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樹梨花。
大相國寺裡的風景也是彆樹一幟。
龍隱大師是上一代大相國寺的弟子,是住持這一輩兒的師父,現如今早已經不管寺內的瑣事,前幾年在大相國寺之外的山頭上蓋了一間彆院。
大相國寺處於長安縣和內城之間,占地不光是內城和外城,京城之外的少學山及其他的幾座山,都在大相國寺範圍之內。
龍隱大師就居住在少學山上的一處偏僻住所。
此時一路小徑通幽處,幾人到了龍隱大師的住所之外,還冇有登門而上,武思燕攔住了慧明。
“大師。”武思燕輕聲道,“請在此等候。”
慧明大師不知所以,但武思燕的話他不得違背,於是點點頭,想後側了幾步,站在一旁。
武思燕使了一個眼色,身後的兩名女官皆是掠起,一左一右直奔大院而去,她則是走了正門。
推開院門。
一地屍體。
少說也有十幾具,而院牆之上用血寫下了一行字。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把鄭年帶過來。”武思燕道。
“是。”女官出門下了山。
不出半晌的功夫,女官再次回到了武思燕的身邊,低聲道,“他……他讓您過去。”
武思燕一愣,緩緩道,“帶路。”
幾人出了門,一路之上到了山間,這裡仍有綠樹,仍有溪水,武思燕到達這裡的時候,大相國寺住持慧明和大和尚慧海已經到了。
而鄭年也在這裡,他和陳萱兒並肩佇立。
鄭年站在凸起的山坳上,腳旁邊便是潺潺流淌著的小溪。
溪流順著少學山向下蜿蜒,從紅色變成了青色,又化成了雪,變成了冰。
向上抬頭,一縷飛泉,自山頂倒掛而下,一瀉萬裡,如龍俯衝而來,與山間之處夾成一副畫。
點睛之作,便是飛泉之上,下掛的水流之中那個孤零零的屍體。
此人距離地麵也就不過一兩丈的高度,傾瀉的狂流也未能將他衝入下方的溪水之中。
瀑布力道雖猛,也未能將他身體打碎,隻有袈裟成了破布,有些掛在身上,有些順著溪流胡亂飛舞。
此人還直挺挺硬邦邦地掛在水中,一動不動。
慧明住持失聲道,“龍……龍隱……師尊……”
鄭年的目光抖動,此人他認識,便是當日蠱練聖童出事當夜,他被魏雪陽追擊時見到的那個大和尚。
再次相見冇想到竟是這般。
女官廢了很大勁,將屍體取了下來,使其平躺在地上。
鄭年快步走了過來。
一把長劍貫穿了整個龍隱大師的肩膀。
這一劍的威力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因為無論是誰都無法做到這件事情。
“師父,一招製敵,並且將劍鋒插入這麼深的地步,是什麼實力?”鄭年問道。
“五品。”武思燕雙手抱在胸前,審視著麵前龍隱大師的屍體。
“如果一招貫穿龍隱大師的肩膀,再進入溪流之中,達到斷江之勢,且還能將劍鋒入石壁呢?”鄭年問道。
“已有四品之力。”武思燕沉聲道,“龍隱大師以禦勁聞名,更是能以渾源炁應對蠱練聖童的毒蠱,早已有了內外兼修之道,一般的四品想要洞穿他的防禦且達到這樣的效果,必須偷襲。”
“隻能偷襲?”鄭年問道。
“若不是偷襲,無人可以做到這個地步。”武思燕點頭。
“但不是偷襲。”鄭年指著**著上身的龍隱大師說道。
“確實不是偷襲。”武思燕很難接受,可事實擺在麵前的時候,她不能不去接受,深吸了口氣,接著問,“是劍傷?”
“是劍,卻也不是劍。”鄭年轉頭看向了一旁的陳萱兒。
陳萱兒的左手一直傳來微微地抖動。鄭年將她的手抓在自己手中,十指相扣之後,那抖動便消失了。
龍隱大師的皮膚已經變成了灰褐色,因為血已經被溪水瓜分到乾淨,再也冇有一滴能夠擠出來。
一道道劍傷的皮肉已經翻起,又冇有了血跡的乾擾,視線非常清晰。
“是劍。”陳萱兒點頭。
“為什麼是劍?”鄭年問道。
“傷口很短,很薄,是一把非常鋒利的劍所傷,劍身很細,像是一片葉子。”陳萱兒並不害怕龍隱大師的屍體,柔聲道。
“一般的劍術都有撩、劈、砍等招式,但是這具屍體上隻有刺。”鄭年說道,“這是一個非常厲害的劍法高手。”
鄭年指著龍隱大師左胸口的那一道傷口說道,“師父,若是這一道傷口由你來刺,你會怎麼辦?”
武思燕看著屍體,“直刺。”
“但是並非是直刺,傷口的樣子是從上向下,由淺入深,也就是說這一劍是從上麵刺下來的。”鄭年說道。
“上麵?”武思燕一愣。
鄭年微笑著對陳萱兒點了點頭。
陳萱兒取出了配劍,對著麵前的木頭先是單劍一指,刺入一劍,隨後雙足踩於上方,反身躍起,一個倒掛金鉤,在空中突然換作反手握劍,下撩直上。
兩個傷口的對比非常明顯,第一刺便是直刺,傷口乃是上下均相同,隻有中間略深,而第二刺的傷口和屍體上的一模一樣。
“這……”武思燕怔住了,“我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劍法。”
“這些傷口,更加的詭異。”鄭年將龍隱大師的屍體挪開,露出了後背。
後背上足足有十七處劍傷。
“師父,你在和生死之敵交手之時,可會露出後背?”鄭年問道。
“絕對不會。”武思燕說道。
“龍隱大師自然也不會,那麼這些劍傷又是如何來的?”鄭年再次看向陳萱兒。
陳萱兒思索了許久,才試探性地將手中的長劍反握,隨後雙臂大展而開,反身出劍,向背後刺去。
“可是這樣,豈不是將自己的後背,也交給了對手?”陳萱兒有些不解。
“就是如此,他便是將自己的後背交給了龍隱大師,才導致了大師身死。”鄭年說道。
“這是為何?”武思燕也不解。
“這是龍隱大師留下來的線索,也是他之所以被釘在這裡的原因。”鄭年說道,“最後將他身軀釘在懸崖上的這一劍並非是他人所刺,而是龍隱大師親自所為。”
“為什麼?”陳萱兒問道。
“為的就是旁人看到他的傷口,從而得出殺他人用的是什麼招式,能夠從中找出破綻。”
鄭年說道,“而龍隱大師能夠如此做,足以說明,當時的龍隱大師已經不敵此人,不難判斷,他已經中了毒。”
此時屍體的血已經流乾了,無法判斷是什麼毒,也因為天寒地凍從而嘴唇出現了黑青色。
黑青色。
鄭年看著龍隱大師的屍體。
嘴唇發黑,臉頰煞白。
他想起了杏花樓墜下來的那個女子。
“是洛神決。”慧明大師緩緩說道。
而此時的慧海,已經渾身發抖。
鄭年下意識地抓緊了陳萱兒的手,回想起了方纔慧海說過的話。
“我已然在她身上中了蠱,若是你口無遮攔,彆怪我不留情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