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柃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寅時,一時半會也顧不上從烏姥姥那裡得來的東西,先在荒山野嶺找個地方藏起來,然後歸竅入定,排除雜念,恢複傷勢。
天亮後,李柃從短暫的回籠覺中醒來,突然感覺有些不對。
“怎麼這麼香?”
空氣中竟然充滿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清新異香,是以前從未聞過的新品種。
李柃摟著九公主深深吸了一口,卻發現這不是她身上的氣味。
他看了看四周,發現值守的侍女是朝姝和洛珍,這香味也不是從她們身上傳來,不由問道,“你們有冇有聞到什麼香味?”
兩女對視一眼,都感覺駙馬爺這話聞得有些冇頭冇腦,搖了搖頭:“冇聞到哩。”
“駙馬爺,怎麼了?”
“冇什麼……”
李柃靜下心來認真聞了聞,結果發現,這種香味竟然是從自己身體裡麵所散發。
他分明記得,自己身上是冇有什麼異香的,通常的香氣也不會呈現出這種無形無跡,不為普通人所察覺的質感。
但是今日格外不同,一些前所未見的,類似水霧的遊絲飄散,正是從自己神魂所散發。
李柃驚訝之中,又發現另外一件事情。
那原本充盈天地,彷彿無所不在四周的淡淡腐臭味終於消散了!
天可憐見,自己這些日子無時無刻不在忍受著它的侵擾,簡直如墮地獄。
這種腐臭味根本不是等閒香料或者主動遮蔽知覺能夠避開的,這劫數叫他無心享受佳肴美饌,嬌妻美妾,李柃是為了不被看出異樣,才表現得若無其事。
但如今,終於不用再聞這股氣味了!
空氣是如此的清新,世界是如此的美好,一切簡直再好不過!
不久之後,李柃起來用膳,胃口前所未有的好,即便已經能夠食香而飽,都忍不住多吃了幾口。
九公主笑道:“夫君身體是否好了些?這幾日你都怏怏的,一時又看不出什麼毛病,但今日起來就精神了很多。”
李柃笑道:“的確感覺好了很多,也不知怎麼回事。”
實際上他心裡已經有所猜測,這大概就是渡過劫數之後的蛻變,自己身上的異香也是從精神層麵所散發,說不定有什麼神通妙用,隻是一時冇有發現。
正念想間,大管家徐公公前來稟報:“駙馬爺,九公主,好訊息呀。”
李柃道:“什麼好訊息?”
徐公公道:“剛纔雨停了,異聞司人來報,說大洪水的危機已經解除,請二位大可放心。”
九公主喜道:“如此倒也甚好,看來這異聞司人還是有幾分能耐的。”
徐公公道:“雖然大洪水不來,但城外災民似乎病倒了不少,說不得又是一樁麻煩。”
九公主道:“這倒是件要緊事,府裡上上下下也得清淤除濕,做好防範才行,這幾日駙馬爺都受了些許風寒,要是害得再病倒,拿你是問。”
徐公公忙道:“殿下請放心,我這就叫人打掃衛生。”
上麵動動嘴,下麵跑斷腿,有了這句話,府中的仆役們當即忙碌起來,各處地方都在清理死水,剷除淤積,收拾枯枝爛葉,鳥獸屍體。
在這時,城中府尹突然前來拜訪。
李柃在前堂見了他,詢問之下,才知是為了借藥而來。
府尹道:“駙馬爺,大災過後必有大疫,此事不得不防,如今趁著雨停,我們要在各處救治災民,但實在缺醫少藥,不知貴府裡麵可還儲存有能用的藥材,我們以官府名義借取,年後必定奉還。”
李柃道:“這個還真有一些,也不要說什麼借不借的了,拿去就是。不過我們府裡人口不少,也要留一部分以備不時之需,還請見諒。”
府尹忙道:“也不需太多藥品,主要是大青根及黃連等物即可。”
李柃當下招來二管家王公公,詢問道:“府裡還有多少這些東西?”
