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臼前輩,巴山君……巴山君他……殞了!”
在這股意誌麵前,稱尊作祖的業恒生也戰戰兢兢,誠惶誠恐,表現得如同剛剛踏上修煉之途的小道童。
通天樹的冠頂上,漆黑霧氣浮現,凝聚出小山般的虎形身影,居高臨下注視過來。
業恒生把頭垂得更低了,四方天地俱是漆黑宇宙的外域背景,但是這隻虎妖身下,卻是有著一團化解不開的黑暗,如同陰影籠罩住了業恒生。
難以形容的暴虐和肅殺之意撲麵而來,業恒生經不住心中的恐懼,竟是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
“他竟然死了?”
一個沉厚的聲音在業恒生的腦海裡麵響起,平靜如古井,彷彿冇有什麼情緒的波瀾在裡麵。
“好了,本座已經知曉,把他的神魂交還吧。”
業恒生禁不住抹了一把並不存在的冷汗,嚅嚅道:“連卼尊者遣我來告知禺大聖,他並冇有要回巴山君的神魂。”
巨大的壓力麵前,他毫不猶豫的把連卼尊者推在前頭。
自己可不背這個鍋,要背大家一起背。
“冇有要回他的神魂,你們什麼意思?”
禺臼語氣依舊冷漠,但卻多了一股冷意。
業恒生道:“是被仙門中人截走,我等緊趕慢趕,終究還是差了一步。”
禺臼道:“和本座說這些作甚,巴山君乃本座長子,折在了這次的謀劃當中,你們冥宗就是這樣給本座交代?”
業恒生微怔:“這……”
“你隻是個傳話的,本座也懶得為難你,把話帶回去吧。
你告訴連卼,什麼時候有結果了,再來給本座答覆。”
禺臼從始至終語氣冷漠,但說到最後,隱隱帶上了幾分肅殺之意,尤其是在答覆二字上,稍稍加重了語氣,就變得嚴厲之極。
片刻之後,陰影退卻,如同小山的虎妖身影也消失不見。
業恒生躬身行了一禮,恭送妖神離開,不覺間,發現自己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妖神禺臼心有山川之險,胸有城府之深,果然不是那麼好糊弄!”
他精神有些恍惚,連自己都冇有怎麼在意到自己是怎麼下去的,憂心忡忡的回到了下方的巴山之巔,然後準備下山。
臨走之前,他回頭看了背後的通天樹一眼,但見高達十萬丈的通天神樹直入天穹,巍巍然如登天之梯。
天穹之上,似有星辰隱現,深藏於漆黑的外域虛空之中。
天意從來高難問,隱居在妖神宮中的那些妖修大聖,妖神大能們,都是古時飛昇上界,晉位仙神之種的存在,甚至不乏成功合道煉真,成就顥天者。
他們高高在上,掌控著下界的局勢,等閒不會輕易下場。
真到他們都選擇親自下場的時候,隻怕局勢已然是不可收拾了。
業恒生總感覺,自己這一次送信的使命已經完成,但又好像冇有完成。
“妖神禺臼似乎有什麼顧慮,並不想離開妖神宮。
連卼尊者卻似在誘他,甚至不惜以長子巴山君的死訊來刺激。
不過,他最終還是冇有如其所願……”
業恒生神色陰晴不定,暗中思索起來,末了不免暗暗一歎。
“唉,這些前輩高人之間也有明槍暗箭啊,隻是苦了我這樣的傳話人,無論如何揣摩,終究還是缺乏對整個局勢的把握,說話做事,稍有不慎就要得罪!
如今這邊的傳話任務是順利完成了,妖神禺臼還算不難為人,但連卼尊者那邊……
嘿,交代,他好像根本不想給人家交代的樣子啊!
奈何乎?奈何!”
等到業恒生離開巴山主峰,前往下方的巴山城尋找黃奇峰和龐守會合,後兩者也正好從盱光鎮那邊趕來。
三人碰頭之後,相互見禮,業恒生問道:“二位道友,你們那邊情況如何?”
黃奇峰和龐守麵露苦澀,擺擺手道:“慚愧慚愧,我們中途碰見了李柃,差點都回不來了!”
業恒生道:“你們碰到了李柃?”
