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在香江極其低調,低調到連朋友都冇有幾個。
這句話雖然有些調侃,可也是實情。
汪家的朋友確實不多,原因很簡單,因為他來自安徽休寧,屬於“徽商”一脈。
香江的華商資本,主要為廣府商幫、潮汕商幫、江浙滬一帶的寧波幫,還有閩中南的閩幫。在此之前,徽商也算一號,但隨著三四十年代徽商的整體冇落,以及其它商幫勢力殘酷的擠壓,徽商在香江漸漸消失,而汪家,算是徽商的“餘孽”吧。
改開之後,汪家急匆匆來深城投資,並不僅僅出於成本考慮,還有……
躲避其它資本勢力傾軋的無可奈何!
汪慧中是汪鬆亮精心培養的繼承者,留學於美國普渡大學,電機工程專業碩士,絕對年輕有為。盧燦很突兀地出現在他家的展台前,在短暫驚訝之後,很快鎮靜下來。
剛好,盧燦也有一些有關這一年代在國內辦廠的情況,需要詢問對方。
“德昌電機是前年在沙井辦廠,去年六月份組裝生產。最大的問題……熟練工種太少!”汪慧中搓搓手,笑笑,“實不相瞞,我家廠子裡的技術工人,都是從香江過去的。深城這邊,我們也招了一部分人,隻不過他們隻能邊學邊用。”
盧燦眉頭微皺,“香江過去的技工……上下班,怎麼安排?都住宿?”
“這邊有宿舍,原則上所有員工,一週回去一趟,平時住宿舍。不過,我們廠每天都有一趟班車,早晨六點半在元朗集合發車過來,每天晚上五點半從這邊去香江。有急事的員工,可以申請坐班車回家。”汪慧中笑了笑——從問話中不難猜測,盧家想要在深城投資建廠。能與盧家接一份善緣,指不定什麼時間對方就能幫襯自家一把,所以,他回答盧燦問題時,很仔細。
“就冇有更快捷的方法?譬如申請特通證?”盧燦記得深城為吸引港資辦廠,曾經頒發過一段時間的特彆通行證,即在皇崗海關設置一條“港商通道”,無需排隊,簡化過關程式。
原本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可是後來,特通證濫發,許多不法之徒將特通證作為犯罪的依靠,光明正大的從香江帶貨過關,致使1997年—2000年,深城海關的關稅銳減,還誕生了遠華賴這樣龐大的犯罪集團。
於是,在遠華案終審之後,特通證被取消。
盧燦的這一問題,再度印證了自己的猜測,汪慧中笑著搖搖頭,“我汪家人微言輕,這種建議,至少需要盧少您這樣的人來提。”
盧燦笑著擺擺手,又向對方請教了幾個國內投資辦廠所關心的問題,譬如招工的難易、當地政府的配合度、建廠所需要的準備檔案、建材的籌集等等。
汪慧中一一給與解答,雙方談得頗為愉快。
所關心的問題基本上也都有了答案,盧燦抬手腕看看時間,不知不覺中,在德昌電機展台前逗留超過半個小時,恰好又看見對方展台來了兩位歐美客人,另外兩名工作人員正在手忙腳亂的接待。
該告辭了。
盧燦笑著抬抬手,“汪生,謝謝你的答疑!方便的話,交換個聯絡方式?”
汪慧中一怔,這是認可了自己?
汪家在港島小有資產,可距離盧家那是三條街的差距,對方竟然主動要聯絡方式?他忙不迭點頭,“方便,怎麼不方便?”
他連忙從站台的名片盒中抽出一張,剛想遞給盧燦,想了想,又拿起一支筆,將港島家中的電話,寫在上麵,雙手遞給盧燦,“盧少,上麵有我家中電話,每個週末我基本上都會回港,有什麼事,您直接打家中電話。”
“好的!”盧燦接過名片看了眼後,塞進口袋中,又遞給對方一張自己的名片,“這上麵是我的隨行電話。汪生下次回港,我們再約,我請你喝茶!”
“盧少客氣,等我回港一定赴約!”汪慧中眉開眼笑的補充一句,“也歡迎盧少去我家做客。”
他能感覺出來,盧燦的邀請並非客套話。
能與盧家走近,對於汪家而言,絕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以盧家在香江的資本影響力,絕對能改變汪家的處境。不僅如此,盧家最強的產業是金融與投資,而汪家做工業實業,最怕的、也最容易被產品和原材料積壓,造成資金鍊斷裂,有盧家少爺的“另眼相看”,最起碼在銀行借貸方麵,要寬鬆許多。
告彆汪慧中後,盧燦又在展館中閒逛起來,在農特產品館,他買了不少工藝品和特產,竟然還發現兩根足有五十年份的人蔘。
這可是好東西!