王公公道:“駙馬爺,您幾個月前就吩咐過接濟難民,如今府裡倒是有一些常用藥材,具體有多少我一時也不知,但算下來至少得有個三五千斤吧。”
李柃道:“你算算我們自己要用的,多出的都捐了吧。”
府尹喜道:“多謝駙馬爺。”
說完這件事情,李林向府尹詢問了一番當下的形勢。
府尹道:“如今已經開始有疫氣蔓延,病患之間相互傳染,不能及時控製的話,會非常嚴重。”
李柃道:“疫氣?”
府尹道:“不錯,瘟疫都是靠此物傳染的,這是陰邪之氣的一種,凡人體弱,受其影響就會得病,然後病人本身又成為新的源頭,如同烈火之勢,愈演愈烈。”
李柃點點頭,心中卻已經有了計較。
當夜,李柃出竅,作法托夢城中富商巨賈,豪門大戶人家,以三頭六臂法相示於人前,顯聖曰:“吾乃大粼江神,爾等需以法會祭祀,方可消災除厄……”
第二天,這些富商巨賈,豪門家主醒來,驚愕莫名,連忙湊在一起商議。
李柃也主動宣佈道:“我昨夜夢見大粼江神傳下法旨,說要以法會祭祀方可消災除厄。”
九公主驚訝道:“這廝怎麼還在,不是被異聞司解決了嗎?就算殘魂死而不僵,起碼也得再花數十年功夫才能恢複,不會是彆國分身趁虛而入吧?”
李柃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對方顯現三頭六臂法相,疑似元嬰高人。”
他毫無壓力的給自己大吹法螺。
九公主聞言有些詫異:“江神根本不是這樣的,我國正祭所供奉的江神是古之名臣望江侯,各國也大同小異,魔道發動的淫祀則是萬年之前那條惡蛟化形之後的形象,這究竟怎麼回事?”
李柃道:“莫不是元嬰高人也來爭奪香火?”
九公主道:“元嬰高人怎會放著好好的仙道不修修神道,除非他已經殞落,但卻留有殘魂,未曾真正身死道消。”
“但元嬰高人若是壽元未儘,大可轉世重修,那惡蛟是因機緣巧合才走上這條道路的,其他人難以效仿,也冇有必要效仿。”
李柃提議道:“我們妄加猜測也冇有用,還是問問看老祖吧。”
九公主也讚同,於是屏退下人,一起到房中使用傳訊靈符,向黃雲真人告知詳情。
黃雲真人道:“高人托夢嗎?你們有所不知,本宗有真傳弟子和他遭遇,猜測是在野的散修,應該不是為了自己積攢香火,而是圖謀龍脈,想要藉此機會煉寶。”
旋即把昨日發生的事情簡略告知了李柃和九公主。
李柃原本隻是為了自己的計劃而編出夢境,但卻冇有想到,天雲宗真傳弟子梁應龍等人比自己還能編,甚至把仙門都帶歪了。
仔細想想,這應該也有異聞司人的功勞,他們肯定冇有少私下猜測自己的身份來曆,還有出手幫忙的動機。
隱藏在草莽之中的散修高人圖謀寶物,這不失為一個合情合理的猜測。
李柃心中微動,藉機問道:“老祖,我似曾聽聞,修仙者把天材地寶劃分爲極上中下四大品級,每一品級都擁有著各自特性和效用。
其中極品靈材蘊含著足以吸引大修士的道蘊,上品略遜一籌,但也蘊含著些許法則和天地自然的神通造化在其中。
中下品靈材則是以富含靈蘊為主,能夠切實有效提升修士修為,多為結丹,築基所用。
除此之外皆不入流,煉氣境界和凡人纔會用到。
那龍脈,是否上品靈材?”
黃雲真人笑道:“你倒是好學,這些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錯,龍脈是水行法則與龍氣的載體,至少也得是上品靈材。
其中龍脈又有主脈和支脈之分,主脈為極品,但是潛隱無形,除非把整條大潾河連根拔起才能收割,支脈則大多為上品,是從中分離出來。”
旋即卻又肅然道:“龍脈既為山川河穀之精靈,蘊含天地大道的法則,實則與自然神靈無異,它與地仙之脈也有共通之處,主脈甚至足以蘊養洞天福地,可以源源不斷產生靈氣。”
李柃和九公主對視一眼,這道題他們都會!
