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原委,其實不算複雜。
鬆田一郎有一個願望,壓抑心底多年的願望,那就是拿回家族產業——東洋工業公司的主導權。
東洋工業公司,是鬆田一郎爺爺鬆田茂,創辦於1920年,最開始主業為農機加工的一家機械公司,以柴油機、農用拖拉機、收割機等生產為主。
三四十年代,曾改進生產線,出產過不少軍品,譬如89乙中型坦克的底盤、95式“哈夠”戰車的柴油發動機和零配件,參與了頗為知名的“小豆戰車”——94超輕型坦克的設計和生產。
這次躍升,讓東洋工業公司一度成為東洋民族工業的驕傲。
同樣也因為這次躍升,東洋工業公司招致東洋幾大財閥的一致覬覦,最終,鬆田茂在1936年接受“長期原材料供應商”——住友金屬株式會社的注資。
從此,東洋工業公司成為住友財閥體係中的一員,這讓公司的業務規模迅速擴大。
但同時,也引狼入室!
鬆田茂在太平洋戰爭之前去世,鬆田一郎的父親鬆田勇二繼任會長。戰爭爆發,原材料越發匱乏,連原本一直供應鋼鐵的住友金屬,也因為買不到美國廢舊金屬而斷供。
東洋工業公司頓時陷入窘境,岌岌可危。
鬆田勇二算不上一個睿智的企業領導人,隻能每天喝酒,鬱鬱寡歡,最終死於昭和二十三年即1948年。二十一歲的鬆田一郎,匆匆接班。
很快,朝戰爆發,東洋作為“聯軍”發動朝戰的總後勤基地,東洋工業公司再度煥發生機,成為五十年代中期東洋重工業排名前五的存在。
這次,厄運再次降臨,而且是來自體係內部魔手!
1958年,住友銀行派人直接來接收公司,把鬆田一郎直接弄懵。
住友銀行聲稱,在整理舊有資產和陳年賬目時,發現鬆田勇二生前,曾多次向住友銀行借貸,貸款逾期,未曾歸還,現在他們來接收公司!
多份借款檔案上,都有公司的印押和父親的簽名。
鬆田一郎瞬間崩潰——統計這些借貸和利息,再加上住友金屬原本就占據的股份,鬆田家將徹底失去東洋工業公司!
為保住家業,鬆田一郎求過崛田壯三,並承諾會還款,被拒;他也死纏著打了五年官司,最終還是冇能保住家族產業。
崛田壯三鯨吞了原本屬於鬆田家的產業,又因為五年的糾纏,讓崛田非常生氣,於是,一點情麵冇留……像趕狗一樣,將鬆田一郎趕出東洋工業公司。
鬆田家的東洋工業,原本就屬於住友財閥關係企業,鬆田一郎冇想到崛田壯三這麼狠,直接將鬆田家族踢出體係。
鬆田一郎這哥們也夠狠,馬上匍匐在崛田壯三的對立派係磯田一郎派麵前——賣身。
因為年紀輕輕就能重生東洋工業公司,磯田一郎認為他有著不錯的商業頭腦,遂即收留了他,並給與一個小職位。
此後十多年,鞍前馬後的伺候,最終迎來磯田一郎派係的大勝——磯田一郎擔綱住友集團董事長。
當他以為自己可以拿回祖業時,又發生磯田一郎將東洋工業公司作為“住友集團十六社之一”的事情。這下,鬆田一郎徹底明白,自己想要靠彆人……就不可能從住友財閥拿到祖傳家業——已經成為財閥的十六根支柱之一,住友集團又怎麼會吐出來?
鬆田不死心,想了很久,想到一個他認為可信的辦法——他認為,隻有自己衝上住友集團董事長一職,就可以有足夠的辦法,拿回屬於鬆田家族的產業。
按照以往慣例,住友集團董事長,都是從住友銀行總裁升任一職的,因此,他拒絕了出任十六社的副職,選擇剛剛空缺總經理位置的住友銀行香江分公司。
這個職位在住友財閥體係中不顯眼,頂多算是四級骨乾,但是,有升任住友銀行總裁的可能,也就有了當上住友集團董事長的可能。
想要升任住友銀行總裁,那麼,他就必須要有非常突出的業績。
他來香江兩個月,琢磨來琢磨去,要迅速提升業績,能幫他的,隻有德銀投資,或者說德銀投資背後的盧燦!
所以,今天聽說盧燦到場,他立即請李菊生引薦,又以近乎死皮賴臉的方式留在盧燦旁邊,而且兩人一交談,他就拋出最重要的籌碼——做就要做到極致,臉皮什麼的,有那麼重要麼?
如此隱秘的內情,盧燦又哪能知道?
盧燦再聰明,再有閱曆,也不可能猜到,鬆田一郎竟然是想藉助自己的力量來“複仇”。
儘管誘惑不小,盧燦還是冇有當場點頭,笑笑道,“三號,週一,我在德銀投資大廈,鬆田先生,你上午去找我,我們再細聊。”
就在這時,李菊生、王匡兩位社長,陪同另一位六十來歲老者步入演講台。這位老者,經常見諸於香江媒體報端——中方談判首席代表,副外長姚廣。
慶祝宴會,正式開始……
這種宴會很正式嚴肅,端著酒杯四處敬酒那是主人家,所有賓客幾乎都坐在自己位置上,與前來敬酒的人員,談笑風生,盧燦夫婦也是如此。
其實,今天的慶典宴會,既不逢五又不逢十,偏偏要搞這麼大的規模,也可以理解為另類“曬馬”,以此來應對最近一段時間英方提及的“三角凳”問題。
這也是會談破局前的“亮劍”,不多說……盧家很配合。
兩點鐘左右,盧燦夫婦,帶著不知被工作人員引到哪兒混了一頓午餐的康望,來到一樓門口。阿木將車子開來,盧燦拉門讓田樂群上車,身後傳來霍正廷的喊聲,“阿燦,等等。”
“蒂姆希,你今兒也來了?我冇看見呢。”偌大的會場,大幾十桌客人,又不好隨意走動,盧燦還真的冇瞧見他。
“我和我老爹在第一拍靠右,我也冇看見你。要不是剛纔下樓看見身影像你,我還以為你冇來呢。”霍正廷快走兩步,來到盧燦麵前,“你這是要回家了?”
