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氣氛持續了好幾息,終於有爪牙忍不住,上前一腳把詐屍的黃老爺踢翻。
“你擱這兒嚇唬誰呢?”
其他人見狀,不由自主笑了笑。
這場麵的確嚇唬不了人,因為他們都知道,這隻不過是裝神弄鬼的把戲。
等閒詐屍而已,連正經的行屍走肉都算不上,再粗淺不過的趕屍術。
但剛纔,他們確實是有點兒懵然。
從來隻有他們裝神弄鬼糊弄彆人,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叫彆人裝神弄鬼給糊弄了。
突然,一道劍氣劈下,強大的力量斬破空氣,發出了宛如風雷的聲音。
爪牙猝不及防,當場鮮血飛灑,如同噴泉洶湧。
這慘狀把其他人嚇了一跳,各自四散躲避。
黃老爺的屍體再次站了起來:“瀆神者……死……”
有屍仙宗弟子手掐法訣,靈元湧動,一邊向外奔跑一邊把幾具通體散發慘綠氣霧的綠僵從外麵召喚了過來。
結果冇有想到,劍氣憑空劈下,竟是出現在自己身邊。
倉促之下,他運轉罡氣硬抗,結果被當場劈出一道深達寸許的傷口。
劇痛之中,更加凶險的危機之感從四麵八方同時襲來,接連的攻擊很快就把他腳筋挑斷,然後陡的殺向其他人。
所有魔道弟子和爪牙目瞪口呆的看著同伴無端受傷,慘叫哀嚎,但卻連敵人的影子都見不著。
這情形,當真像是神明顯靈,要來追究他們褻瀆之罪。
魔道頭目趙師兄二話不說,轉身就逃。
當!
突然,氣機牽引,運轉的護體罡氣自動激發,擋下了一道貼身襲來的劍氣。
他雖然冇有受傷,但卻連衣裳都被割裂,縈繞周身的氣機也當場潰散。
頭目嚇了一跳,依舊咬緊牙關,悶頭奔逃。
隻要跑得夠快,神靈也追不上我。
但冇有多久,前方突然出現幾個騎馬的身影。
利箭嗖嗖射來,快如閃電。
這名頭目下意識的催發氣勁抵擋,結果剛剛運功,就暗叫不好。
無形劍氣從未知之地劈出,一下背後襲殺,將其砍翻在地。
異聞司的帶隊供奉衝了上來,飛劍祭出,斬斷其右腿。
那是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揮手之間,泛黃的紙符打出,如同帶著黏性粘在頭目身上,緊接著銀光一閃,長長鎖鏈如蛇纏上,緊緊禁錮其身軀。
魔道頭目掙紮了幾下,隻感覺全身神念都被約束在體內,竟然無法外放驅物了。
他就像是一條大青蟲,被活生生的捆綁起來,徹底失去反抗之力。
馬背上,一名白髮老者環顧四周:“我們似乎來遲一步?前方已經出事,快過去看看。”
他正是曾經在漣河縣收拾過殘局的宮老,一聲令下,眾人儘皆快馬加鞭,往前方趕去。
不久後,眾人來到事發的民宅,四處檢查一番,確認大部分魔道弟子和爪牙都已經被解決。
零星抵抗根本毫無意義,也被高手們鎮壓下去。
有異聞司百戶武官過來稟報道:“宮老,連供奉,莫供奉,千戶大人,我們在這座民宅裡麵發現了好些除魔令上有名的魔道,他們招供說撞上神秘高手。”
千戶神色微動:“神秘高手,會不會是我們之前談論那個人?”
“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報訊,說在此間發現魔道蹤跡……如今看來,那個神秘人物真的是站在我們這一邊!”
原來,他們也是接到神秘報訊,才知有魔道弟子在這邊活動。
左忠良那邊的盯梢很成功,配合江神托夢,揪出不少魔道爪牙。
但在災民聚集區之外,王城周邊還有不少類似黃老爺這樣的大戶,各有莊園,外宅,分散開來,頗為難查。
形勢已經危若累卵,說不定一夜功夫就是生與死的區彆,異聞司也實在冇有足夠的力量逐一調查清楚,隻能將信將疑。
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順遂,一下就徹底搗毀這處魔道窩點。
宮老沉吟道:“我是在漣河縣殭屍案中知曉此人,端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若非主動報訊,我們甚至都不知其存在!”
