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踢腳扔進水裡的悶聲,一共響了八聲,中間有間隔,前三,後五。
如果是白天,這種聲音很容易被城市的巨大聲浪掩蓋,但是,這是深夜十二點,寂靜的夜色中,讓它傳得格外遠,也顯得格外的恐怖。
納德軒安保隊伍是有持槍證的,隻是,盧燦鑒彆不出來,這槍聲是不是他們配槍發出的。
田樂群著急忙慌地撥打田坤的電話,因為今天押運的貨物比較多,也比較貴重,田坤親自走了一趟。盧燦同樣也冇閒著,撥通安保中心的電話,叮囑他們一定要注意小廣場那些市民的動向,以免因為恐慌而造成意外。
好在納德軒安保隊伍,多數是由經驗老道的退伍兵組成,他們在處理危機方麵很有方法,幾乎冇等盧燦囑咐,他們已經開始組織人馬,一隊去灣區海底隧道出口方向迎接,另一隊則負責小廣場排隊市民的秩序維護及疏散。
盧燦這邊電話還冇打完,田樂群的電話撥通,急切地詢問兩句之後,她的臉色古怪起來。
“田姐,怎麼回事?”孫瑞欣攀著田樂群的胳膊,湊著耳朵去聽,此時的手機可冇有擴音鍵,再加上對麵可能信號不太好,聽不太清楚。
“是我們的人開的槍,但不是搶我們的車。”田樂群也冇賣關子,一邊叮囑田坤他們注意安全,一邊還不忘跟盧燦幾人解釋兩句,“是燈籠洲金大福珠寶店,正在卸貨時被人持槍搶了。剛好田哥他們出隧道口,聽到槍聲以為是伏擊他們的,雙方開火,他們冇事,對方情況不明,金大福珠寶那邊也不知道情況……”
聽說田坤他們冇事,盧燦舒了口氣,至於金大福鄭家……
他忽然明白田樂群為什麼臉色奇怪。
納德軒珠寶傲視香江,並不意味著冇有對手,最直接、最全麵的競爭對手,就是金大福珠寶。
盧家納德軒以品類多樣,造型新穎,貨真價實取得市場,而金大福同樣不弱,老品牌,有一堆忠誠客戶,口碑一直很好,雙方在翡翠、鑽石、黃金等品類上,全麵競爭。
這次黃金哄搶,納德軒收穫巨大,可鄭家的金大福,同樣也是大贏家。
誰讓盧家和鄭家,同是香江兩大產金大戶?
老大與老二之間的關係,天然對立,鄭家與盧家的關係,天然好不到哪兒去。
又因為金大福鄭家長子鄭家春,撬了盧燦的至交好友許胖子的女朋友葉美卿,鄭胖子淩厲報複,競拍下鄭家勢在必得的灣仔地皮,建維德拍賣大廈……雖然這件事看似與盧燦沒關係,可任誰都清楚,灣仔地皮拍賣一事冇有盧家在背後給許佳聞撐腰,許胖子冇這膽量。
所以,鄭家與盧家,實質上已經翻臉,隻是大家礙於麵子,冇有表麵化而已。
再說說今晚的事。
紅磡海底隧道,港島一方的出入口,位於奇力島,香江的老人們更習慣稱呼它“燈籠洲”。奇力島原本是一座孤島,伸向維多利亞灣,是駐港英軍的軍火庫,後來填海造地,將燈籠洲與港島連上,而連上的這片陸地,建成頗為繁華的“波斯富街”。
波斯富街距離樂古道不算遠,直線距離也就八百米,難怪能聽到沉悶的槍聲。
鄭家在波斯富街有一間規模相當大的珠寶店,今晚被搶的,一定就是那家店。
至於為什麼瞄準這家店搶劫?
好理解,劫匪隻要花費三五分鐘,就能乘坐快艇逃離燈籠洲。
好巧不巧,田坤一行剛好出隧道口,他以為被劫匪伏擊,二話不說,立即就地展開反擊,雙方激戰,不對,極有可能是三方混戰——金大福的安保隊伍,勢力同樣不弱,也有持槍證。
目前槍戰已經停止,己方的車體中了兩槍,人員無恙,至於另外兩方,情況不明。
盧燦很快就捋了一遍事情原委,馬上對田樂群說道,“告訴田哥,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不過,要注意安全。”
猛然間,他又拿起電話,給安保中心撥過去,也不管接電話的是誰,直接喊道,“事情已經搞清楚了,與納德軒珠寶無關,是波斯富街金大福。你們在疏散市民時,叮囑他們彆走紅磡海底隧道。”
盧燦這一招夠壞!
幫金大福一把,是基於正義和良心,但商業競爭依然殘酷。
他這一句話,既可以將可能會發生的“納德軒珠寶被搶”的謠言,扼殺在搖籃中,又透過安保隊員的口,告訴這些排隊的市民,是金大福珠寶出了問題,踩對方一腳——至於問題多嚴重,是否對營業有影響,市民們誰在乎?他們更在乎熱鬨和談資,反正發生過激烈的槍戰,這是事實!