“嗯。”盧燦點點頭,身後的田樂群透過車窗對霍正廷擺擺手。
“你倆口子一起來的,你家老太爺呢?”
這人怎麼這麼磨嘰呢!盧燦笑笑,“我爺爺有事冇能來。蒂姆希,有事說事。”
“我家老爺子在後麵,他說要是你的話,請你去陸羽茶室坐坐。”
盧燦回頭望屋內看去,霍老正與李菊生等人站在那兒聊天呢,便對霍正廷點點頭,“行,我先走一步,在茶室定好位置等霍老。”
盧燦上車,車子離開,田樂群“哎呀”一聲,忙不迭將高跟鞋踢掉,蜷起腿,揉腳脖子——為了追身高差,她穿的高跟鞋足由六寸跟,很傷腳踝。
瞧她那模樣,盧燦忍禁不住,笑出聲來。
田樂群圓眼珠一瞪,“你還笑!下次這種宴會,彆拉著我!”
盧燦舉手投降,“冇笑你,得,我這就給你拿平底鞋。”
車的右側櫃子裡,有備用鞋,盧燦挑出一雙平底,蹲在田樂群麵前,又將她的腳扳過來,腳踝有點腫脹。他索性盤腿坐在車廂地毯上,將腳擱在膝蓋上,用力地揉了揉一會,埋怨道,“你呀,一米六已經很高了,下次不用這麼勉強,冇人會說你的。”
田樂群伸手揉著盧燦的捲髮,“還不是你!吃了尿素一樣,長這麼高乾嘛。”
盧燦嬉笑一聲,“我長得高,那也是你補得營養好的功勞嘛~~”
擋板能擋住視線,卻擋不住這對夫婦相互喂狗糧的聲音。
康望在前排坐立不安,可是,看看開車的阿木,又看看副駕上的阿忠,這兩人竟然能做到熟視無睹,充耳不聞……嘖嘖,厲害!
看來,自己也得儘快適應,還有……得儘快找個女朋友。
車子繞了一小圈,然後停在樂古道納德軒大廈,聽說,這是老闆家的珠寶公司銷售總部。
康望探頭看看,高聳的大廈看不見頂,聽說這座大廈的頂層有一個外人根本進不去的“空中花園”,裡麵豪奢無比,隻有納德軒珠寶的金牌會員才能進入……
自己跟在老闆身邊,應該有機會進去見識一番吧?
大老闆娘下車了,聽說盧家的珠寶產業,一直是大老闆娘在負責,看來是真的。
康望本質上還是一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年輕人,雖然可能比其他人聰明一點,但依舊冇有脫離正常人範疇。儘管他知道,盧燦將其招攬到身邊擔任經濟顧問,最主要原因是看在哥哥康丁的麵子,可這依舊不能阻止他的開心。
“盧燦奇蹟”——這是哥哥康丁在講述盧燦時,經常用到的一個詞,以至於讓康望對盧燦及所謂的“盧燦奇蹟”,充滿好奇,甚至他還計劃著準備寫一本傳記,名字就叫做《盧燦奇蹟》。
來港三天,他用自己的眼睛、耳朵、嘴,儘一切可能的去瞭解,去認知。
如果盧燦知道他打算精心培養的財經顧問,在琢磨著如何去寫傳記小說,估計能吐血。
因為繞了一圈送田樂群,等盧燦抵達士丹利街24號的陸羽茶室時,霍老父子已經先到。盧燦對父子二人歉意地笑笑,“霍老,不好意思,我送阿群回公司,晚了。今兒這茶,我請。”
“我也剛到。”霍老擺擺手,又示意盧燦坐下,“我點了幾個小品,阿燦,你要點什麼?”
中午的正式宴會,其實填不飽肚子的,並非菜肴不好,而是誰也不會在那種場合大吃大喝。盧燦還這有點餓了,對站在旁邊的推車郎招招手,“給我來一份蝦仁鮮荷飯,一份雲腿鯪魚角。”
霍老哈哈笑道,“還是阿燦會吃,雲腿鯪魚角就不用要了,我已經點了兩份,換滑雞球大包吧。”
老牌食客都知道,蝦仁鮮荷飯,雲腿鯪魚角、滑雞球大包子,是陸羽茶室的知名餐點。
“我也是聽人說的。”盧燦笑著擺擺手。
等推車郎出包廂,他接著問道,“霍老,您有事吩咐?”
霍老看了眼房門,霍正廷馬上起身,將房門關嚴實。
老爺子這纔開口,“今兒中午吃飯之前,姚部跟我聊了幾句,我也順勢把你的推測,跟他白話白話。他很驚訝你的觀察力,可是連著讚了你好幾聲呢。他有個事情,讓我轉話給你,還要你幫幫忙……”
盧燦原本還想著謙虛一下,又聽見後半句,很自然問道,“我能幫什麼?”
霍老盯著盧燦的眼睛,“訊息公佈後,幫忙穩定市場!這事呀……你盧家比我霍家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