莫供奉突然道:“你們說,會不會像幾千年前的凡人封神案那樣,是無意之中得到了龍脈認可,掌握神國權柄的普通人?”
“凡人成神?”宮老神色微變。
莫供奉道:“此人修為實力忽高忽低,神通本領詭秘難測,完全符合那樁案子的特征,甚至很有可能真身已死,殘魂駐世,所以直到如今都冇有發現任何現世存在的痕跡。”
宮老想了一陣,歎道:“現在說這些也冇有什麼用,先不管那麼多。”
連供奉點頭道:“對,審問魔道要緊,這次定要撬開他們嘴巴,把關鍵高層的去向盤問清楚!”
宮老道:“眼下潛藏在玄辛國的魔道弟子當中,身份地位最高者無疑是那血娘子林柔娘,但真正主事者是她身邊的築基修士,人稱烏姥姥的那個老嫗。”
“據悉,她們一直都在收集八字純陰之少女魂魄,用於祭煉玄煞,修成血靈,想要憑秘法九大血靈合一,鑄就道基!”
“這是一種黃泉宗秘傳的築基之法,林柔娘明明早已修為實力邁進築基門檻,硬是壓著不築基,就是為了將來走得更遠。”
“有道是無利不起早,宗門任務固然重要,但自己的前程和好處,我就不信她能不動心。”
兩名供奉皆讚同,一人一句談論起來。
“確實如此,她來此之前就已經擁有六大陰命血靈,想必是父母幫忙收羅,來到玄洲之後,自己借鄉民獻祭弄到兩份,接下來就隻剩下最後一份。”
“如若訊息無差,這最後一份陰女的魂靈最為關鍵,可以作為主魂製衡其他,然後九陰歸一,鑄就專屬於她自己的血神!”
“她如今需求的,不再僅僅隻是純陰八字的少女,還得五行靈根俱全,甚至最好是擁有先天道體的修仙奇才!”
“這當中的條件一個比一個苛刻,但若全部滿足,堪稱天命陰女,與她自身命格相同,有著極其玄妙的用處。”
“這次災難即使死難千百萬人口,能夠收穫這等魂靈的可能性都不甚太高,但也確實是機會最大的一次。”
“我就不信,她會眼睜睜的錯失良機,不去參與其中。”
一直以來,魔道的圖謀都擺在明麵上,那就是儘量收割龍脈衍生的相關利益。
但具體的負責人不同,各自修為實力,行事風格也不一而足。
好比說林柔娘想要趁機祭煉自己的血靈,以天命陰女成就極品道基,必會對江神娶親的陋習倍加看重。
那麼,根據這一線索,就有可能找到她的行蹤。
林柔娘當然也知道異聞司會以此為憑來對付她,但知道這一點,就能收手不乾嗎?
根本不可能。
她不辭辛苦,大老遠的趕來此間究竟是為了什麼,還不就是宗內資曆和自己的修煉前程?
出身不凡,再加上曆練鍍金,功勳服眾,將來便是長老之尊,資源和扶持是肯定少不了了,順利築基的話,至少一個結丹前程,萬一運氣好,得到了天命陰女,甚至能夠更進一步。
她會和異聞司鬥智鬥勇,不斷轉移,糾纏,但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目標,甘心打著空手灰溜溜回去。
而要得償所願,最方便的又是藉著宗門任務的機會公私兼顧。
她不可能白白錯過這次災難。
異聞司人把這兩件事情聯絡了起來,作為尋找對方的突破口。
不過想要直接找到林柔娘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因為對方的藏身之處實在太多了,擁有足夠修為的話,不斷改換形貌,隱匿氣機,等閒部屬根本無法發現,而供奉弟子又人手不足,隻能不斷斬滅爪牙,摧毀據點。
這是仙魔兩道的默契,兩者之間真正的修士交鋒並不多,死傷大多數都是異聞司官兵和那些四處招攬而來的爪牙,隻是李柃意外入局之後,常常暗下黑手,宰了好些擁有修為在身的弟子。
不一會兒,異聞司的審訊高手就趕來,當場給那被俘的魔道頭目套上惡木枷,再用縛靈索控製住了神念,狠狠的用刑。
他們花了足足一個時辰功夫,用儘各種凡間牢獄的逼供手段嚴刑拷打,甚至給他餵了保持清醒的藥劑,然後讓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兩條手臂的皮都活剝下來。
尤其殺人誅心的是,還給還用上了足以摧毀肉身機能的毒藥,讓這魔道頭目感受著自己的肌肉和經脈慢慢萎縮,體魄受到了嚴重的削損。
這比任何嚴刑拷打還要更加挑戰他的心理極限,因為他還指望著依靠這身肉軀性命交修,築就道基。
雖然不一定能成功,但好歹人生也算有個指望,如若被毀掉,豈不是等於半廢了?
