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橋,一座被學院包圍的城市,又是一座以學院為根的城市。徜徉在劍橋,剛路過古老的學院院,轉角就是集市、商店、酒館,再往前,又是一座學院,就這麼彼此交錯。
三一學院在劍橋大學學院體係中,是最為特殊的存在。
它是唯一的一所不由院士選舉、而由王室根據首相的提議任命院長的學院。它也是劍橋大學中規模最大、財力最為雄厚、名聲最為響亮的學院。
在教育日益開放的今天,三一學院依舊偏執的固守著“精英教育”,一百八十名教授,一百二十名職工,每年隻對外招生兩百名學生,一百名研究生。
雖然這種“精英教育”在當代略顯不合時宜,可是,三一學院的成材率之高,令人咋舌。培育出來的科學家、文學家、政治家,燦若星河,諸如安德魯·馬維爾、牛頓、培根、阿爾弗雷德、拜倫、羅素等人,無一不是時代驕子。
學院大門入口處二層,是亨利八世的雕像。很有意思的是,威嚴的國王左手托著一個象征王權、頂上帶有十字架的金色圓球,右手卻舉著一根椅子腿。
據說,本來亨利八世右手中握的是一根象征王權的金色節杖,雕像竣工不久,不知是哪些玩惡作劇的學生,悄悄地爬上去,把節杖抽出來,用一根椅子腿取而代之。最有意思的是,幾百年來,竟然冇有任何人去管它,任由這麼一位國王手拿椅子腿,站在那裡俯瞰眾生。
三一學院,就是亨利八世於1546年,整合了成立於1324年的米迦勒學院,和成立於1317年的國王學堂後而形成,因此,對於三一學院而言,亨利八世稱得上為開創者。
不過,挺有意思的是,這位三一學院的“創立者”,一生都冇有踏入過這所學院。
究竟為什麼,曆史冇有記錄,最為靠譜的猜測,與亨利八世混亂的婚姻生活有關。
亨利八世一生結過六次婚,極其混亂。第一任王後是自己的嫂子,被囚禁,其後的多任王後,不是姐妹輪替,就是結婚多次的寡婦……
他對婚姻的不嚴謹態度,也招來報複。
安妮王後與親弟弟及弟弟的三名好友“友好互動”;凱瑟琳王後與大臣托馬斯·卡爾佩珀不得不說的故事;小國克裡維斯的安妮公主王後與畫師漢斯·荷爾拜的月下之會……
總之,一團糟。
因為婚姻問題,導致亨利八世與羅馬教廷徹底鬨翻——當時英國國王的婚姻是需要教廷背書認可的。而三一學院是當時宗教氛圍最為濃厚的學院,很反對亨利八世的做法——當時劍橋大學的院士是不允許結婚的,你國王換王後如同換衣服,把我們這些苦哈哈的光棍漢置於何地?
這些當然是凱文瞎猜瞎說的。
走入劍橋之後,凱文顯得異常活躍,話更多了,連杜奇也變得比日常興奮幾分。畢竟,這裡,是他們曾經肆意青春的地方,有著無數美妙回憶。
儘管三一學院從來不缺捐贈者,可千萬英鎊級彆的捐贈還是非常罕見的,因此劍橋大學和三一學院對盧燦的到來,頗為重視。
劍橋大學的副校監艾博瑞男爵,與三一學院副院長塞爾瑪從男爵,出於禮儀及重視,站在著名的萊恩圖書館門前,迎接盧燦一行的到來。
許多中文翻譯,會誤將chancellor翻譯為校長,或將pro-chancellorr錯誤翻譯為副校長,其實不是。在英國的教育體係中,chancellor的準確譯名為“校監”,pro-chancellor為“副校監”。
校監一職,是英聯邦地區學校校務會議主席,相當於企業董事長(chairman)的角色,負責主持校董會、校務會議和畢業大典,以及決定學校長遠發展願景。
而校長的準確翻譯為“vice-chancellor&president”,等同於“總裁”,負責學校的運營,製定長期的教務計劃、研究計劃以及製定國際學術交流計劃等。
英國知名大學校監多半是由德高望重的政治人物或王室成員出任,譬如倫敦大學和愛丁堡大學的校監就是安妮公主,而劍橋大學的校監長期為菲利普親王。
現任的副校監艾博瑞男爵是白金漢宮總管,王室的高級侍從官,代表親王來主持工作。
劍橋大學副校監親自出麵接待,已經是最高等級,算是英王室對盧家資本此次英倫大筆投資的善意回報。當然,也有可能是英國政府拉攏盧家的一種手段。
喬納森介紹之後,盧燦態度恭謹,主動撫胸躬身行禮,“很榮幸,見過艾博瑞勳爵!”
“應該是劍橋大學,要感謝盧家的慷慨。”艾博瑞男爵長袖善舞,馬上伸手托了托盧燦的的胳膊肘,微笑著回道,“善心是主賜給人類永恒的光芒。願主保佑你,我的孩子!”
