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東洋人為“倭”,罵其國為“倭國”,很爽。
恐怕,知道“倭”和“倭國”來源的人,不多。
“倭”字本無貶義,源自於魏明帝曹睿。
魏明帝景初二年,公元238年,當時東夷列島的西南諸島,也就是現如今的福岡、熊本所在九州島上的部落,曾派團隊往中原朝貢。魏明帝曹睿認為這是“幸事”,禦封當時東洋群島的君主為“卑彌呼”,即親魏倭王。
魏明帝取“魏”字,去右邊的“鬼”字,捨去“魂魄”之意,加上左邊“亻”,代表往來的“友人”和賜予“隨從者”身份的雙重意思,於是親魏倭王的所在國家也叫做“倭國”。
“倭國”的本意也就明瞭——追隨魏國的屬國!
此後十年中,倭女王派到魏或帶方郡的使節,前後達五次,表達恭順臣服之意。
東洋早先無文字,這些都記載在中國的史書中,《三國誌·魏書》中,有詳細記載。
《魏書》中,對倭國的評價相當高——“倭人在帶方東南大海之中,……(諸國)不盜竊,少諍訟。其犯法,輕者冇其妻子,重者滅其門戶。及宗族尊卑,各有差序,足相臣服。……下戶與大人相逢道路,逡巡入草。傳辭說事,或蹲或跪,兩手據地,為之恭敬。”
這段描述能看出,當時的倭國,在禮儀尊卑方麵,已經具備相當嚴格的規製,甚至可以說殘酷,而且一個地方冇有盜竊,連吵架爭論訴訟的事情都很少,說明地方安靖,秩序井然。
魏明帝也曾賜予倭國一枚金印,叫做“親魏倭王”印,這枚金印在公元1700年左右消失,但是,該印的印文拓樣,被收錄在《宣和集古印史》中。
‘漢委奴國王’金印,要比“親魏倭王”印早180年,為東洋曆史上的第一枚政體權勢金印,其意義自然無比重大。
當然,東洋人是不願意承認這段曆史的,這也是福岡博物館“不敢收”這枚金印的原因所在。
並不是東西“看假”,而是,一旦承認這枚金印,就意味著改寫東洋人的曆史源頭。
八十年代,東洋人雖然戰敗不過三十多年,可是經濟高速發展,儼然成為亞洲第一的國家,其國民自豪感倍增,又怎能輕易認同自家民族是中原民族的“隨從”?
不僅福岡博物館不敢,即便是東洋政府,也不可能在這件事上表明態度。
因此,福岡博物館又將這枚“燙手山芋”歸還給黑田駿。
黑田駿收回這件東西後,也很迷茫,不知怎麼處理,剛好四叔撞上,提出購買,黑田索性將這件東西,以二十萬日元的價格,處理給四叔。
這不,落在盧燦的手中!
再說說黑田駿,準確說黑田家,怎麼得到這枚金印的。
盧燦知道這件東西的原委,但是不知道細節,現在有了附在金印盒中的兩封手信,就可以完整的推斷出這件東西的流傳過程。
寫信之人,名叫龜井南冥,也是這枚金印的第一個權威鑒定者。
龜井南冥是江戶時代中期大儒荻生徂來(1666-1728)開創的“萱園學派”儒者,本人還是一名醫者。龜井南冥本人,於1778年(安永七年)被福岡藩,提拔為儒醫,1783年(天明三年)被任命為甘棠館祭酒。甘棠館是福岡藩東西兩所藩校之一,被稱為西學,另一所是東學修猷館,都是福岡曆史記載有名的讀書場所。
祭酒就是館長、院長之意,由此可見,龜井南冥的學識,在當時很受尊崇。
龜井南冥還有個兒子龜井昭陽,在學識上更牛,是東洋“楚辭研究”的代表人物,東洋曆史上的大儒,培養了很多弟子。著述有《毛詩考》《左傳纘考》等四書五經的註釋,還有賦集《東遊賦》等文學作品。這是題外話,不展開。
龜井南冥的第一封信落款日期為天明六年,換算成公元紀年,就是1786年,第二封信落款為天明七年。兩封信的內容,都圍繞著一件事,也就是“漢委奴國王”印。
從龜井的信件中可以推算,大約在天明四年,也就是1784年左右,龜井被兩位佃農求教,請他幫忙辨認一枚從水溝中挖出來的金印。
當時,龜井南冥留下了印文拓樣,答應有研究結果後寫信告訴對方。
第一封信,就是告訴一位名叫“喜平原一郎”的人,他的鑒定結果。龜井南冥認為,這應該是一枚很遠古的銅金印章,巴拉巴拉說了一堆,最後提出,願意出購買,請喜平與他的同伴,商量一下,多少錢合適?
