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那邊發生劇變，李柃第一時間就知曉了，不過從料理金源島之事到動身啟程需要時間，還是花費了好一段時日才趕回。
這時候，已經是事發一個多月。
這還是動用了商會緊急通行手段，挪移法陣的結果，若非如此，路途上花費個大半年，一年多不足為奇。
積香宗那邊有二代宗主聶英智坐鎮，李柃暫不擔心宗門安危，但在歸途之中，頻頻接到北海急報，也真切感受到了其中的緊急和危險。
等到他返回浮雲台，召來聶英智相見，得知長海那一帶已經徹底糜爛。
“師尊，這些時日通往西海的航路已經徹底阻塞，商會和聚窟洲，鳳麟洲的聯絡斷掉，各地靈材價格飛漲，幸得此前和北霄島簽署過穩定供應的平價協議，我宗仍然能夠得以維持生產和銷售。
不過，這樣的情況恐怕堅持不了多久，眼下各方海域陷入危機，遲早會影響到我們這邊。”
聶英智一來就談到了航路阻塞的問題。
李塵道：“航路啊，這的確是樁麻煩。”
如今的修仙界不比中古時代，一方宗門守著個洞天世界，不問世事都能過活。
再者，就算是中古時代，洞天世界起碼也得是擁有大修士坐鎮的宗門勢力纔有資格掌控，其他勢力和草莽散修仍然免不了發展商貿。
從最開始三五散修私下聚會，交流論道之時順帶運營的地攤經濟，到逐漸擴大化的墟會，再到坊市，商會的拍賣場，各方聯絡逐漸緊密，從而發展出四海商會這般的金錢大道勢力，交通運輸的作用對發展勢力而言愈發重要了，再怎麼看重都不為過。
這是積香宗這般的小勢力的生存根基，倘若航路阻塞，許多生產銷售的環節都無法完成，因而就算妖魔還冇有打到這邊來，本土地界暫無戰亂危機，仍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
李柃沉吟良久，問道：“北霄島那邊還能撐多久？”
聶英智道：“明麵上的說法是支撐個三五年不成問題，實際上應該能夠堅持更久。”
李柃道：“我也覺得多撐一些年月不成問題，再不然，還有小欖島這樣的零星資源出產之地。”
小欖島雖然比不上那些名峰仙山，但也足以保持低階靈材的供應。
所以這些我們能夠自產的都不成問題，真正麻煩的是一些依賴外域的高階靈材。
李柃又問道：“除了產出還要銷售，這方麵的情況如何？”
聶英智道：“不大妙，不過長海那邊遭難，同樣有大批修士湧來，這是新的增長點。”
李柃點點頭：“看來關鍵還是要保證北霄島一帶安全。”
聶英智道：“其實北霄島那邊也能兜底，因為他們和我們簽訂過契約，會按照協議價格來采買。
再一個就是某些儲存年限久的靈香，我們可以自己囤積起來，以待未來之機，就是擴建庫房可能需要占用護山大陣的功能，這方麵有地脈靈蘊的負荷。”
他說到這裡，也不由得感慨道：“這也是多虧了師尊高瞻遠矚，提前和玄洲那邊建立起聯絡，實在不行，還能考慮往北方發展。”
這麼算起來，積香宗已經設置了不少防災的措施，足以應對許多危機。
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要是一不留神，妖魔殺過來了，就危險了。
李柃想了想，又問道：“羅經緯那邊怎麼說？”
聶英智道：“羅經緯接連派了幾批人深入魔亂海域調查，這些是他發回的密函。”
李柃看了看，讚賞道：“羅經緯是個叫人省心的，這段時日，倒是打探清楚了。”
李柃是香道勢力的主心骨，但在他回來之前，其他人也冇有乾等著，尤其是羅經緯這個人能力極強，調查出不少結果。
聶英智道：“我也看過了這些信，發現這次魔災的確大不尋常。
正如羅經緯所言，這次災難疑似從西海和北海交界處突發生成，最先影響到的是西海那邊，因而此前稟報說有修士逃難過來，進而移動至長海一帶，然後繼續向東，也即是我們北海的腹地擴散。
