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燦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連忙笑著擺擺手,“很巧,我前幾天剛剛看過愛因斯坦醫學院的摩爾·霍華德教授,發表的一篇有關於紫杉醇抗腫瘤文章。我當時還琢磨呢,如果抗癌藥物真的能夠被提煉、生產及普及化,那麼,癌症對於人類來說,是不是也感冒一樣?”
陳頌熊表情輕鬆起來,笑道,“冇想到,盧先生對於紫杉醇也有瞭解。霍華德教授確實是值得尊敬的一位前輩,不過,他同樣受困於如何保持二萜生物堿類化合物,而這方麵,我們的實驗室,已經解決,現在麵臨的是臨床試驗和量產工業化。”
“當然,癌症像感冒一樣……”說到這,陳頌熊自己先笑將起來,“這還不太現實。紫杉醇隻是抗癌藥物,並非治療和殺死癌細胞的藥物。它的作用機理,是抑製,以及部分瓦解癌細胞的活性鏈,所以是抗癌藥而不是治癌藥。”
“這樣啊……”盧燦就勢露出幾許失望之色,將剛纔的冒失,掩飾得乾乾淨淨。
演戲,人人都會,陳頌熊差一點而已。
他畢竟剛剛走出象牙塔,還不是未來年薪高達3.3億美元的全球最貴ceo。
盧燦表現過於急切,陳頌熊擔心,可當盧燦表現出興趣缺缺時,陳頌熊更擔心,甚至已經後悔為什麼要跟對方解釋那麼清楚。他連忙又說道,“不過,雖然隻是抗癌藥物,可是現如今的醫藥市場,對於癌症手足無措,一旦我們的產品投入市場,起碼十年內不會有競爭對手。相信我,這筆投資對於您來說,前景無限。”
盧燦笑著抬抬手,“能和我詳細說說你的實驗室嗎?”
談話終於重回正軌。
可能是與盧燦年齡相近感覺有共同語言,也可能是很少有投資人願意傾聽他的講述,總之,陳頌熊說的非常詳細,以至於盧燦都有些昏昏欲睡。
1963年,北美化學家瓦尼,從北美太平洋杉的樹皮中,提取一種物質,在在篩選實驗中,他發現這種物質對老鼠腫瘤細胞,有相當強的抑製效果,遂即,他在《柳葉刀》雜誌上分享這一發現。
這一發現,震驚醫學界。
因為太平洋杉呈現紫色,又因為這種提取物為“醇肽”結構,遂被命名“紫杉醇”
南非這個國家雖然影響力不大,可約翰內斯堡醫學院在醫學界相當有名,陳頌熊的博導霍爾頓教授,算是全球醫學界大拿之一,在得知紫杉醇有著抑製癌細胞作用後,也展開相關研究。
1974年,陳頌熊追隨霍爾頓教授讀博士時,就曾經是這個項目組的成員之一。
等陳頌熊拿到博士學位之後,他來到北美,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生物學院學習,同時追蹤北美醫學界和生物學界對紫杉醇項目的研究。
此時的北美醫學界,對紫杉醇的研究,分為兩大路徑。
第一種路徑,主張自然界提取,也就是剝取天然紅豆杉的樹皮,來提取藥物。
可惜的是,一棵直徑22厘米,高度9米的紫杉樹大約125年樹齡,其樹皮極薄,厚度大約0.3~0.6厘米,這樣的一棵樹可以得到大約2公斤樹皮,而紫杉醇必須從新鮮砍伐剝取的樹皮中提取,30噸乾樹皮可以得到大約100克紫杉醇。
這種做法,顯然是不可取的,也冇辦法大規模推廣。
自然界提取派,現在的研究方向是如何提高“提取率”。
第二種路徑,是化學合成。也就是利用各種生物和化學技術,合成紫杉醇。
事實上,這種做法同樣困難重重,實驗室無菌環境下合成紫杉醇,需要經過十多次化學反應,才能獲得極少量合成紫杉醇。想要規模化生產,幾乎不可能——生產線上不可能達到實驗室那種精度。
經過四年的觀察學習,陳頌熊他們的實驗小組,現在采取的是半合成路線,即以英國紅豆杉的初步提取物,在搭配三個步驟的化學反應,來完成最終的紫杉醇提取。
因為英國紅豆杉含有較多的紫杉醇前體化合物,而這種植物本身具備速生性,可大麵積種植,不存在原料短缺問題。又因為後續的三次化學反應,隻要在無菌條件下,就能完成,而無菌條件,對於一家生物製藥公司而言,並不難。
所以,陳頌熊認為他的這項研究,完全可以市場化。
為此,他和幾位同事,去年貸款500萬美元,買下北美製藥夥伴公司(app公司),並在這家醫藥公司的生產工房中,完成小批量試產。
問題來了。
生物研究,極其燒錢,一小瓶培養液,可能就要幾千美刀,他們的五百萬,除了買藥品公司,剩餘的那點資金,很快見底。
融資,成為app公司能否生存下去的頭等大事。
一名華裔、一名非洲黑人、一名拉丁裔,三個年輕人想要在北美拿到投資,何其難。
陳頌熊很坦誠的告訴盧燦,融資工作已經開展近半年時間,並不順利。
這次,他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托朋友找了一份中華聯合商會的酒會邀請函,看看能不能從“同胞”那裡,找到一點投資。
講真,盧燦對陳頌熊前麵講述的內容,一點興趣都冇有。
他手指在茶桌上輕輕敲擊幾下,然後伸出兩根手指,“帕德裡克,我有兩個小問題,你需要如實的給我答案。如果合作,這些問題與答案,可能會寫入協議中。”
陳頌熊馬上坐直身體,“您說。”
“第一,你剛纔提到紫杉醇已經在app公司小批量試產,我是……大概需要多長時間能正式投產?五年,十年,亦或者更久?”
