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有代溝,兩人所受文化氛圍影響又完全不同,共同話語並不多,盧燦在阿爾穆汗家待了一個小時後,實在坐不住,起身準備告辭。
“那哪兒成?怎麼也得吃完午飯!”阿爾穆汗如何肯答應,伸手拽住盧燦的胳膊,死活不放。
“伯父,我真的有事……下次再來,您看可好?”盧燦推諉道。
“那也不成!”阿爾穆汗握著盧燦的胳膊肘,堅定的搖搖頭,“阿依拉那孩子現在混得還湊合,是受你影響,我都清楚著呢。這麼多年,你第一次來我家,怎麼能凳子冇焐熱就走?那不成!”
他的挽留,絕對真心實意,又對站在一旁拉著溫碧璃不讓離開的妻子吼道,“午餐還冇準備好嗎?磨磨唧唧的,做事一點都不利索!還有多長時間能開飯?”
阿爾達汗的母親,搓搓手,有些尷尬,微微躬身,“我這就去後廚叮囑他們快點。”
話說阿爾達汗父親的脾氣,真的很躁啊,自己和溫碧璃是八點半抵達,這會才九點半,就吼妻子還冇準備好午餐?誰家午餐這麼早?
阿爾穆汗這一吼,盧燦不好意思再提出告辭——都弄得對方夫婦吵架,還能走嗎?
事情肯定有,譬如找米格爾聊聊投資項目,又譬如找喬納森聊聊爺爺授封一事……但如果說急切,倒也不是那麼急切。
盧燦與溫碧璃,隻得又回到座位上,隻是,這次更顯拘束。
阿爾穆汗估計也明白剛纔吼妻子很無理,臉色也有些不太自然,幫盧燦兩人續茶之後,忽然說道,“維文呐,我估計午飯還得有一會……我記得你家有博物館是吧,我剛好有位同事,也住在這邊,他祖上留下不少中國的古董,要不……我現在帶你去看看?”
英國人有收藏的傳統,富裕家庭都愛顯擺,喜歡在家中客廳或者書房擺上幾件或西或中的藝術品,用來撐麵子。不管有冇有價值,總比在阿爾穆汗家中枯坐強。
盧燦的心頓時熱切起來,雙手不由自主搓了搓,“方便嗎?”
“你稍等啊,我給他打個電話。”阿爾穆汗拿起客廳茶幾上的電話,當著盧燦的麵,撥打起來。
話筒距離盧燦很近,兩人的對話,盧燦聽得清清楚楚。
對方是一位叫做馬特·波廷格的人,似乎也是德尼爾商貿集團的股東,不過,從談話的口氣中,盧燦聽出來兩人的關係應該不是特彆要好,因為阿爾穆汗在提出上門看東西時,語氣有些軟。
這讓盧燦的心裡,忽然有點不舒服——為了幫自己求得一個看貨的機會,讓朋友的父親,說軟話求人……有點不當人子的感覺。
盧燦都準備出言阻止,要不就彆去看了。
就在他想要開口時,對方鬆了口——他媳婦和兒子都在家,他馬上打個電話給媳婦說說這事,阿爾穆汗可以帶客人直接上門去參觀。
撂下電話,阿爾穆汗起身,表情輕鬆下來,“馬特這人平時很小氣,把家中藏品看得比什麼都寶貴,這次還算給麵子!維文,我們走!”
看著阿爾穆汗臉上故作輕鬆的表情,盧燦忽然有些心酸又有些嫉妒,為父母者不易啊!有父母者幸福啊!
自己是不是應該與阿爾達汗好好溝通一次?他的父親,對他的感情很深很深!以後彆那麼混賬!
為什麼這麼說?
真當阿爾穆汗是為了盧燦嗎?不是!都是為了兒子阿爾達汗在盧燦麵前更有麵子。
溫碧璃冇去,留下來陪同阿爾達汗的母親,準備午餐。
阿爾穆汗準備了一瓶紅酒,做隨手禮,帶著盧燦出門。
距離確實不遠,繞過兩家彆墅後就抵達一套英格蘭鄉村風情的彆墅前,阿爾穆汗指指,“那就是馬特的家,據說,他祖上還在香江做過官。”
祖上在香江做過官?盧燦聽了聽,冇太放在心上,眼睛更關注眼前的彆墅。
英格蘭鄉村風格,是英格蘭建築風格中非常有代表性的一種,色彩明豔、粉嫩,多喜歡用橙、粉、紅色係;在建築的裝飾上,喜歡運用大麵積的碎花、印花做;在建築材料的使用上講究粗糲,原汁原味;喜歡用田字窗,斜麵式屋頂,冇有高高的塔尖。
有隨從上前按門鈴,不一會,出來一位五十來歲的英國管家,看看兩人後,打開鐵門,朝阿爾穆汗微微躬身,“是哈利法先生吧?請進!”
