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斯有華人,還不少,總數約三千名。大姓有兩家,一家就是常家,居住在北橋區,常慧仁就是常家人;另一家是嶽家,居住在弗朗西斯街華人區。
常家和嶽家,於1854年就抵達珀斯,原因與太平天國兵亂直接相關。
常大淳時任湖北巡撫,一共有三子一女,長子常集鬆,隨常大淳殉國;次之常豫,後加入曾國藩湘軍,創建湘軍水師;三子常吉潤,就是常慧仁的祖上,時任長江水師提督衙門幫辦,文職官員。
1852年,太平軍圍攻武漢,洞庭水師奉命迎擊,結果,久疏戰陣的清廷水師,在江麵上遭遇潰敗。當時,常吉潤就在時任水師副提督嶽鬆奇的座船上。
水師潰敗,朝廷必然追責,而當時的長江水師提督、正紅旗人烏蘭爾已經戰死。而烏蘭爾的哥哥烏蘭泰,更是於1852年4月,戰死桂林,受朝廷追封。
一門雙忠烈,朝廷肯定要褒獎烏蘭氏。
因此,這次水師大敗的責任,勢必會落在副提督嶽鬆奇的頭上。
嶽鬆奇一害怕,就扣押常吉潤及其家人,同時裝載上嶽家人和財物,打算逃到彎彎避禍。
結果,在海上遭遇風暴,內海船隻根本就扛不住外海風暴,不得不轉向沿著海岸線走,又要躲避當時實力最強大的福建水師,最終飄到珠江口附近,準備在此生根避難。
其時,福建水師已經接到嶽鬆奇逃亡的訊息,緊追不捨。
珠江口明顯不安全,嶽鬆奇與已經妥協的常吉潤商議,再往南逃。
這次,他們冇再乘坐戰船,而是“買”了一艘遠洋武裝商船,一路漂洋過海,於1954年抵達珀斯。就這麼地,常家和嶽家,在珀斯落地生根。
光緒二十三年(1897),常家和嶽家,也曾派人回國探望,隻是國勢日衰,他們也就熄了舉家回國的念頭。時至今日,常家全族兩百多人口,而嶽家人口更多,超過三百人,雙雙成為珀斯當地有名的華裔家族。
至於兩家為什麼分居兩地……常慧仁冇說,不過,聽他的語氣,這兩大家族應該有矛盾。
這事與己無關,盧燦冇有深問。
既然已經熟悉,盧燦直接問道,“常老,你這書鋪中,有冇有古籍善本?我就喜好這點東西。”
“就知道你要這麼問。”常慧仁笑笑,又搖搖頭,“祖上當年離開時,屬於被羈押,哪能帶什麼古籍善本?我這潭蔭二字,也隻是借用祖上之名而已,是真冇有!”
說不上失望,這纔是古董古玩行的常態。
盧燦笑笑起身,“得,那我就隨便看看。”
“隨便看,看中什麼書,回頭我給你打個八折。”常慧仁抬抬手,笑了笑。
可能年齡大了不太關注新聞,又或者他根本想不到盧燦會鑽到他的小店中“尋寶”,因而,即便是盧燦報了真名,他依舊冇認出來。
這樣也挺好,清靜。
誠如常慧仁所言,他的書店中,百分之七十都是英文書籍,還有一些印度地方語言的書籍——澳洲的印度裔可不少,再次是日語漫畫和兒童不宜的畫刊,還有一部分馬來語書籍。
嗬嗬,打著漢語招牌,偏偏漢語書籍最少。
店中書籍,絕大多數都是舊書,新書極少,有冇有重點品類,地理位置還這麼偏……
這種開店方式,還不如去二手市場擺攤。
真的,這裡的書籍很適合二手市場——超過九成的舊書、雜誌,一成不到的新書,也都是發行幾年的倉庫堆積貨,他拿來當新書賣。
盧燦簡單看看,就能判定常慧仁的生意很差——有種人一輩子也學不會做生意,與年齡無關。他之所以不餓死,與做了幾十年北橋區學校華語老師,能拿一筆不錯的退休金有很大關係。
據常慧仁自己說,早年間“百年潭蔭書鋪”開在北橋區中學附近,媳婦在管理,當時生意還不錯。可惜的是,北橋中學擴建,他家租賃的店鋪被拆掉……
等他退休,閒來無事,便跑到這裡投資了這家簡易書店,權當休閒。
這麼想也就無所謂賺不賺錢。
不過,這種在外人看來毫無價值的書鋪,對於盧燦而言,還是有些搞頭的。
圍著攤位走了一圈,他的手臂上,摞著十多本舊書,跟在他身邊的田樂群和溫碧璃,兩人手中也拿著七八本,都挺有收藏價值。
盧燦挑揀出來的舊書,有不少珍貴貨色,譬如1819年英國派遣澳洲官員巴倫·菲爾德,創作出版的《澳大利亞詩歌的第一批果實》1903年再版本;澳洲詩人亞當·林賽·戈登1870年創作出版的詩集《浪花和飄煙》的1905年再版本;澳洲小說家馬克斯·安德魯·希斯洛普·克拉克1874年出版的《無期徒刑》1910年再版本;約瑟夫·弗爾菲1903年出版的長篇小說《如此人生》原版;澳洲著名女作家亨利·漢德爾·理查遜1932年出版的《馬奧尼的命運》原版……
常慧仁不識貨,又因為書店位置偏僻,無人問津。
如果他搬到二手書市銷售,隻怕,早就被人挑走。
見盧燦一口氣買走幾十本老舊書籍,常慧仁樂得合不攏嘴,估計他已經很長時間冇出貨了吧。原本八十多澳元,一揮手,隻收了六十澳元。
盧燦都有點慚愧,幫常慧仁將這些書裝進袋子時,笑著問道,“您老怎麼不去二手市場?”
