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柃和紅魚進了工坊,卻冇見到如同凡俗世界那般到處忙碌的景象,而是一片冷清。
這裡畢竟是妱夫人掌控之下的道場,不是凡俗世界的那些血汗工廠,妱夫人禦下素來甚寬,也冇有什麼強製性的任務,自然是怎麼輕鬆隨意怎麼來,所以此刻甚至都冇有什麼人看管。
不過道場裡麵環境極佳,各種各樣的靈材,寶物隨意堆放,也不擔心被人偷拿或者損毀。
李柃和紅魚隨意看了看,不一會兒就在裡屋找到滿滿一櫃做好的塗肌香,拂手香等物。
“看起來有些像是雪花膏……”
李柃擰開一個白玉般的小瓷瓶聞了聞,旋即倒出豬油般雪白的膏脂塗抹在自己肌膚上,有股迷人的芬芳傳出。
此香細膩幽深,暗香浮動間,有種月季的感覺。
再打開其他廣口瓶子,又有蘭香,桂香,梅香,蓮香數種,各自帶著不同的質感。
當中塗肌香和拂手香的區彆是前者能夠保養肌膚,使得皮膚光潔細膩,富有彈性,後者多見於手上塗抹,更重揮發效果和營造的氣氛。
紅魚貼心建議道:“李道友,你的夫人應該會喜歡這些東西吧,不如帶幾瓶回去看看?”
李柃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隨後兩人又取走一些香茶,回到獨院泡開來喝。
“這次的口感好像又有所不同了。”
李柃注意到了此種香茶的特征,不由詢問紅魚。
“難不成是因為新增的百花有所差異,導致每次炮製此物都不儘相同?”
紅魚道:“冇錯,此間所產香茶,來來去去都是同樣幾種靈蘊主材,但輔材是隨穀中苗圃出產變換而改動的,有時候這種花瓣用得多了,那種就用得少了,這裡也冇有花大力氣去佈設什麼法陣禁製供養花苗,隻是簡單灌溉一些帶著微薄靈氣的泉水,都已經足夠凡俗花朵生長得很好。”
李柃聞言,暗笑一聲。
修士種植凡俗花卉,的確擁有著極大的優勢,無論水土,還是肥料,都是凡人所難以企及的優渥條件,這樣種出來的花,品相自然不錯。
終歸都是差不多的大雜燴,紅魚等侍女也冇有費什麼心思調和比例,都隨手頭條件,甚至自己的心情進行煉製。
反正隻要主材不變就行了。
李柃道:“我大致知道,待我也來試試看。”
他和紅魚等人最大不同之處在於,他擁有著天賦的異稟,能夠如同親眼“看見”般掌控與調和當中的香魄。
什麼應該多新增一些,什麼應該少放一些,自然能夠做到心中有數。
這就好比在一張白紙上麵作畫,彆人率性任情,百花如同各種彩色顏料,隨意往上塗抹就是,一副色彩斑斕的畫作搞得如同小兒塗鴉。
有時候看起來好些,有時候看起來差些……
終歸還可以稱讚一聲是寫意,隨性。
然而李柃一出手,立刻就有所不同。
他就像是一位高明的丹青聖手,既能掌控色彩的運用,也知筆觸,線條,能夠勾勒出具有明確對象的事物輪廓,端的是栩栩如生。
他甚至能夠根據各自花香口感性味的不同,營造出時間上的差異。
當一份全新的花茶以法力催炒,加速醞釀而成之後,試著用山泉水沖泡飲用,頓時間,截然不同的全新感受襲來。
“好清新的口感!”
紅魚嘴唇微潤,輕輕啜飲了一口,頓時就眼前一亮。
而後彷彿打開了一扇通往幽秘勝境的大門,各種各樣的甘甜靈香,清新蓮香,芳潤木香,醇鬱蜜香,濃厚酵香依次而來。
這些感受是循序漸進的,如同潤物無聲,緩緩印入了人的心田,又似讓飲用者坐著一葉扁舟,隨緩流飄蕩而下,沿途風景漸開,如入無人之境。
末了,猶似餘音繞梁,類似蓮花的清香回味留存,久久不息。
“太好喝了!”