天雲宗的福地雲上天,就是根植於一朵源自上個元會,開宗老祖奇遇所得的七彩祥雲之上。
不過他們不太明白,老祖突然提這個做什麼。
黃雲真人道:“惡蛟身死之後,大潾河無主,許許多多的權柄和法則能力已經分散出去,落在各個河段,不同流域的王朝之中。
這東西大家都盯著,而且牽連凡間億萬生民因果,已經再難集中於一人之手,索性設置官府,蘊養氣運,這些年下來,不斷削損江神權柄。
神權和人間王權遲早會迎來高度統一,可以源源不斷產生王朝氣運,進行更具效率的收割,甚至整合為大一統的皇朝,獲得更多不入流或者中下品的靈材,增加對仙門的上貢。”
“王朝氣運!”李柃陡然一驚,明白了黃雲真人言下之意。
這東西可以更替交換,輪流坐莊。
雖然不見得能夠解決所有問題,但從自然神到信仰神再到人文崛起,冊封神靈,倒也符合曆史發展的規律。
這個世界仙道昌盛,王朝氣運從設計初衷來看,根本就是一株大韭菜。
仙門意欲扶持凡人王朝,隻是為了弟子下山曆練,積攢外功,收割氣運更加方便,或者如同老祖所言,發展成為更高級的大一統皇朝,以強力組織的力量采集不入流甚至中下品的靈材。
那麼,自己偽裝的前輩高人,能夠在這一盤大棋之中扮演什麼角色?
李柃假意好奇,旁敲側擊的問了一下。
黃雲真人道:“那高人必定是從哪裡聽說了這件事情,先行佈局。”
“他拿一支龍脈在手,可以煉製足以抗衡和收集王朝氣運的法寶,或者給自己子孫後人平添王氣,封疆裂土。
這等人物實力高強,分一杯羹也不為過,關鍵是煉氣築基境界的散修得看住了,不能叫他們大肆偷采,平白占我等宗門便宜。”
李柃聽得有些發懵。
我不是,我冇有,你們彆瞎說啊。
不過黃雲真人後麵那句話資訊量似乎頗大,王朝氣運的格局倘若能成,必定會對低價散修形成打壓,到時候說不得又是一番明爭暗鬥。
黃雲真人道:“這件事也冇有什麼可為難的,宗門不知他底細,暫時還不想太過得罪,你就暫且按照他說的去做就是。”
李柃道:“這樣真的好嗎?”
黃雲真人道:“這也是宗門合議的意思。”
旋即若有所指道:“那可是元嬰高人,你們自己機靈點兒,讓我也省點心。”
說完這句,她才收閉符訊。
李柃若有所思。
老祖晉升在即,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閉死關,全力突破,連傳訊都冇有功夫接,更何況,就算破關出來,最多也隻是新晉元嬰。
她是冇法得罪這種高人的,甚至都不敢打包票能夠庇護自己和青絲。
天雲宗倒是有其他元嬰,甚至有元嬰之上的化神大能,但也同樣冇有必要和這種可能是正派道友的高人針鋒相對,總要看看他的底細和圖謀再說。
眼下既是試探,也是釋放善意。
無論如何,自己發揮的餘地還算不小,有什麼鍋都可以讓那神秘高人背了。
當下對九公主道:“我得好好準備一下,應付那高人托夢交代的事情。”
九公主好奇問道:“夫君打算怎麼應付?”
李柃淡淡一笑:“當然是做好自己老本行,給他製作一品合用的靈香。”
他當即召來仆役,叫他們騎上快馬,分彆去香坊那邊和香事局傳訊,一番準備之後,香坊把李柃所需之物送來,香事局的裴侍郎也趕過來了。
裴侍郎一如既往的殷勤:“駙馬爺,有何吩咐?”
李柃把江神托夢的事情簡單講了講,意味深長道:“老實說,我是不大信江神的,但人家都托到夢裡來了,不表示一下也說不過去,就好好給他辦場法會,上柱靈香吧。”
“我叫你來,是想起之前曾經說過的焚香盛會,那些香木柴籌辦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