哈利法是阿爾穆汗的英文名,同時,這個詞在阿拉伯語中,也有著“代治者”的意思。
“波廷格夫人在?”阿爾穆汗將手中的禮物遞過去,順口問道。
那位管家保持著習慣性的微笑,接過禮物時,微微頷首,“我家夫人已經知道你來拜訪的事情。不過,她來了兩位閨蜜,不太方便出麵接待您,你的參觀,將由我陪同。”
阿爾穆汗看看盧燦,盧燦聳聳肩,來這家是為了看古董,又不是做客,見不見夫人什麼的,無所謂。兩人跟著管家走向主樓,盧燦打眼看看四周。
不得不說,這棟彆墅佈置的很有意趣,主樓前麵的草坪,修剪的很規整。庭院四周種滿各種花草,鬱金香、玫瑰、月季什麼的,還有一些矮小的景觀樹被撞在一個個陶甕中,長勢都不錯。
盧燦的目光,落在花圃中的一隻紅泥陶盆上,盆栽植物是黃楊,樹乾蒼勁,葉小如豆瓣,質厚而有光澤,四季常青,很漂亮的盆景。
不過,黃楊盆景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隻高約四十公分,口部外卷,口徑約五十公分,底徑約二十公分的紅泥盆。
這是一隻紅泥紫砂盆,因為年歲過久,已經呈現一種很特彆的棕色。盆外壁上,淺刻一幅畫,隻是上麵沾滿泥漿,看不清繪畫內容。
盧燦偏頭看紅泥盆時,問道,“聽說波廷格先生的祖上,曾經在香江任職?”
管家隨著盧燦停下腳步,目光也注意到盧燦所看的那隻盆,自豪的笑道,“波廷格先生爺爺的爺爺,曾經擔任港島總督,而且是第一任總督。”
這個答案,讓盧燦一愣,脫口問道,“是砵甸查男爵?”
這下,輪到管家震驚,“正是!你是怎麼……?”
砵甸查,盧燦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此人原名亨利波廷格,鴉片戰爭的英方指揮官,港島的開埠總督!現在的香江,不僅有砵甸乍街,還有砵甸乍山,都是為了紀念此人!
話說盧燦還真想不明白,這種人有什麼可紀唸的?
更讓他冇想到的是,竟然拜訪到砵甸查後人府邸?
“維文來自香江!”阿爾穆汗側側腦袋,向這位管家介紹盧燦,又以與有榮焉的口氣道,“看過最新的《福布斯》雜誌嗎?維文先生是全球富豪榜第七……”
這介紹,真特喵有效!
那位管家原本還以為盧燦隻是阿爾穆汗的隨從,哪想到竟然冒出這麼一尊大神?
嘴巴張了張,眼中流露出震驚的眼神,似乎在重新打量盧燦。
許久,他再度躬身,“維文先生,失禮!你和哈利法先生稍等,我去和夫人說一聲。”
剛纔還說夫人來了兩位閨蜜不方便接待,這會腳步匆匆往屋內走去,竟然將兩人扔在院子裡,渾然未察覺這纔是真正的失禮——估計他不僅要向夫人彙報,更急迫的是打電話給馬特·波廷格。
對於阿爾穆汗的介紹……盧燦有些無語,不過,也能理解。他剛纔和馬特·波廷格通電話時,肯定憋著火,這會來拜訪,又被女主人拒見,讓他丟了麵子。
這不,忍不住拋出一枚“核彈”!
冇人看顧,盧燦索性來到盆栽麵前,彎腰檢視這隻紅泥盆。
他伸手在盆壁摸了摸,又將遮擋淺雕畫麵的泥點擦去,露出一幅帶有卷角邊框的畫幅。
淺雕刀痕,遒勁有力,寥寥幾筆勾勒高士端坐,相向一童子捧鵝前行的畫麵,是“羲之愛鵝”圖。
“羲之愛鵝”屬於“四愛”之一,經常會被運用到瓷器彩繪、陶泥淺雕,甚至畫作的素材,出現頻率很高。
盧燦用力將陶盆轉個方向,又看見另一麵,果然還有一幅帶框淺雕,刻的是“林逋愛梅”圖。
這方紫砂紅泥花盆,應該還有一隻,刻有“陶潛愛菊”和“庭堅愛蘭”圖。
在中國繪畫、陶瓷器作品上,出現了譬如“陶潛愛菊”“羲之愛鵝”“庭堅愛蘭”“米芾愛石”“林逋愛梅”“東坡愛硯”“敦頤愛蓮”等諸多“四愛”素材。
因而,有關四愛究竟是哪四種題材,說法不一。
不過,四愛素材的出現,也是有規律的,“陶潛愛菊”和“羲之愛鵝”幾乎不會受到質疑,所有的“四愛”題材中,幾乎都有——幾乎不是全部,偶爾也會出現“敦頤愛蓮”取代“羲之愛鵝”!
但是,在另外“兩愛”的選擇上,如果出現“陶潛愛菊”,往往會搭配“庭堅愛蘭”;如果出現“林逋愛梅”,則會搭配“米芾愛石”。
這是康雍時期的紫砂大器,相當珍貴,暫時還冇看到底款,不知是哪位大家之作。
這件器物應該是兩件一對,盧燦直起腰四處打量,冇能找到另一隻,有點可惜。
稍後可以問問那位管家。
盧燦正在感慨著呢,正屋走出一波人。
那位管家半側著身,引著一位四五十歲略顯肥胖的棕發白膚女子出來,身後跟著兩三四十歲的女伴。額,還真有閨蜜在。
走在最後的那位,是一位二十來歲的金髮白膚的年輕小夥子。
盧燦看到他時,微微錯愕,還真是……有猿糞!
這位,他有印象,叫什麼已經忘了,但是冇忘記的是,自己第一次來倫敦,就和此人鬨過矛盾。當時,眼前年輕人帶人將阿爾達汗堵在衛生間一頓猛揍,結果被自己發現,一腳踹翻。
由此還鬨出一場街頭鬥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