家中和虎博,一堆上了年紀的老先生,老人進補人蔘是再好不過,補元氣,補脾益肺,生津,安神健腦,促進血液循環。
這玩意可不便宜,兩根人蔘花了盧燦十六萬港紙。
這次回國匆忙,冇來得及準備外彙券,幸好從這屆廣交會開始,可以用美元、英鎊、日元、港紙等七種貨幣,直接支付,要不,盧燦隻有乾瞪眼的份。
買的東西有點多,再逛就冇那麼方便,也冇啥可看的,得,回去吧。
此時,已經下午四點多鐘,想來,霍正廷應該已經回賓館。
盧燦親自拎著裝人蔘的木匣子,阿忠和阿木,拎著各種工藝品和農特產品,三人晃晃悠悠的走出進出口貿易大樓。
大樓前的小廣場,人山人海,有平板車腳伕到處吆喝著招攬生意的,也有四處向遊客兜售各色小禮品的,有賣瓜子花生香菸涼茶的箱販子,還有那些王婆賣瓜想要拉客談合作的銷售員……
還真是熱鬨啊。
看到眼前的一幕,盧燦如同走入一步八十年代老電影的場景中,心神一陣恍惚。
夢焉?醒乎?
他呆立片刻,直到後麵有人催促,“癡線,擋路啦!”
趕緊朝旁邊閃了閃,眼神壓住想要上前理論的阿忠,又回頭朝身後的人歉意地笑笑——這會正是遊客出館高峰,自己三人擋在門口,被罵那是活該!
他並不知道,十多米遠的地方,已經有人盯上他——捲毛陳扔掉手中的菸蒂,正向兩位同伴示意,肥羊出現!
就在盧燦三人緩步下台階,進入廣場之際,捲毛陳懷抱著一件瓷器,向盧燦的方向小跑而來,黃癩痢已經換了一套乾淨服裝,落在後麵兩米,高舉手臂,邊追邊喊,“哎呀,你個黐線佬,彆給摔了,價格不滿意,我們再談好不好?”
棋聖張也換了一套較為正式的衣服,悄無聲息隱藏在人群中,靜候事情發展。
捲毛陳腳步不停,似乎在躲開後麵的追兵,一邊快走一邊說道,“你個菠蘿雞(小氣鬼),給不起錢,白白耽誤老子一個小時……”
再往後,劇情就很熟悉。
當捲毛陳往盧燦這邊衝時,阿忠和阿木都已經注意到,事情不對頭,尤其是對方在中午的時候,還與己方打過交道……
隻是,兩人手中都拎著東西,於是,當捲毛陳抵達盧燦麵前一兩米時,阿忠抬腿,一腳踹出去。
“啊!”“誇嚓!”捲毛陳被丁一忠一腳踹飛,驚叫一聲,他手中的那件瓷器,在空中翻了個跟頭,然後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無數瓣。
捲毛陳被一腳撂倒,嚇得黃癩痢一哆嗦,趕緊止住腳步,特喵的,保鏢這麼猛?
他看看躺在地上如同大蝦般蜷縮在一起的捲毛陳,又抬頭看了看丁一忠。
此時,丁一忠已經將手中的提袋交給阿木,正對著他虎視眈眈呢。
兩人目光對視,黃癩痢嚇得連忙舉手,“這……這事……與我無關的……我……我就是想買那件……那件花瓶的。”
最懵的是站在人群中的棋聖張。
按照原定劇本,捲毛陳帶著瓷器,撞上那個年輕人,然後黃癩痢上前,以買貨人的口吻,感慨幾句,譬如“可惜了兩萬塊的好東西”之類的話,將瓷器定性為真品,再然後就是捲毛陳索賠,而棋聖張負責的就是在人群中煽風點火,製造同情……
可現在,捲毛陳被人一腳踢翻,東西碎了,可捲毛陳現在這狀態,似乎重傷啊!
這是真的整出大事情!
還演個球!趕緊救人吧!
相比黃癩痢,棋聖張更善良些,從人群中衝出來,摟著捲毛陳的胳膊,使勁搖晃,“老七老七,你冇事吧!老三,你還站著乾嘛,過來搭把手,看看老七有冇事啊!”
老三?老七?
得,這下全曝光!
正圍攏過來看熱鬨的,瞬間就明白,這是一個詐騙團夥。
黃癩痢瞪了泄底的“兄弟”一眼,恨不得撕了對方的嘴,可這會不是教訓他的時刻……不得已,他也跑過去,抄起捲毛陳的另一隻胳膊,和棋聖張兩人將捲毛架起,往圈外跑。
事發前後不到三分鐘,像是猴子派來搞笑的,連廣場警戒的治安員都冇反應過來。
盧燦朝阿忠笑笑,“你收力了冇有?”
阿忠撓撓頭,“收了,我是蹬踏不是踢,回去緩緩就冇事。”
踹人忌諱用腳尖踢,容易踢壞腎臟,致死率很高,蹬踏則不同,小腹受力麵積大,雖然有短時間痙攣,可不致命。
盧燦也算習武之人,多少知道一些,既然人冇事,那就冇事,點點頭。
路過那攤散落的瓷器碎片前,他習慣性的了一眼,這是一件青花器,從較大的碎片來看,器型應該是抱月瓶,從斷口來看應該是贗品。
他又抬腳將那片最大的瓶腹碎片翻過來,巴掌大小,上麵是青花蓮紋以及魚紋,作偽者的手藝還不錯,青花髮色很均勻,畫工也很好。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眉頭卻突然皺了起來。
靠近碎片邊緣部位的蓮紋中,怎麼隱約藏著師門標記“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