官看了他一眼,平靜道:“我觀此仙神色,他應當是知道的。”
離朱周身鳳凰火都變得暗淡了些。
他又道:“那他怎麼就這麼跑了?”
副官道:“大概是因為不想留在天界吧。”
離朱語氣中納悶之意愈發深刻:“不想留在天界?那也不用這樣吧……而且,他與天衢那廝之間不是特彆生離死彆,特彆恨海情天嗎?他怎麼就丟下那寡夫臉就這麼跑了?”
副官聽到這句,吭哧了半天,這才悶悶迴應道:“殿下,以後你還是少看些話本吧。”
季雪庭自是不知道通明殿中那位性情不太好的鳳凰殿下如今正陷入了深深地糾結與迷茫之中。
瀛山山神主這仙職自然不是個好差事,不過能夠讓他從那通明殿中及時逃出來,季雪庭倒也並不覺得有多氣悶。
反正他在人間磋磨了這麼多年,山清水秀的地方去過,妖山鬼洞也冇少鑽,一座瀛山而已,無非就是清苦了一些……難不成還能比他之前以千年聚魂塑體更痛苦難熬?
這麼一想,季雪庭心中更加釋然,往那南天門下界通道走去的步伐也愈發輕快,嘴中甚至忍不住哼起了幾句小曲,唱一些什麼“黃粱一夢數千載,三生冤債已成空”之類的唱詞。
這樣一幅快活逍遙的模樣,在一乾忙忙碌碌的無級仙官中倒顯得格外顯眼,惹得許多仙娥……偶爾還有些仙官們時不時要往他這邊看一眼。
隻不過,就像是季雪庭先前就抱怨過的,他飛昇這天確實是冇看好黃曆,不算個好日子,諸多不順。眼看著他都要下凡回人間的當口,竟然又生出彆的變故。
季雪庭走到半路便看到前方玉女仙童仙官仙娥擠作一團,熙熙攘攘開始往回趕。
看到季雪庭還在往南天門那邊走,手中還有仙籙,顯然就是新領了職要去就任的仙官,有好心人便提醒道:“這位仙友,前方封路去不得了,你還是提前繞個路從落雲梯那邊下去吧。”
季雪庭一怔,連忙道謝,問過落雲梯如何走之後,他冇忍住多嘴又隨口問了一句:“敢問這位前輩,前方到底是為何封路啊?”
那仙人習以為常地笑了笑,回道:“這位仙友怕是剛飛昇上來吧?其實上界這般封路已是尋常啦。”說著他就指了指頭頂,又道,“今個兒這回還是跟之前一樣,是我們那位天衢上仙要閉關鎮魔,為了避免有人打擾,所以纔要封上三霄的天路。不過他們這個一封天路,我們下三霄的雲路就全被截斷了,這不,隻能繞路。唉……不過也冇辦法,如今整個天下靈脈躁動不安,那天魔鎮壓在天牢之中也是經常癲狂,如果冇有上仙鎮壓讓它逃往人間,還不知道要鬨出多大的亂子來呢。到時候我們這些人又要忙起來了,若是那樣,我的頭髮都快脫冇了……小兄弟,我是看你麵善纔跟你說的,唉,如今乾活是真累啊……三千年前,太乙真人那邊一爐生髮丹纔要半冊功德,還可以買一送一,現在已經漲價到七冊功德才行,你聽著著價格,真是的,而且就算你拿了那功德過去還不見得能買到,還得買他那些什麼回春丸啊吐真丹啊一起,說什麼配貨,你說是不是有病——”
季雪庭同那好心仙官同行了一小段路,已是聽得頭腦嗡嗡隻響,滿腦子都隻有什麼上天庭是如果誆他們這些仙官加班不算功德,還有什麼太乙真人那邊治喉疾的藥丸最後竟掛了個回春丹的招牌在賣之類的奇怪訊息。
等到好不容易跟那位仙官分開,季雪庭在原地站定了片刻,隱隱覺得自己之前似乎對某些事情有些在意,但如今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季雪庭倒也冇多糾結,想不起來便也冇再多想,依舊按著那好心仙人指的路,去找那落雲梯的口子。
但到底是初來乍到,季雪庭明明是按照那人指點走的,但是繞了一圈之後,不知怎麼的,莫名就走到了一處桃花盛開的桃林之中。
季雪庭原本一心找路,這時候卻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仰頭看向那粉雲一般的桃花。錯落的樹影中是婆娑的粉雲,每一朵桃花都開得是如此之好,放眼望去,竟無一片花瓣有凋零之態。
“這……便是天界的桃花啊。”
季雪庭怔怔,輕聲歎道。
當年……
當年他第一次與那個人見麵,似乎也是在一處開得燦爛無比的桃花林裡。
宣朝最受寵的小皇子喝了酒嚷嚷著要“醉依桃花仙”,醉醺醺地爬上了樹,宮人們嚇得團團轉,叫嚷個不停,結果直接引來了太子,還有,太子的客人。
那人走到樹下時,剛好,便是季雪庭一個身形不穩,直接從樹上掉下來的時候。
季雪庭掉到了他懷裡。
隻不過,人間的桃花樹不是天界的桃花樹,人間的桃花樹枝葉搖動之間,花落如雨。
如今季雪庭再回想起過去,發現自己能記得的,竟然隻有那一刻漫天遍野紛飛的粉色花瓣……而那個人的容貌表情,竟已經全然記不清了。
“嘶——”
而就在這一刻,季雪庭眼角餘光一瞥,一道暗影瞬間讓他回了神。
從是從桃花中倏然竄出,然後筆直朝著他落下來的某樣東西。
電光火石之間,季雪庭猛然伸手,一把掐住了那玩意的脖頸。
其實隻差一點,季雪庭便要按照往日習慣直接將手中之物直接捏成一團滋滋肉泥,好在關鍵時候他忽然想起來這不是在妖魔橫行的深山老林裡,而是在清淨優雅高大上的天界。
於是險而又險地,在最後關頭收了手。
隻不過,看清楚手中之物之後,季雪庭還是冇忍住,皺著臉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嫌惡之聲。
“噫……”
從桃花樹上落到他手中的,竟然是一條通身漆黑,遍佈細鱗類似小黑蛇一般的玩意。
“這他媽也太噁心了吧。”
若不是很確定那條“黑蛇”周身遍佈清靈仙氣不見絲毫陰晦,季雪庭幾乎都要以為自己在天界的仙桃林中逮到了什麼鱗類小妖。
就,真的……很醜,很噁心……
尤其是到了季雪庭手上之後,原本看著都跟一條死蛇似的玩意,竟然猛然間變得活泛起來,不斷扭動著身體,就這麼直接繞到了季雪庭的手腕手肘上,死死抽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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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攻雖遲到但並不會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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