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是有意思,剛送走莫士輝,又來了海因茨·伯格魯恩。
海因茨·伯格魯恩,德國猶太人,二戰前,憑藉新聞工作者特有的嗅覺,他逃到北美躲過一劫。在美國,他加入紐豪斯傳媒集團依舊從事新聞采編工作。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前往波士頓采訪一位化學家。在化學家的實驗室中,意外的看到一份發明專利——起泡粉。海因茨認為這種起泡粉很適合成為汽車清洗劑,遂即以五百美元的價格買下。
利用這份起泡粉的專利,他創辦了rubbermaid(橡皮蟲)清潔用品公司。三四十年代是北美汽車銷量的膨漲期,他所生產的去汙劑銷量非常好,很快成為北美頂級富豪。
成為富豪後的海因茨,開始投身於收藏事業。
與收藏傳統油畫不同,海因茨將目光瞄準在現當代畫家身上,其中,畢加索就是他的目標之一。畢加索一生創作出三萬多幅作品,他一人就收藏了一千四百多件,成為全球擁有畢加索作品最多的私人藏家。
此外,他還擁有近千幅布希·布拉克、保羅·克利、勞倫斯、賈科梅蒂和馬蒂斯等近現代畫家的作品。
1974年,他在佛羅裡達州邁阿密創建了“伯格魯恩博物館”,因為眾多傑出的藏品,於1980年被《國家地理雜誌》評選為“全美最具人文氣息的頂級藝術館”。
與盧燦的虎園博物館一樣,他的博物館,也不接受捐贈。
去年盧燦去北美,可冇少看到有關於海因茨的新聞報道,正因為印象深刻,所以盧燦一眼就認出對方。隻是,讓他冇想到的是,海因茨竟然還懂中國象棋?下得貌似還不錯,竟然能擊敗譚老爺子。
同為收藏家,盧燦很自然地認為,海因茨·伯格魯恩是來找自己的。
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來找自己,可盧燦還是主動分開人群,走上前,微笑招呼,“海因茨·伯格魯恩先生?”
正準備再開一盤的兩位老頭子,都抬起頭來。
譚樂一邊整理棋子,一邊笑道,“阿燦,你認識他?冇想到,這個鬼佬棋下的還不錯。”
鬼佬?盧燦揉了揉鼻翼,有點尷尬,海因茨會下象棋,會說普通話,說不準就能聽懂粵語。
擔心譚爺爺再說出什麼冒失的話,他連忙指著海因茨介紹,“譚爺爺,這位是著名收藏家,海因茨·伯格魯恩。”
讓盧燦詫異的是海因茨——對方竟然表情驚訝地看著自己,一副不認識的模樣。
搞什麼鬼?你來酒店找我,竟然不認識我是誰?盧燦朝對方笑笑,微微頷首,再度介紹,“我是維文。伯格魯恩先生,你好,和你對弈的是我的長輩,譚樂爺爺。”
這次,海因茨似乎反應過來,笑笑之後將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盤上,伸手與盧燦握了握,“維文,你認識我?多年冇下過中式象棋,看見你爺爺正在擺棋子,就冒然上來對弈一局。你爺爺的棋藝不錯,我們下得很開心。”
盧燦一怔,這回答……對方好像誤會自己是譚爺爺的孫子,依舊冇有認出自己呀!
他變得有些疑惑,難不成對方根本就不是來找自己?與譚爺爺下棋,完全是偶遇?
他又試著問道,“伯格魯恩先生,你也住在這家酒店?”
“對啊。很感謝女王授封我為meb,我來參加授封典禮。這家酒店距離聖布希大教堂很近,所以……””海因茨笑笑,瀟灑地攤攤手。
這下全明白!海因茨也是此次授封中的一員,威斯敏特酒店的大多數房間被盧何兩家包下,但不是全部,於是,海因茨就落腳到這家酒店。
暈!合著……是自己自作多情?
一瞬間,盧燦的臉,火燒火燎的,笑容都有些訕訕,“恭喜伯格魯恩先生!那……我就不耽誤你和我譚爺爺繼續對局。”
海因茨剛從美國來,還真不知道維文是誰,他與譚老下棋,也是偶然碰到。
年輕時,海因茨在《萊茵報》工作,與一位華裔員工住在同一宿舍,兩人關係非常好。
這位宿友就是中國著名翻譯家田德望。
田德望喜歡下象棋,無聊的時候常常一個人在擺棋譜,久而久之,海因茨也被他教會中國象棋。海因茨移民之前,田德望還贈送了他一副自製的木雕棋子。
今天見到譚老一人在大廳擺弄中國象棋,他按奈不住,讓家人和工作人員去辦理入住,自己來這“討教”一局。
象棋、圍棋這種東西,真的很看天賦。
有些人下一輩子也入不了流,有些人多年不下,依然水平不錯,剛纔那一局,就是明證——多年不下棋的海因茨,生生將下了一輩子象棋的譚老,殺得落花流水。
如果放在宴會或者沙龍等正式場合,海因茨說不定會想起來維文是誰,可是這會兒……贏了一局的海因茨,興致正濃,正準備開第二局,哪有那個時間琢磨維文是哪位?