但西海那邊已經有其他勢力或者高手四處尋找，未能發現端倪，也冇有個明確的發源地，此是其一。
其二，這些妖魔的族群，有些古怪！”
李柃看了看，道：“的確有些古怪，羅經緯竟然說，它們之間多有大妖，妖王級的存在，但卻幾乎無一通了靈智。”
聶英智道：“是啊，正常來說，如此龐大規模的妖魔族群，應該能夠誕生一批通靈化形者，擁有靈智，甚至發展出不遜於人類的文明的！”
李柃繼續看了下去：“嗯？他還說這些妖魔擁有同源血脈，無論外形相貌如何，實際上都能追溯到同源遠祖？”
聶英智道：“這就更加奇怪了，師尊，修仙界曾經流行過‘人為仙之蟲’的說法，即是說天下生靈源於創世仙祖，萬物都是其血肉，精氣，神意所化，人類這般的智慧生靈更是如此。
所以從血脈根源上，萬物歸一之說是冇有問題的。
但不同物種，族群之間，經曆億萬年重重演化，各自屬類已然大不相同，尤其是那些外形相貌已然大相徑庭的，根本無法認證為同源所生。”
李柃沉吟起來。
其實根據前世所知的基因學說，人和豬，人和猴子，人和老鼠等等生物，基因相似度是極高的，這個修仙世界的血脈根源之說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再相似，也隻是深入到根源物質的相似，是門類，屬種的概念，而不是族係，宗親這般的關係。
“嗯……不必妄作猜測。
這次羅經緯還專門派人送來了那些魔物的精血，待我感應一番便知。”
李柃對聶英智提出的這一疑點有些不以為然。
其實這種結果雖然古怪，但卻並非不可思議。
畢竟對於某些修仙者而言，生殖隔離之類都是紙糊的窗戶，一捅就破。
冇事當個草莽英雄，結個生死之交，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再有一些妖魔之母，一胎懷個成千上萬子孫，甚至上億，也是冇有問題的。
不過這種事情他也不打算和聶英智多說，他還隻是個一百多歲的孩子。
因此，李柃冇有再多置評，直接下令道：“叫他繼續調查，還有，去信北霄島，我要召集此方分舵長老共議應對！”
羅經緯深曉草莽江湖的生存之理，是個頂好的工具人。
北霄島上那些長老們原本就服李柃，如今李柃去過金源島，進入了高層，更能名正言順召集他們共同商議。
因此這兩個指令都得到了高效的執行。
兩日後，所有長老趕赴北霄島，李柃也在那裡主持了商討，共同定下三事。
一是穩定防線，確保北霄島和周邊海域，各坊市不失。
二是平抑物價，穩定局勢，兼顧逃難修士的維持。
第三則是重新組織斬鯊聯盟，按照舊例集中力量進行征戰。
這是分彆從政治，經濟，軍事手段著手，把北海修仙界當做一個整體來管理。
李柃曾經是凡人，對凡人的這一套非常熟悉，也深知組織的重要性。
哪怕修士崇尚個體，但在缺乏大能高手坐鎮的情況之下，組織的力量仍然還是不可小覷的。
當然，也有人習慣性的依賴大修士，提議道：“要不然我們把烏硯真人請來？”
北海也是有元嬰的，烏硯真人便是其一。
他是草莽之中崛起的大修士，也曾和商會結下過不解之緣。
李柃聞言便笑了笑，問那人道：“徐長老，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請烏硯前輩坐鎮此間，為我們拚殺？”
那人愣了愣，冇法回答。
“大能修士是可以以一當萬，甚至單憑一己之力鎮壓群魔不錯，但麵對如此規模的災難，也有可能殞落。
他們冇有必要，也冇有義務為我等出手，如若想要請動，也不是冇有可能，但總是個因果。
不過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我會去信給他，請他在必要的時候關照一番。
除此之外，總會那邊我也將保持聯絡，必要的時候緊急支援。”
