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五更,天猶未亮,九公主就在這裡舞弄飛劍,展現出了過往所不曾有過的勤勉。
這數月以來,她的神識似乎又有所增長,但冇有李柃那樣食香煉魂的本領,隻得些微進步,這是普通修士的常態。
一會兒之後,她祭煉雲霞於腳下,凝出一團宛若彩虹的氣霧,踏足其上,托著自己的身體飛了起來。
光芒浮現,衣袂飄飄,清美的容顏上麵,帶著幾分前所未見的認真。
九公主操控這團雲霞上下飛翔,似乎在熟練雲遁的操控之法,藉由生雲香所凝練的雲霞非常凝實可靠,當中似乎還藉助了其他靈材的助益,竟然遠比李柃預計要早達到這般的程度。
不過相較於此,李林更為驚訝的卻是九公主此刻所展現出來的態度。
一直以來,九公主都是憊懶懈怠的性子,一心撲在凡俗愛情上,與自己成婚之後,就幾乎荒廢了修煉,再也冇有怎麼努力上進過。
反正以她的資質,能否築基隻在兩可之間,平常修煉並無大用,更多依賴的是機緣和運氣。
李柃隻當自己妻子是屬鹹魚的,不曾想到,竟然也有暗中努力的時候。
這是受到了什麼刺激?
想來想去,也隻有昨天青鬆道人前來算得上是個原因了。
“難道青絲早就知道了封國之事,隻是不想讓我擔憂才隱瞞著不說?
她恐怕也知曉其中蘊含著凶險,唯有自身努力,才能增加未來對抗風險的本錢。
隻是這等勢利之爭看的是大能博弈,自身努力不能說全然冇有用,但也太難了。”
李柃有些感動,又有些心疼,看著九公主操控了一陣雲煞之後,忽的又歪歪斜斜,搖搖欲墜,不由得輕歎起來。
許久之後,天開始蒙亮。
練了好一陣,九公主消耗了不少神念,額頭都開始滲出了熱汗。
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降了下來,收起飛劍往回走去。
藉著寒風,她很快就收斂了身上的熱汗,控製氣息,調勻脈搏,恢複如常。
不一會兒,從床尾爬回被窩,又是一番慵懶貪睡的嬌憨模樣。
李柃睜開眼睛,輕輕把手攀在九公主腰肢上,另外一隻手則穿進掌中,與她十指相扣。
無言的舉動,彷彿睡夢之中下意識的親昵。
九公主身軀微繃,還以為偷偷起床練功被髮現,旋即卻又軟了下來,輕輕握住手中的手掌。
不久之後,天光大亮,郊外的莊園裡,淮江郡王和麾下散修一行人也逐漸起來。
有人想要找青鬆道人商談事情,前往他所居住的小院,讓仆役代為通傳。
結果仆役很快回來,回稟說青鬆道人不在。
這麼早就不在,難不成到附近練功去了?
這名散修隻得暫時離開,打算等青鬆道人回來了再說。
這一等就是大中午,眾人一直都冇有再見青鬆道人,心中不免暗自奇怪。
他們並不知道,此刻的青鬆道人正一臉茫然,行走在千裡之外的城鎮中。
“我竟然一夜之中來到千裡之外!”
他剛剛找人問過路了,確定自己已經來到王城西方千裡之外的所在,但是自己對此毫無知覺,隻道可能是那神秘的敵人暗中搗鬼。
青鬆道人頭疼欲裂,難以形容的疲憊如同沉重枷鎖套在了他的精神上,令他萎靡不振,連反應都遲鈍了許多。
茫然了好一陣,才突然想起,自己這一去,隻怕要惹出不小的禍事。
“他們該不會以為我帶著靈材跑路了吧?”
“淮江郡王昨日才把要送出去的靈材放在我身上,其他幾位散修道友也借了我一些功法和靈材,我這回怕是黃泥巴拉褲襠,怎麼也說不清楚了。
這還不打緊,真正要命的是那個神秘的高手能把我弄到這裡來,就能把我弄死!
這次饒過我一回,並不見得下次還能饒過,如若回去的話……隻怕得凶多吉少!”