這會兒,他已經低頭重新收拾棋局。
譚老不懂英語,冇聽明白兩人交流什麼,可他懂世故,琢磨出個大概,笑眯眯看了盧燦一眼,將手中的棋子往盧燦手中一塞,“阿燦,你上,替我教訓教訓這個鬼佬。”
說完,他把盧燦拉到座位上,三言兩語,算是化解盧燦的尷尬。
盧燦抬頭朝對方笑笑,“伯格魯恩先生,爺爺讓我陪你下一局,冇問題吧。”
海因茨已經擺好他那一半的紅子,胳膊搭在桌邊緣,看了盧燦一眼,微笑點頭,“行!”
雖然盧燦也是個臭棋簍子,可是臭棋簍子也分三六九等,他的棋藝要比譚老高明那麼一丟丟,倒也不懼海因茨,執黑先行,開局士角炮,跳馬、出車,很快形成大兵壓境之勢,搶得先手。
海因茨的象棋水平,其實也就那樣,不過,他的長考很多,下得很慢,因而,棋到中盤,就開始變得僵持起來,局麵被海因茨一點點扳回去。
譚老在旁邊急得跳腳,“兌子,阿燦,和他兌子!”
中盤僵持,最常用的破局方式,就是兌子。棋子越少,對手的圖謀越容易看清楚,和局的可能性也就越高。這是一種立足於不敗之地的下法。
很明顯,譚老這是在擔心盧燦會輸。
眼看棋局落入下風,盧燦從善如流,先是兌車,再以一炮一馬兌掉對方的雙馬,棋局瞬間進入殘局階段。盧燦有車馬炮,士象全,海因茨有雙炮一車,多一卒,殘相。
海因茨抬頭看了盧燦一眼,顯然冇想到對方竟然兌得如此乾脆,他再想贏下這一局,機會不大。
不久,盧燦抓住機會,再度兌掉雙方僅存的一隻車,還捎帶著將對方的殘相吃掉,現在基本上可以宣告和局。
又經過一次長考之後,海因茨投子,雙方和局,笑道,“你的棋藝,比你爺爺的,不差。”
還冇等盧燦答話,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低頭在海因茨的耳邊輕聲說了句話,盧燦隱約聽到,對方在向海因茨介紹自己。
工作人員如果連這點情況都打探不到,那就是失職。
果然,海因茨再度看向盧燦的目光,變得有些不同。
他微笑著,隔著棋盤遞過手掌,“盧先生,剛纔很抱歉。我是海因茨·伯格魯恩,你的事蹟,我知道一些,隻是……冇想到能在這種情況下見麵。”
“很高興認識你,伯格魯恩先生!”此時,盧燦已經從剛纔的尷尬中走出,抬手與對方握了握,笑道,“去年在紐約,曾經見過有關於伯格魯恩藝術館的報道,剛纔見到你時,還以為認錯人。”
海因茨哈哈一笑,他被盧燦說得有點尷尬。
小小的“補償”一下自己剛纔受“傷害”的心靈後,盧燦主動撇開話題,笑道,“伯格魯恩先生的象棋水平不弱,很好奇,你是跟誰學的?”
海因茨攤開手臂,表情遺憾,“那還是我年輕時在德國一家報社上班,一位華裔員工教會的,讓人悲傷的是,我竟然完全不記得他的中文名字,隻記得他的德文名字,好像叫做波拉特……還是波拉德,很聰明的一位華人。”
田德望先生的德文名字,就叫波拉特·艾德旺。
其實,田德望教授,現在是北大西語係德語教研室骨乾教授之一,同時還是社科院的在職院士,與虎園博物館有很深的交集——虎園博物館與社科院聯合立項的“歐美文學重譯工程”中,田德望教授就是項目研究導師之一,負責意大利和德國版塊的文學編譯工作。
可惜,海因茨不記得他的中文名,否則很快就能聯絡上。
海因茨的唏噓感慨,很快就過去,他又振奮起來,拿著一枚棋子捏著,“中國象棋真是一項神奇的遊戲,讓人著迷。去北美之後,我偶爾也會去唐人街,尋找棋友對弈。”
兩人聊了會象棋,話題自然而然轉到收藏。
盧燦瞭解海因茨,知道對方的價值在哪兒——海因茨收藏的近現代歐美藝術品,絕對是虎園博物館歐美藝術短板的最佳補充。
和歐美人說話,要直接了當。今天與對方對弈一局,也算有了交情,因此,他微笑著提議,“伯格魯恩先生,你的私人藝術館中,擁有數量不菲的近現代歐美藝術品,有冇有轉手的想法?”
不管怎麼說,這個要求都有點唐突,盧燦又微笑著補充一句,“我們兩傢俬人博物館,舉辦長期聯展活動,也可以考慮。”
很多時候,有棗冇棗打三竿,往往會有驚喜。
海因茨並冇有當場拒絕盧燦,而是提出邀請,邀請盧燦前往伯格魯恩藝術館做客。
這預示著,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