第一個問題,就讓陳頌熊有些無奈,考慮許久,他苦笑道,“這個……我恐怕真的冇辦法給您時間表。不過,我可以向您說明接下來還會經曆哪些環節?”
“你說說看。”盧燦看了他一眼,忽然明白,難怪他很難找到投資,這種前景不明的項目,可不是投資首選,有那錢,還不如去買點股票。
“首先需要麵對的是病症臨床,也就是通過臨床試驗,來驗證我們的藥物究竟對哪些癌症的抑製效果更出色;其次是病理臨床,也就是臨床驗證使用我們的藥物之後,會出現什麼樣的病理反應;再之後是適應性臨床……”
盧燦聽得頭大,抬抬手,打斷對方,問道,“以你的經驗,臨床試驗,大概需要幾年完成?”
“三……到五年。”陳頌熊有點心虛,他畢竟還冇有經過商場曆練。
藥品臨床,非常關鍵,三到五年的時間並不算長。這點,盧燦還是知道的,他不動聲色的再度問道,“還有其他影響上市的環節嗎?”
“fda的藥品審查和認證,大概需要十八個月。”
fda就是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專門從事食品與藥品管理的最高執法機關,藥品隻有得到fda的認證,才能上市。
這一步,是免不了的。
“這麼說,如果我投資,最樂觀估計,也是五年之後才能看到成品上市?”
“理論上是這樣。”陳頌熊搓著手掌,又補充一句,“這是基於在北美上市的前提,如果換到香江或者其他地區,可能還要麵臨新一輪的藥理論證,時間可能會更長。所以我不建議轉移……”
其實,研究室是否搬到香江,盧燦無所謂的。
他之所以提到將實驗室搬到香江,無非是希望就近監督——陳頌熊發達之後的名聲可不太好!
他兄妹九人,曆史上,他的研究支撐不下去,不得已,他父親將南非的產業變賣,大約籌集了五百萬美元,支援他繼續研究。可是,等父母去世之,他本人發達之後,一毛錢股份也不分給兄弟姐妹,陳頌熊本人更是矢口否認有這件事,甚至與大哥對簿公堂,最終兄弟反目。
盧燦冇接他的話,手指繼續敲擊桌麵,又問道,“第二個問題,你們實驗室和醫藥公司準備釋放多少股份?融資目標多少?注意,我說的是實驗室和公司一起,而非個體。”
可能已經回答過很多次,他的股份覈算,脫口而出,“我和我的同事,就紫杉醇的研究成果以及專利,市場估價為兩千萬美元;現有實驗室和app醫藥公司,以及我們購置的一小片英國紅豆杉林,估值一千萬美元;我們希望能融資兩千萬,不過這兩千萬將全部用於臨床試驗以及公司運營,包括提前購買一片荒地種植英國紅豆杉,因此,融資後的總資產設定為五千萬美元。”
“又因為實驗室和醫藥公司的管理團隊是我和我的兩位同事,必須得考慮我們的管理股。”
“所以,您如果能夠投資兩千萬美元的話,理論上可以拿到30%左右的股權。”
兩千萬美金、百分之三十的股權、最樂觀五年後見效益……
難怪他們找不到投資商!
如果不是盧燦知道他們醫藥公司未來的發展前景,肯定也不會投資。
盧燦心中已經決定投資陳頌熊,投資這家醫藥公司,隻是,麵子上的工作還需要做。
他微笑著朝對方伸手,“正式認識一下,盧燦,你可以叫我維文。”
“我對你的項目有些興趣,不過,暫時不能給你準確答覆,我需要組建一支專業隊伍,對你的實驗成果以及醫藥公司,進行考察,並重新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