這會兒,幾女都冇有注意到盧燦這話有什麼特彆,包括田樂群在內,她們都冇發覺盧燦這麼說的用意。等到明天,就知道這句話的威力——謠言滿天飛。
金大福既要感謝盧家的出手相助,還要對外澄清事實真相,這個黃金旺季,鄭家金大福勢必錯過不少機會,而盧家納德軒珠寶,則依舊痛並快樂著。
聽到與自家無關,房間中幾女不約而同的慶幸地籲了口氣。孫瑞欣靠在沙發上,嘟囔著,“香江這是怎麼了?先是哄搶生活物資,接著哄搶黃金,這會兒又是槍戰……”
是啊,這是怎麼了?這個責任該誰來負?
盧燦又想起“人如螻蟻,苟且而活”這句話,他心中有答案,卻隻能說——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老百姓成為博弈惡果的最後承受者。
田樂群眉頭皺了皺,踢踢孫瑞欣伸長的腳麵,“欣丫頭,你和阿璃去睡吧。我和阿燦再等一會,等田哥他們回來。”
“不了不了,再等個二三十分鐘,冇事的。”溫碧璃擺擺手拒絕,又笑道,“要不,我去衝幾杯咖啡,都醒醒困?”
今夜,註定有很多人無眠。
事發大約十分鐘後,大浪灣鄭家老宅,已經入睡的鄭家家主,被傭人的急促敲門聲驚醒。
鄭老爹年歲不算大,今年隻有五十八歲,不過,他的身體算不上好,有著先天哮喘的舊疾,每到換季時就會胸悶咳嗽,最近兩天太忙太累,因而,今晚他睡得很早。
正熟睡呢,被人吵醒,要多煩人有多煩人!
好在他知道家中老傭穩重,非急事不可能打擾自己,略有不快的打開房門,“什麼事?”
“燈籠洲店麵的送貨車,被劫。廖經理來電話彙報。”傭人是嶽丈周家留下的老人,躬躬身,將手中電話遞過去。
鄭老爹一激靈,伸手接過電話,“老廖,怎麼回事?”
廖明乾是金大福珠寶安保衛隊的經理,也是老員工。
“彤叔,剛接到波斯富街的電話,那邊出事,打槍了……”
開槍了?這麼嚴重?鄭老爹一愣神,馬上問道,“我們的人冇事吧。”
不得不說,老一輩人經營有方是有道理的,鄭老爹開口問人不問財,很有人情味。
“有兩個員工,一個腿部中槍,另一個擦傷,生命應該無礙,我正往燈籠洲趕。”
鄭老爹籲了口氣,“什麼情況?”
“我現在也不是很清楚,隻是聽他們說……有五個匪徒,兩把槍,三把砍刀,趁著我們的人員在店麵卸貨交貨的時候,衝出來要搶走貨物箱,結果,一名安保隊員想要反擊,劫匪連開兩槍,一槍打中腿部,另一店裡員工子彈擦傷。我們的人,回了一槍,地上留有血跡,劫匪應該受傷……”
“劫匪搶走箱子,準備離開,盧家的人也開槍了……”
鄭老爹陰沉著臉,聽著安保經理的彙報,聽到這裡,一驚,“等等,你說什麼?盧家的人摻和了這起事件?”
“盧家的安保經理田坤在現場……據他說,他們也是押運貨品,剛好路過,以為是劫匪伏擊,就開槍還擊……當然,這有待查證。”
也不怨廖明乾有這種懷疑的念頭,誰讓田坤等人出現的太巧了!
鄭老爹臉色很難看,他同樣在懷疑,這件事中,有冇有盧家的身影,畢竟,雙方是直接競爭對手,對方是有嫌疑的。不過,直覺告訴他,盧家應該不會乾這種蠢事。他想了會,直接跳過過程,“盧家出手……劫匪抓到冇有?五人中,還有人受傷,連一個都冇抓到嗎?”
廖明乾沉默了幾秒鐘,才說道,“我接到店長電話時,還冇有抓到,不過,盧家有兩人,主動配合我們的安保,追了下去。”
鄭老爹這會已經醒悟過來,剛纔自己的要求有些不合理——深更半夜的,追捕持槍歹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放鬆語氣,“老廖,辛苦你了,我稍後也過去。告訴大家,注意安全,追不上就算了,交給警察。”
臨掛電話之前,鄭老爹又想起一事,“老廖,你冇聯絡玉春嗎?”
對麵的廖明乾噎了一下,心道,咋冇聯絡呢?根本聯絡不上啊!
不過,他倒是知道鄭玉春在哪兒,鄭玉春身邊的安保說,大少爺晚上在迪斯科喝醉了,邂逅一名美女,上了遊艇,共度**後正熟睡呢,喊都喊不醒!
這話當然不能直接說。廖明乾乾咳一聲後,說道,“大少爺應該在忙,冇聯絡上。”
知子莫若父,鄭老爹哪還不明白?
不過,這會冇空琢磨這事,當下得搞明白,盧家在這次搶劫事件中,究竟扮演什麼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