“兒子兒媳婦嫌二手市場擺攤難看,我自己和老婆子,都老胳膊老腿,搬不動!”
好吧,自己儘了心意就行,盧燦笑笑,冇再繼續勸說。
可能是與盧燦投緣吧,常慧仁將收拾好的書籍袋子遞給盧燦時,又添了一句,“小盧呀,你要是喜歡古董古玩什麼的,可以去弗朗西斯街,找嶽家,他家老東西多。”
盧燦接過袋子,交給站在門口等候的阿木,笑著問道,“您老怎麼知道?在他家見過?”
常慧仁看了眼阿木,還以為一起來的同伴,也冇在意,旋即又收回目光對盧燦說道,“我家祖上,當年走的很突然,有什麼好東西都冇帶走。他嶽家不同呀,金銀細軟,古董字畫可冇少往船上搬。要不,你以為他嶽家憑什麼比我們常家有錢?”
嗯?似乎有些道理。盧燦點頭笑道,“行,我抽空去轉轉。”
臨出門前,又回身問了一句,“您老有冇有嶽家誰誰的聯絡方式?我這矇頭蒙腦的撞上去,他家也未必賣呀。”
“我找找,應該有嶽老頭子的名片。”常慧仁低頭在櫃檯裡麵翻了好一會,才從一本名片簿中找到一張名片,遞給盧燦,“這個嶽繼輝,在嶽家說話挺管用的,你聯絡他,不過彆說我推薦的,我們常家和他嶽家,關係一般。”
關係一般,就是關係不好囉。
“好的,謝謝常老!”盧燦笑笑,接過名片看了眼,喲,這位嶽繼輝頭銜還挺多,什麼“珀斯華人聯合會會長”“西澳漁業協會副理事長”“西澳豪斯漁業公司董事長”一堆。
前麵都是虛的,西澳豪斯漁業公司董事長應該是嶽氏家族的產業。
都是華裔,也不知林嘉盛認不認識這位嶽繼輝?
走出名不符實的“百年潭蔭書鋪”,盧燦回頭看了眼,搖搖頭,常慧仁這老頭子人不壞,隻是做生意嘛……很一般,這家“百年書鋪”,在盧燦看來,做不了幾年。
“怎麼,冇買到古籍善本,很失望?”田樂群跟著回頭看了眼,笑笑問道。
“不是買到了嗎?可不要小瞧這些書,都是可以進歐美藝術館的。”盧燦笑著朝走在最前麵的阿木努努嘴,又道,“隻是有點感慨,他的百年書鋪,還能開幾年?”
“位置太偏了,都冇人。”田樂群點點頭。
店麵也看了,東西買了,街也逛了,三人往回走。
“田姐,老楊他們到墨爾本了嗎?”盧燦問的老楊叫楊慧東,是納德軒合浦珍珠養殖場的副廠長,珍珠養殖方麵的人才。這次陪同林嘉盛去波利尼西亞島,除了購買珍珠,還打算購買一塊黑珍珠養殖基地,於是,田樂群將他抽掉來墨爾本,與林嘉盛一道起行。
“昨天到的墨爾本,咱家飛機不是回墨爾本了嗎?下午的航班。”
那就是說林嘉盛還冇走,得,給他打個電話問問認不認識嶽繼輝,順帶著叮囑兩句。
林嘉盛正在家中收拾行李,電話響了。
“盧先生,我見著楊經理他們了,這會兒我正準備出發呢,您有什麼特彆囑咐的嗎?”
“林伯,彆那麼客氣,見外了,您叫我阿燦就行。”盧燦的話語挺客氣,林嘉盛笑笑冇迴應,等著他繼續說,“這次去大溪地,如果遇到合適的珠場放賣,價格方麵不用考慮太多,爭取早點成交,您家的兩成股份,就算這次您幫忙的乾股。”
“哎喲,那怎麼好意思。”林嘉盛嘴都笑得裂開花。
“還有一件小事問您一聲。您認識珀斯這邊的嶽繼輝嗎?豪斯漁業的嶽家。”
林嘉盛馬上答道,“認識認識!都是同一行當的,他家的豪斯漁業是我們澳洲漁業協會成員,我是這個協會的副理事長。怎麼了?”
“我這不是到珀斯了嘛,有人告訴我,嶽家有不少古董古玩,我這不……尋思著能不能見識見識。”盧燦嘿嘿一笑。
林嘉盛秒懂,“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我和老嶽熟,他們家船隊小,經常和我家一起出海,好像他們家確實有些古董!我這就給老嶽打電話!”
暈,還有這層關係?
生意做大了,買古董都變得輕鬆起來!盧燦想想前世自己收集古董的糾結痛苦……再想想現在,前來拜會自己的人,手中不拎一件古董,都不好意思上門!
盧燦幾人還冇回到酒店,溫碧璃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嶽繼輝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