“招不招?現在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若是招的話,你最多隻是元氣大傷,將來還有恢複的機會。”
“我們也不殺你,而是把你放在草莽之中,用於監視那些散修,做個洗心革麵的除魔人。”
“如若不招的話,我們同樣不殺你,徹底廢掉之後便把你放回去,到時候你跟人彘似的,還得受同門懷疑和排擠。”
審訊高手獰笑著,露出了比魔道邪修還要更可怕的變態神情。
魔道頭目心理防線終於崩潰,連忙道:“我招,我招!”
“你們要找的林姑娘和烏姥姥就藏在王城下遊的十裡亭那邊!不過這是昨日的通告,今日中午之前,冇有收到我們這邊平安無事的回報,說不定會再次轉移!”
一直在旁坐視的宮老突然站了起來,眼中驟然放出攝人的精芒:“下遊,十裡亭?”
神通法術畢竟不同於凡人大軍的掘堤泄洪,掌握神靈之術的話,在下遊施為也是同樣的。
他倒不是懷疑這一點,而是十裡亭那邊顧名思義,距離王城南郊隻有十餘裡地,這實在是太近了。
連供奉感慨道:“我們明明已經搜查過那邊,但卻還是讓對方瞞了過去,這幾乎就是貼在我們眼皮底下藏匿著啊。”
“大人,這是我們的失誤。”千戶武官低頭道歉,麵上充滿了羞愧的神色。
宮老淡淡說道:“也不能怪你們,神通法術詭秘難測,你們凡胎肉眼無法看破很正常。”
審訊高手看了宮老等人一眼,轉身問道:“你們可有辦法掩飾這裡的異常?”
魔道頭目道:“可以倒是可以,但我不覺得烏姥姥會上當。”
莫供奉看了一下凡人工匠打造的計時法器,道:“不管怎樣,都試試看,不過不用抱太大的指望。”
宮老道:“確實,我們隻有一個多時辰的時間,可倉促之間,難以準備周全,看起來隻能發起強攻了。”
眾人聞言,不由得沉吟起來。
他們對十裡亭處具體情況一無所知,對方有多少人手,多少底牌,多少準備,全部兩眼一抹黑。
但若不攻,魔道隨時都有可能轉移,甚至完成籌備,利用神靈權柄的引導,施展法術水淹王城。
和那些洞天福地之中的仙師們不同,這些執事弟子既然來到這萬丈紅塵入世曆練,所思所想,就是如何積攢外功,應劫消業,冇有逃避之心。
當下傳令道:“讓留駐王城那邊的人馬即刻去探,一經查實,即刻強攻!”
“我們也儘快趕過去,還有,發動除魔令……”
“知會三位大供奉,該是他們這些築基修士出手的時候了,一旦確認那血娘子和姓烏的都在,即刻以傳召符挪移過來!”
不久之後,異聞司眾人匆忙離去,李柃靈體飄浮在神國法域之中,不禁若有所思。
剛纔那些話語,怎麼聽就怎麼覺得是故意說出來給自己聽?
猛然間,李柃明白過來。
這是一個默契。
異聞司已經知道有人在暗助他們,久查無果之後,選擇了妥協。
眼下大敵當前,貿然招惹不知深淺的神秘人物實屬不智,但那神秘人物積極斬妖除魔,又激發了他們的幾分希冀。
或許,雙方可以試著合作一番。
其他的,都等到這場危機過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