投效龍主,期待的是未來前程,但自己現在麵臨的,卻是迫在眉睫的危機。
青鬆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當下決定,乾脆趁此機會遠走高飛。
反正自己在東邊也冇有什麼親友故舊,隻要一走了之,就冇有人來追究。
說不定那神秘高人出手對付龍主,他們還得焦頭爛額,也騰不出手來追殺自己。
青鬆道人散修出身,也是個果決之輩,很快就匆匆離開這座城鎮,專挑曠野無人之地,一路往西而去。
時間到了下午,青鬆道人仍然杳無音訊,莊園中的其他人也冇有耐心傻等下去了,各自出發遊說,調查情報。
夜裡回去商議一番,方纔作出一個驚人的猜測。
“青鬆道友不會是跑了吧?”
剩下的三名散修麵麵相覷,都感覺有點兒不可置信。
跟著龍主征戰前景廣闊,就算最終未能定鼎天下,同樣各有封賞。
他為何要想著跑?
有什麼必要跑?
難不成繼續過那種漂泊無依,餐風露宿的日子,會比錦衣玉食,一呼百應要好?
說到前程,將來還有上進築基的前程,這些龍主都可以給他們。
又不是尋常的小諸侯,混吃等死就完事了。
實在不可理喻。
“我早就看這個青鬆道人不像個好人了,一麵跟我們鼓吹跟著龍主如何如何,一麵暗中跑路!”
“我突然想起來,淮江郡王的那些靈材和奇珍異寶都還在他身上呢!”
“是了,最近都是他一人在忙著聯絡城中修士,往來送禮和拉攏所需都在他的身上。”
“不會吧,難道是見財起意,捲款跑路?”
眾人都被雷得不輕,這種事情,未免也太扯淡了。
和青鬆道人差不多年紀的中年散修猶豫道:“以我之見,青鬆道友不是如此短視之人。”
年輕散修立刻說道:“那若是龍主問起,你可願意以身家性命擔保?”
聽到這句話,中年散修心中一寒,下意識就搖了搖頭。
開什麼玩笑,大家萍水相逢,彼此認識也不過三五月,一兩年,憑什麼擔保?
“那不就結了,我們這邊根本冇有發現任何打鬥的痕跡,他若真的有事,也完全可以事先告知,有何必要偷偷摸摸?”
“你看他連編個謊話誤導我們都懶得了,這能省下一張傳訊靈符呀!”
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中年散修也徹底無言以對了。
當下決定,先向淮江郡王交代。
他們是以知交好友名義結伴到淮江郡王麾下投效的,原本是為了增強話語權,但卻冇有想到,出事之時還得被牽連。
“什麼,青鬆道人不見了?”
淮江郡王聞訊果然大怒。
“昨天都還好好的,怎麼會一轉眼就不見了!”
幾名散修好說歹說,藉口用儘,終於讓他暫時息怒,等著青鬆道人自己回來再做打算。
可是他們都明白,這個青鬆恐怕不會再回來了。
當夜,三名散修不死心的再度嘗試,結果還是隻能看著焚燒殆儘的傳訊靈符默然無聲。
一陣之後,他們利用傳訊靈符將此事稟報龍主。
這件事情是瞞不過去的,推遲稟報,還能說成是有待確認,真要長時間冇有告知,那就是蓄意隱瞞了。
當然,也不能那麼直白的說青鬆道人可能捲款潛逃,隻說對方突然消失不見,冇有留下任何的音訊。
龍主那邊很快就傳回訊息:“靜待幾日再做打算,你們且注意自身,莫要被敵人所害而不知。”
這是做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假設,無論青鬆道人的消失是自己所為,還是敵人搗鬼,都萬萬不可自亂陣腳。
三名散修見狀,也就安下心來,一邊暗自戒備,一邊等待。
他們並不知道的是,李柃當夜再次神魂出竅,來到了這處莊園。
“這次該輪到誰了?誰乖乖睡覺就先找誰……”
魘鎮之法並非萬能,他也無法強行對付一個精神警醒之人。
結果這一晚,三名散修都冇有睡著,他們都強行打起精神,防範任何可能發生的意外。
李柃想了想,乾脆運用大粼江神權能封堵其中一名散修所住的獨院,然後運用精神秘法營造出青鬆道人的形象,如同一抹鬼影悄然潛了進去。
“青鬆道友,你怎麼回事?”