黃奇峰道:“我們還與他交手一回,此子實力確實非同小可,縱然我等使儘全身解數,都無法傷其分毫,反是差點折在了他的手裡。”
龐守道:“是啊,我等與他大戰一千回合,還毀掉了幾件法寶,僅得勉強逃生而已。對了,你那邊情況如何?”
業恒生麵色一白,露出心有餘悸的神色道:“禺臼得知長子巴山君身死,雷霆大怒,陷將我當了出氣筒當場殺掉,幸而最終還是留手了。”
黃奇峰和龐守同情道:“我們早知上巴山送信不是那麼容易,業道友,辛苦你了。”
業恒生道:“不敢不敢。我受點兒委屈不算什麼,主要是那妖神禺臼態度很是強橫,竟然要我們冥宗給他交代。
他的兒子巴山君辦事不力,壞了在此打通冥界的大事,我們都還冇有跟他算這麼一筆賬呢,他反而是先倒打一耙了。”
黃奇峰道:“那也冇有辦法,畢竟他死了兒子嘛。”
業恒生輕歎一聲,愁眉苦臉道:“我又何嘗不知,但他的話不敢不帶到,如今還得頭疼應該如何委婉一些回稟尊者呢。”
黃奇峰和龐守亦道:“我們這邊也是頭疼,冇能辦成尊者交代的差事,可如何是好?”
三人對視一眼,大有同病相憐之感。
不久之後,連卼尊者身影投獻,在三人的恭敬行禮之中開口說話:“交代你們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黃奇峰和龐守當即把自己去往盱光鎮,但卻被李柃半途堵截,作過一場的事情告知。
連卼尊者出人意料的通情達理:“罷了,李柃此子明心見性,有秋風未動蟬先覺之能,提前有所察覺不足為奇,我本來也隻是試他一試,若無這等心血來潮的感應功夫,反倒纔是奇怪了。”
黃奇峰和龐守麵上一陣紅一陣白,心底不免暗自腹誹。
敢情還真把我們當投石問路的棄子了?
這萬一要是遇到耿直的,與李柃血拚到底,有所損傷算誰的?
但是形勢逼人強,連卼尊者不追究他們辦事不力的責任,都已經算是恩澤了。
兩人也隻能謝過對方,不複多言。
“你那邊情況如何?”
連卼尊者看向業恒生,神色明顯凝重了許多。
業恒生把情況大致說了一遍,當然,妖神禺臼的話語有所文飾,總不能真的那麼直白。
連卼尊者深思起來:“他還真的按捺得住啊。”
這句話一出,之前的陰險心思昭然若揭。
業恒生道:“尊者,禺臼把回收巴山君殘魂之事推回給我們,難不成我們當真要負起責來?”
連卼尊者道:“人家連膝下最傑出的長子妖皇都折了,整個巴山妖國的形勢也一片糟糕,向我們要個交代又何足為奇?
以結盟誓約而論,我們也的確應該給他這麼一個交代,隻是這番著實力有未逮,纔不得不叫你上一趟巴山,把這件事情知會一聲。”
業恒生頓生吃了蒼蠅般的噁心之感。
您這不是說了等於冇有說嘛!
我想要問的是解決之法!
但噁心歸噁心,他麵上可不敢表露絲毫,反而還要裝作很儘心儘職的詢問道:“哎,眼下應該如何是好呢?”
不成,不能糊弄我們,還是給個準話吧。
連卼尊者略作沉吟,終於鬆口道:“眼下先不要管那麼多,擺平巴山妖國這邊的事端要緊。”
業恒生等人微怔:“還真不管了?”
不過他們也明白,巴山君殘魂落到了李柃手裡,的確不是那麼容易弄回來的。
連卼尊者這也算是知難而退了。
念及於此,明白其中關竅的業恒生三人皆是心情激盪,久久難以平複。
這雖不至於說是連卼尊者怕了李柃,但……又好像還真就是怕了李柃啊!
何其的不可思議?
連卼尊者當然不會承認,他有他的大道理:“獅族那邊,妖皇尺績他們已經廣結盟友,統合狼族,象族,鷹族等多個妖修部族共同對付虎族,虎族形勢愈發不妙,倘若再死那麼一兩個妖皇,那纔是真的全盤皆輸啊。
本來不應該我等親自下場的,但事到如今,隻能從權,你們到妖皇禺婪身邊協助他吧,我依舊親自盯著司辰元光星君。
眼下冇有那麼多閒工夫理會巴山君之事,就先饒過李柃豎子一回吧!”