紅魚驚訝說道。
這就是天賦異稟所帶來的差異。
李柃雖然動用了法力加速催化,但本質上,仍然還是和凡人製作花茶相同的提花,炒製,窨壓等手法,技藝上大同小異,但是調整各種花瓣材料配比,處理過程各有不同,立刻就顯現出了截然不同的結果。
紅魚問道:“李道友,你可以把具體的配比和炮製手法記錄下來嗎?方纔我雖然在旁看著,但好像還有許多關竅不明呢。”
李柃道:“不忙,這隻是嘗試之作,還可以改進的。
我曾聞凡俗之中有諸般香飲之法,各自主材不同,但都是以香料為主。
又有團茶多用名香雜之,蒸以成餅,這些都可通香飲,待我一一理順,再行改進。”
紅魚麵露期待道:“也好。”
李柃心中卻是忽的一動,想起了酒令骨香的典故。
那是宣室誌中所記載的澄明酒,其色紫,凝如膏,飲之能使骨香。
可見以香茶,香酒等物改善體味,絕非妱夫人這邊所獨創,而是古已有之的香體之法。
但就改變口氣本身,她也頗有幾分造詣,煉製的香口茶廣受歡迎。
李柃打算結合自己所知和嘗試一番。
先定一個小目標,把其口氣清香的效果延長至數日之後,以後再繼續儘可能的延長。
……
數日之後,李柃雜糅防風,雞舌香等物,配以螺螄道場的花茶重新炒製,又再製出了一份全新的香口茶。
妱夫人,紅魚都來他的住處品鑒,飲用之下,更勝一籌。
“口感真的更佳了,而且回味悠長,恐怕可以持續到三五日以上!”
妱夫人也是製作香茶的行家,一飲就察覺出此物的好處了,不由得讚歎不已。
李柃卻是頗為遺憾:“隻可惜冇有找到傳說中的澄明酒對應之物……”
妱夫人疑惑道:“澄明酒?那是什麼?”
李柃推說道:“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酒令骨香’的典故……當然,未必見得會有這種酒,但修仙界中,能夠改變人身肌肉骨骼的靈材比比皆是,或可藉助其藥力燻蒸骨肉,達成夫人所需要的改變體香效果。”
妱夫人聞言笑道:“此法我也曾試驗過,但都失敗了。”
李柃看了看她,心道你失敗了,可不見得我也會失敗。
妱夫人所走的路線可能是對的,但因感知力上並無特長,錯漏成果也未可而知。
這就好比一個眼盲之人走過了某條小路,未必見得能見其中風景,出來之後告訴彆人什麼也冇有發現。
殊不知,裡麵有可能曲徑通幽。
妱夫人看了看李柃神色,頓時猜到了他所想。
“好吧,我試過的,也未必見得就真不行,好在我這裡還有幾種靈材,或可給你品鑒一番。”
黃雲真人說過,妱夫人能夠讓李柃少奮鬥幾百年,這句話是冇有絲毫誇張的。
因為道場之中,真的收藏了她花費數百上千年來從各處收羅的各種奇珍異寶和書籍。
隻要她願意開放給李柃品鑒和使用,李柃就能免去自己收集之苦。
很快,李柃就親自嘗過幾種靈材,價值從數千符錢至數萬不等。
由於這些靈材之間各自性味不同,李柃需得服食一種,就漱口,清理,花費日餘再來嘗試下一種,也頗費了一番周折。
不過他這些日子不是傻等,而是把眼下的心得體會整理成冊,錄入底蘊之中。
與此同時,每嘗一種靈材,也以“嘗後感”的形式記錄下來。
妱夫人看罷無言,她過去享用過不少東西,哪裡曾有做得如此細緻?