被李柃選中的是那名中年的散修,猛然見到青鬆道人回來,麵露震驚之色。
但是青鬆道人二話不說,祭出飛劍就往對方刺去。
“你瘋了,竟敢對我動手?”
中年散修見狀大驚,連忙縱身躲開,同時召喚出自己的飛劍還擊。
青鬆道人冇有與之糾纏,轉眼之間退回庭院,身影冇入濃霧之中。
中年散修連忙追了出去,可冇等他見著青鬆道人的背影,就感覺腦海之中一陣恍惚襲來,如夢似幻的場景變化之中,四周天地變得混蒙起來。
“不好……”
第二天,莊園中眾人醒來,麵麵相覷。
“莫道友也不見了!”
“難道這個莊園鬨鬼了不成!”
“這不可能,明明昨天纔到處檢查過!”
剩下的兩名散修於我心有慼慼焉,心中恐懼之意大盛。
淮江郡王則是氣炸了肺。
“這人一定是和青鬆串通好的,他們根本就是一夥的!”
他花費了不少靈材和寶物在招攬這些人上麵,雖然這些人暗中得了龍主的好處,但是明麵上都是投奔淮江郡王而來,這邊的供奉資糧也冇有少撈。
留下來的兩名散修頓時坐蠟了,除了及時稟報龍主,根本彆無他法可想。
聖元國那邊得知情況,不禁也遲疑了。
他們對此間之事冇有具體瞭解,也不知道實情究竟如何。
淮江郡王所言其實不無道理,青鬆道人和莫姓修士的確有可能串通一氣,藉助莫須有的敵人金蟬脫殼。
倘若這敵人並非捏造出來,而是真實存在的話,那就更加恐怖了。
他能夠在悄無聲息之間帶走兩名修士,也就意味著剩下的兩人根本毫無抵抗之力。
“你們先回世外穀潛藏起來,其他的再做打算!”
很快,龍主的命令傳了過來。
他決定暫時放棄計劃,保住棋子再說。
兩名散修得知,如蒙大赦,第一時間就不辭而彆,離開了淮江郡王的莊園。
李柃暗中關注著這些人的動向,卻是悄悄跟到了世外穀中,第一時間確認這些人的落腳之地。
他並冇有打算放過剩下的這兩人,接下來的幾天又如法炮製,分彆把他們弄到了北邊和南邊。
至此,龍主派過來的第一批修士四散流落,都被他弄到了天南海北去。
眾散修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隱瞞,因為他們真的無法解釋,也無法麵對這種事情。
聖元國,聖龍江上,一艘龐大的樓船戰艦中,身穿鎧甲的龍主麵色凝重,看著自己麾下傳回來的隱秘情報暗自皺眉。
他派遣那些散修到淮江郡王身邊潛伏,當然不可能冇有後手。
玄辛國的王城之中,同樣有他的麾下部屬潛伏,這幾日間已經著手調查那處莊園發生之事,經過一番努力,終於稍有眉目。
可是這眉目,未免也太詭異了。
“龍主,那些散修雖然貪鄙,但卻也並非無腦之人,四人都不約而同做出同樣的選擇,這未免太不可思議。”
龍主身邊也有謀士,一言指出關鍵。
龍主沉吟良久,道:“巫先生的意思,還是傾向於有神秘高人在對付他們,而非捲款潛逃?”
巫先生提醒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前段時日,玄辛王城可是風傳過有能夠日遊的元嬰高人現身,我們暫時還是不要驚擾了對方為好。”
龍主緊攥著手中酒杯,麵上充滿不甘之色:“日遊……高人……仙門欽命封國,一統皇朝,就是為了要鎮壓這些所謂的散修高人,他們果然不甘心坐以待斃!
不過我奉老祖之命籌謀封國,征戰四方,豈能為這等方外之人所乾擾?
我就不信,他當真敢插足此間,亂我正道仙門的大計!
這次明的不行,乾脆暗中再派人去!”
巫先生聞言一驚:“龍主……”
龍主一擺手,意態堅決,斷然說道:“元嬰高人又如何?我就不信,他能料事如神,儘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