第二封信要比第一封信晚了四個月,剛好跨紀年。
這封信就很直白,龜井南冥告訴喜平原一郎,這枚金印是中原漢代的皇帝,賞賜給“奴國”國主的金印,非常珍貴,他願意出“十金”相購,請務必答應。
所謂“奴國”,是九州島上一個勢力較大的部落。
當時九州島上還有“狗國”和“虞國”等部落相爭,奴國為了獲得大義上的名分,派遣人馬前往中原王朝朝貢。
這一年,恰逢光武帝劉秀改元,也就是建武中元初年,公元56年,光武帝劉秀很高興番邦來朝,於是賞賜的“漢委奴國王”金印。
如果單憑這兩封信,似乎隻能印證這枚“漢委奴國王”金印的真偽,不能擬請黑田家怎麼獲得這枚金印。
不要著急。
這位龜井南冥最終並冇有獲得這枚金印,他心有不甘,於是寫了一篇文章,叫做《金印辨》,講述的就是“漢委奴國王”金印的來龍去脈,以及他的鑒定結果。
這篇文章,在東洋的史料館能查閱到,後世被人扒拉出來。
文章中,講述就非常詳細。
江戶時代,築前藩雖然武力值不強,但由於占據與“唐土”和“朝國”貿易交易的地理優勢,成為當時的商業大藩,其藩主旗下武士,都比較有錢有勢。
其中一名叫做黑田灰直的武士,俸祿為1000石,領地為築前藩福岡博多灣誌賀島。
天明四年即1784年2月23日,黑田家的兩名佃農,喜平原一郎和秀智多庅(音磨)在挖排水溝時,一塊石板下麵,發現這枚金印。
喜平原一郎和秀智多庅藉助一次去福岡為領主家采購的機會,拿著這件東西找到龜井南冥,請求幫忙鑒定。
龜井南冥查閱很多資料,最終認為這枚金印就是中原史書上記載的“漢委奴國王”印。
他想要把這件東西買下來,但是,領主黑田灰直搶先一步,以減免兩位佃農當年錢糧為籌碼,搶先一步將這枚金印拿到手,並且珍藏起來,再也不肯拿出來。
文章最後,龜井南冥還很遺憾的表示,再也冇見到這枚稀奇的金印。
《金印辨》這篇文章,如果不是記錄這枚金印,其實冇啥價值,全文充滿了自吹自擂,誇耀自己的鑒定水平如何如何。這倒也符合史書上記載的龜井南冥“自任狂狷”的性格。
再結合四叔口述的黑田駿“祖傳曆史”,不難猜測,黑田駿就是黑田灰直的後人。
盧燦微笑著將這件東西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之後,四叔父子不明覺厲,除了感慨東西冇買錯外,並不覺得有多驚訝。
盧嘉錫纔是真的震驚!
且不說盧燦上手不到一兩分鐘,就能根據物品想到《後漢書·東夷列傳》中的記載,更能將東洋的一篇不出名的文章,講述的清清楚楚,還能將這枚金印的故事及傳承,串個七七八八。
這已經不是“鑒定水平高”所能定義和解釋的!
這是“天知”,是“妖孽”!
盧嘉錫手肘撐著沙發扶手,手指抵著太陽穴,腦瓜子嗡嗡的。
其實,對於盧燦自從多年前呈現出的異常天賦,以及妖孽般的表現,盧嘉錫作為盧燦最親密的人,怎麼可能冇有懷疑的?第一次盧燦去緬北,他就有覺察,孫子的氣質變化太大。
他本人精於易,為此卜過卦,卦象為天賜吉,盧燦本人是盧家人確鑿無疑。
隻要是盧家血脈,對於盧嘉錫而言,這已經足夠了!
因此,他無論在哪兒,都會對盧燦給與最大的支援!
不過,這件事他心底還是有疑慮的,他想要弄明白,孫子怎麼會變成這樣?會不會有其它的副作用,譬如早夭?
集後世之福之慧,以援前身……這種事在命理學上,是存在的。
如能量守恒,前半生太聰明,必然影響後半生,或減壽或減慧。
方仲永的故事就是命運福慧守恒的見證。
盧嘉錫真的很怕,怕盧燦隻是曇花一現,因而,他早早催著孫子結婚,並且一年之內進門三位孫媳婦!更催著孫子早早要孩子!
真當盧嘉錫不明白這種事在香江會招來什麼樣的非議嗎?
他知道!但是他顧不得這些!盧家的傳承,在他看來,纔是最重要的!
小石頭的出生,讓他放下心中最大的包袱。
他將重孫就放在身邊,自己看顧,任何人他都不放心。
石頭出生之後,他終於有心思去研究孫子為什麼會出現如此巨大的變化?
為此,他找過諸如寶蓮禪寺和青山禪院的大師。
他與寶蓮禪寺的主持慧命法師討論過盧燦的命格,慧命法師給出的批格是“風雨衝州”。
青山禪院的主持顯齊禪師和維那僧顯度法師,更是藉助今年年初的盧家大齋月,詳細看過盧燦的命格,兩位法師給出的批格分彆是“縱慧”、“斷續”。
這幾位的批文,晦澀難懂,幾位法師本人也解釋不了——不要以為寫命格批文的人,就一定懂得內容,很多批文需要“自悟”!
這是盧嘉錫心中最大的秘密,除了幾位寫批的法師冇有任何外人知道。
盧燦今天妖孽般的表現,似乎再度證明瞭盧嘉錫的猜想——集福慧者!
下半句是什麼?——早夭!
你讓盧嘉錫如何不腦瓜子嗡嗡的?
盧燦根本冇想到,自己一時高興,滔滔不絕的講話內容,會讓爺爺盧嘉錫嚇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