艾博瑞男爵本人還是劍橋大學國王學院的神官,什麼主的恩賜、保佑之類的,張口就來。
兩人冇多寒暄,盧燦又向旁邊的塞爾瑪副院長行禮問好,這次稍有不同,語氣中帶著一絲親切,“塞爾瑪勳爵,您好,艾伯特教授托我向你問好!”
艾伯特是饒真頤老爺子的英文名,饒老曾經在劍橋做過幾次講座,而眼前的這位塞爾瑪副院長,是劍橋大學東方史學方麵的權威,兩人是舊識。
這次盧燦來倫敦之前,饒老曾給塞爾瑪打過電話。
“艾伯特還好吧,說起來,有些年頭冇見他了。”
“他老先生身體很棒,也很懷念幾次來劍橋的交流。”盧燦微笑著頷首答道,“饒老還想邀請你去香江做客,隻是……他不知道你有冇有空。”
塞爾瑪哈哈一笑,“我很樂意前往香江會會同行,艾伯特在給我的電話中,可冇少讚賞你家籌辦的博物館,怎麼也得去看看。”
萊恩圖書館門口師生來往頻繁,不適合談天,大家隨即走進館內。
這座圖書館被聯合國評定為世界文化遺產,主持建造者為牛頓的老師巴羅院長,主持設計的是英國建築大師萊恩,被譽為“伊麗莎白式建築風格樣板”。
館內的藏品,很精彩,不僅藏有古埃及的木乃伊和中世紀的聖保羅信徒的書信手稿等一批珍貴的文物,還有蘇格拉底等幾十尊西方偉大思想家的雕像。
簡單參觀一遍之後,艾博瑞男爵比較忙,先行離開,將招待工作交給塞爾瑪副院長。
待不住的凱文和杜奇,很不夠義氣的扔下盧燦,他們去找曾經的老師和留校的同學敘舊。
校務理事會的人員,與盧燦的隨行團隊,在萊恩圖書館的一樓舉行會晤——雙方再度麵對麵覈實此次捐贈檔案中的細節問題。由於之前已經討論過幾回,幾乎已經達成所有共識,這次再商議的隻是一點小細節,譬如款項的支付流程、監督的權限標準等。
會議推進的速度,不會太慢,因此,盧燦與塞爾瑪副院長,就坐在旁邊的小閱覽室中,等候結果。
一旦結果確定,雙方將舉行一次小型的簽字儀式。
這次簽字,可以說是盧嘉錫出麵之前的最後一次檔案審定。等同於國際領導人會麵之前的“會前會”——彆天真的認為兩國領導人見一麵就能敲定某些重大事項,其實在他們見麵之前,已經反反覆覆舉行過無數次的談判。領導人見麵,其實隻是會談結果的公佈而已。
所以說,稍後盧燦的簽字,其實就意味著這次捐贈,基本上不會出現的變故。
剩下的工作,隻是等候他爺爺盧嘉錫來劍橋大學,與三一學院的院長喬克福勳爵一起,示意性的簽字儀式,再共同對外釋出訊息。
與塞爾瑪教授獨處冇幾分鐘,盧燦就發現,這位老教授妙趣橫生,與盧燦印象中的“英國老古板”,有著很大的區彆。
這位七十歲的老先生,竟然在閒談中,不停地向盧燦“請教”各種東方史學問題。
這是一種技巧——尊重對方,就去談論對方感興趣的、擅長的話題。當然,肯定有“考覈”的意味,但是不得不說,這種方式,讓盧燦很快融入談話當中。
塞爾瑪對盧燦的水平不是很瞭解,一開始討論的問題,還很淺,有著很強的試探意味。
但是,隨著盧燦流暢的回答之後,塞爾瑪意識到對方有著相當強的曆史功底後,問題越來越刁鑽,雙方頗有些“辯論”的意味。
“嗨,維文,我最近一直在研究中世紀的東方史,一直有一個疑問,不知你能不能給我解答。”老頭子樹著胳膊,食指晃晃,同時對盧燦挑挑眉。
盧燦已經看出對方的試探之意,不過他很喜歡這種坦誠的交流——盧燦經常會向虎博的那幫老爺子們請教,注意,那是請教!是商討!從不是和老爺子們“辯駁”!
可塞爾瑪顯然不同,他更在乎“答案的合理性”,而不在乎年齡、輩分什麼的。
這種感覺很不錯,因而盧燦不知不覺的放鬆開來,聳聳肩,“教授先生,我不能保證,但你可以先說說問題。”
“在中世紀的遼、宋、夏、金時期,無論遼國,還是金國,其實都有能力消滅宋朝,遼國為什麼冇有發動對宋朝的滅國戰爭?”
“與之相關的另一個問題……為什麼金國崛起之後,第一時間滅的是遼國?”
“上兩個問題,又延伸出第三個問題,那就是……金國滅遼國之後,為什麼冇有對宋國發動滅國戰爭?”
“最後一個問題,同樣作為草原遊牧民族,遼國、金國都冇有滅了宋國,可是,為什麼蒙古人興起之後,馬上對宋國發起滅國之戰?”
我去,這可不是小問題!
這個壞老頭,連環四問,簡直要把遼宋夏金蒙五國戰爭史,一股腦涵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