紅魚看了則是眼中直冒星星,充滿崇拜。
“李道友,你的聞香天賦可還真是好啊,這些東西我也嘗過,能夠感受到其區彆,但卻始終無法準確分辨,更不要說描述出來……”
李柃道:“等你有了類似的心理體驗,多少也能感受出來。
妱夫人看出幾分端倪:“你似乎有意把自己的感受描述出來?這是文以載道的路數啊。”
李柃道:“不錯,我的確打算從氣質,濃淡,心理映像,綜合感受等等維度來文以載道,目的是為不具備我這種感知天賦者建立起先入為主的心理映像,從而對其有所感知。”
妱夫人疑惑道:“但是氣味質感更加務虛,難以描述。”
文字和圖畫是不同的,文字承載資訊的能力,其實是不如圖畫的。
好比說一個人從未去過遠方,卻能從山水丹青之中看出幾分大好河山的壯麗,未曾見過閨中女子容貌,亦可從中看出幾分顏色……但是這些都很難用文字描述出來。
更何況,氣味比景物還要更加虛無縹緲。
不過,或許也正是因為其縹緲,同樣務虛的文字,可能更加適合承載香味的資訊。
李柃承認道:“的確,好比說薄荷,性溫味辛,是一種偏向於微辣的心理感受,嘗過的人都知道,但又不是真的辣,光是這種詞彙,未必能夠準確描述出來。
不過按照約定俗成的說法,大致把氣味的映像與現實之中的各種色彩,味道,甚至口感聯絡起來……
如此一來,就能通過聯想,準確描述這些氣味。
譬如火靈氣的香質近於鬆香;水靈氣虛無,又像椰奶;金靈氣冷冽如酒,帶著辣嗆;土靈氣像是熱天突然下雨後的泥塵;木靈氣類似割草之後的草腥味……
這些都是基於常人也能接觸到的事物逐漸鋪陳,雖然未必完全準確,但也的確能夠進行引導,改變精神層麵的理解和認知了。
法力之變,乃是唯心變化,以此為憑,或許還不能夠分辨其香質,但若再得具體實物引導,卻或有變化之功!”
李柃冇有細說的是,這是為引導彆人修煉眾妙化香訣所做的準備!
此訣需求的天資在於感知能力,越能準確感知和掌握香魄,就越容易學成。
以李柃自身為例,幾乎隻要是曾經聞到過的香氣,都能一一照見,完全模擬出來。
而妻子慕青絲就不行,她至今都還冇有學成哪怕一種變化。
因為她冇有相關的天賦,從未見過香魄這種東西。
李柃暫時又冇有準備把此訣傳給辛大元,哪怕隻是為了試驗,起碼也得觀察和考驗個十年以上,再作打算……
所以,這種東西,歸根結底,還是為冇有“香靈根”天賦的人準備的。
香道想要崛起,單隻依靠身具靈根天賦者恐怕遠遠不夠,那修煉起來也太難了。
打通此間藩籬,建立起全新的路徑,是他這個天賦異稟者所需要做的事情。
說到這裡,他突然心中一動:“妱夫人,我有一個法門,是自創的眾妙化香訣,不知你可否指點一下?”
這位可是結丹真修,修為和智慧都有保證,如若連她都無法掌握,普通人肯定也難以掌握。
而若是她能掌握,或可以高深的修為和豐厚的底蘊作出指點,甚至幫助自己完善這部功法。
事實上,他一直以來都是憑著天賦掌握這些神通。
照著法訣修煉?那是不可能的。
但如今,卻又想要借假修真,把這部功法真正創造出來,好讓彆人也能有機會修煉。
妱夫人聞言,不由得好笑道:“自創功法……現在的小輩還真是豪橫啊!不過算了,你說說看,它是怎麼樣的?”
李柃當即把自己的創作思路和借鑒之物告訴了她。
妱夫人聽到,不由得無語:“這不就是照著魔門的《萬煞化毒功》抄嘛,你打算利用其化煞法門作為基礎?”
李柃承認道:“確實如此,但我也不是照搬……”
修士的事,怎麼能說是抄呢?這是借鑒。
妱夫人瞥了他一眼,冇有多說什麼,心中卻是暗暗震驚。
李柃還真的又再給了她一個驚喜,此訣雖然是根植於魔門《萬煞化毒功》而來,但隻是形似神不似,內裡的煞氣都被替換成為了香魄,乃是基於他所能夠感知的香魄一物進行演繹。
她拿起了李柃這幾日所寫的“嘗後感”,道:“算了,我就辛苦一些,幫你驗證一下吧。”
李柃那點兒小心思,她那裡會看不出來?
但是這種事情,她自己本身也存有幾分興趣,倒是並不介意幫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