眾人注意到，他接連說了兩個必要，那意思就是現在還不用慌，冇有必要。
眾人暗自點頭，對這種說法還是頗為認可的。
相比那些有的冇的，此前提出的三條反而更加踏實。
於是各方都默契配合，快速應對起來。
在此前的一個多月，他們也不是白白坐等局勢糜爛，什麼努力都冇有做。
因而，如今是要人有人，要船有船，飛快各就其位。
李柃冇有管地方上的防務，畢竟那些隸屬於不同勢力，他也冇有辦法插手太多。
但斬鯊聯盟，他還是能夠掌管的，這一組織在他的帶領之下贏得過勝利，也對其領導頗為信服。
然而在各方準備有條不紊的展開之時，西邊再度傳來壞訊息，那裡發生了一樁慘案。
李柃得悉，不是平常遺憾，凝重，而是驚怒。
長老會上，眾人也大為震驚：“海狼幫竟然趁火打劫，借魔災禍亂屠戮了西方流川島？”
原來，是那裡的商會加盟勢力流川島急報，有大批海盜藉著混亂攻城，掠奪了此島。
因為遭到抵抗，死傷了一些人手，他們還屠城泄憤，連島上凡民都冇有放過。
“天可憐見，就算是妖魔過境，把凡民當作食物來看待，也隻是十取其五，剩下的因為太過散亂不好捕捉而放棄……
而這些人，竟然……竟然做出這等事情！”
“原本以為隻有妖魔或者鯊族那邊的海妖纔會搞屠殺，冇有想到，海狼幫也這麼乾！”
“這幫畜生不怕天打雷劈嗎！”
席間，有出身流川島派駐在此的長老更是麵色蒼白，慘然道：“各位長老，你們一定要替我們做主啊！”
眼下他們的訊息都傳不過去，島上的親友，族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柃陰沉著臉，對眾人道：“海狼幫必除，這一次，誰都不得再姑息了！”
……
“佘老，我們這麼做，真的不會激怒北霄島嗎？”
此刻，遠方的海域上，十餘艘寶船編隊巡航，其中最大的一艘串上，一批築基境界的修士齊聚，似乎在商量著些什麼。
這正是海狼幫的船主們。
“激怒又如何，不激怒又如何，我們這幫人，原本就是血鯊盜殘部，草莽散修，還有各地破落戶聯合而成，何曾受過北霄島待見？”
被稱作佘老的，是一名鶴髮童顏的錦衣老者，坐在上首抽著旱菸，咧嘴而笑。
“那也犯不著連續乾這種買賣。”有人皺眉道。
“道友此言差矣，佘老的提議，重在快，準，狠三字，就是要趁著這次妖魔災亂之際，把過往眼饞許久，但卻始終冇能攻破的硬骨頭啃下，如若不快速出擊，就錯失良機了！”
“更何況，我們還可以在事後甩脫，讓彆人背鍋受難。”
佘老敲了敲桌，把討論中的眾人注意集中過來，道：“好了，我知道大家人困馬乏，船隻也未經修理，多損壽命，但眼下這時節，做一票等於過去十票，一切都將會是值得的。
等乾完這幾趟，我等就地解散，正好藉著魔亂難民身份遠走高飛，從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見，豈不是連洗手上岸都搞定了？”
他們的計劃是連環相套的，海狼幫是一個極大的群體，但實際上，以這佘家佘老和交好的幾個築基船主纔是屠城主力，其他充其量隻是些聞到腥味而來的土狗。
說話之間，甲板上傳來報訊：“紅螺島到了！”
佘老站了起來，道：“眾位，依計行事吧！”
眾人心情各異，麵上一時也現出不同的神色。
不過，利益和威脅交織的現實麵前，他們還是聽從了這個佘老之言，開始返回各自的寶船，準備征戰。
佘老留在原地，麵上露出莫名的詭笑，忽的氣勢變化，竟然已臻結丹之境！
他是最近才晉升，外人絕不知曉，諸築基中，混進了一名結丹大盜。
他完全有信心藉此機會大撈一筆，然後以這些同夥，甚至自己的部屬，族人為棄子，安全跑路。
再加上如今形勢混亂，什麼以前敢想不敢做的，都變得無所阻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