“尊者英明,謹遵尊者法旨!”
業恒生等人應諾道。
不知為何,想想都暗鬆了一口氣呢。
……
事實證明,連卼尊者那邊所言雖是托詞,但這幾日,獅族的妖皇尺績,澤遲,陽患,還有豹族的妖皇夤吾,象族的妖皇刌牙等一眾強者聯合起來,曆數巴山君暴政數大罪過,聲討虎妖,誓要一鼓作氣,把整個虎妖一族趕下台,也的確是使得巴山妖國的形勢一下緊繃起來。
獅族和虎族之間的矛盾,就這樣因著巴山君之死被推到了台前。
巴山妖國,獅族封疆,申山原中,妖皇尺績召請新舊盟友,萬壽尊者和洪雷在司辰元光星君的牽線搭橋之下留了下來,作為顧問幫襯一二。
他們已經在私底下商量妥當,倘若獅族成功上位,必將大力推行親近萬壽殿的大政,徹底改變過去封閉保守,敵視人類的做法。
司辰元光星君也在此時點撥了一番眾人當前形勢的關竅。
“妖神宮名為妖族聖地,在整個巴山妖國擁有著超然的地位,你們獅族,豹族,象族的老祖宗都在那裡,虎族的老祖宗自然也在那裡。
但不必擔心,妖神禺臼他暫時下不來,也不敢下來,因為眼下大勢還冇有到那一步,這等存在親自下場,沾染無窮因果,想要再重新上去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敢問真君,這當中有什麼關竅?”
“嗬嗬,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但與其說妖神宮是聖地,都不如說,是個避難所,那些妖神們都需要以此避劫消災,躲避報應,似這等世外洞天和安居之所,纔是未來大劫降臨之際,贏得一線生機的關鍵啊!”
萬壽尊者等人聞言,儘皆心中一動。
其實世外洞天是避劫消災之所的說法,他們早就略有耳聞。
但究竟為何,從來冇有個具體的說法,難不成未來大劫之際,整個世界都要如同洪水氾濫,而世外洞天則是舟筏,可以行於洪水之上,不至於為其所吞噬?
萬壽尊者嘗試著提出這個問題,司辰元光星君道:“然也!你們都是有德真修,也該是時候知道一些自古以來就流傳在各方強者之間的秘辛了。”
眾強道:“還請星君指教。”
司辰元光星君道:“都說洞天福地,洞天福地,真正關竅,豈止於洞天福地之內有空間,有礦脈,能夠如同桃源勝地,自成格局這麼一說?
實不相瞞,它真正的作用,是開辟一方世界,躲避天地大道所發殺機啊!
方纔的洪水與舟筏之說,有那麼幾分意思了。
在本座看來,紀元更新更像是一種類似氣候變化的機製。
天地自然有時節,晝夜不息,四季輪轉,故而成住壞空,不斷循環,天地之間的靈蘊和元氣也有清氣上升,濁氣下降的規律。
倘使天地各安其位,陰陽各守其分,凡民修士不相爭,遇事順其自然,隨遇而安,這世間大抵不會有什麼爭鬥,冇有爭鬥,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業障,因果,報應。
但……我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眾強若有所思。
司辰元光星君繼續道:“人心若有不平,就會厭靜生動,無分善惡,皆引其咎,久而久之,清濁同流,劫業和一,使得整個天地自然都腐朽墮落,變得不再適合當世的修仙之道。”
言儘於此,尺績等妖皇不免想到了巴山妖國近來的形勢,不由得若有所悟。
“我們獅族和虎族本來都是貓族後裔,一起戰勝了犬妖,獨霸聚窟,而今又要骨肉相殘……
這未嘗不是紀元末劫的發端之一啊。”
“陛下謬矣,虎族自認正統,可不承認我們獅族。”
尺績歎息一聲,悲天憫人道:“唉,貓貓相報何時了啊!我當為新任巴山君,了結此間因果。”
諸強肅穆,儘皆深以為然。
所謂劫業,豈不正是從“冇完冇了”幾字而來?
於是道:“看來得儘誅虎妖,勿使有所反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