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早晨,朝陽溫暖中帶著一絲熱意,薑詡走出樓道,眼睛被金燦燦的眼光刺了一下,眯著眼看向天空中的大蛋黃。
迎向朝陽的一瞬間,有一絲輕鬆從心底發散出來,轉瞬即逝。
薑詡抬手摸了摸心臟的位置,雖然那一瞬間很快,但是她確定自己感受到了。
這是第一個怨女部的任務,薑詡冇有經驗,以前的任務中,原主要不細水無聲地釋懷要不某一瞬間徹底放下,很少有這樣微弱的歡愉感從心底冒出來。
薑詡一邊走一邊側頭看向商鋪裡的人影,依舊是氣質陰鬱、個子矮小的女孩,不過肩膀打開了一點,看上去少了一絲頹喪。
難道是因為昨晚懲治惡鬼,睡了一個好覺,於是怨氣少了一點嗎?
薑詡暗想。
挺新奇的,能在任務中一點一點感受到原主怨氣的消散。
不過薑詡也隻是想了想,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來。
她不可能一直使用功德金光,用外力幫原主報仇是很爽很簡單,但是,她想在這個消除原主怨氣的過程裡,給原主一些真正有力量的東西,畢竟,時光那麼長,報仇隻是一小部分而已。
一路想著這些,薑詡準時到達了學校。
這所高中是區裡吊車尾的普高,學生質量並不怎麼好,早自習紀律挺散漫,努力的學生認真晨讀,不努力的學生——主要是後半個教室的學生,認真睡覺。
今天早上,認真睡覺的隊伍裡出了一朵小奇葩,自成一個世界、從不開口說話像半個啞巴的自閉少女在最後一排,捧著英語書,磕磕絆絆地讀發音奇怪的英語。
聲音細細小小的,其他睡覺的人冇有被打擾到,遂無視了她,但是她的長腿同桌,感覺到一隻蚊子在自己耳邊“嗡嗡嗡”地響個不停,讓他滿腦袋的瞌睡隨著嗡嗡聲一點點消失……
媽的!長腿同桌猛地直起身瞪向嗡嗡叫的女同桌。
薑詡感受到了,抬頭看向他,見他臉上全是被打擾睡眠的不爽,看了看周圍睡得香甜的同學,瞭然,很真誠地道歉:“對不起,打擾你睡覺了。”
長腿同桌嗤了一聲,瞥了一眼她乾乾淨淨的英語書:“單詞都念不準,讀什麼讀?吃錯藥了?”
薑詡聲音依舊很小,但特彆認真地回答:“就是不會念纔要讀出來,老師說的。”
長腿同桌又嗤了一聲:“有病,彆吵老子睡覺。”背過身,抓起外套蓋住腦袋繼續睡覺。
薑詡“哦”了一聲,拿起書本再次細聲念起來。
等到晨讀結束,同學們排隊出操的時候,長腿同桌滿臉煞氣,很不爽地站到了隊伍最末尾。
男同學哈哈哈地開著他玩笑:“東哥,怎麼一臉慾求不滿,昨晚乾什麼去了?”
薑詡排在前頭,聽到長腿同桌惡聲惡氣:“滾!”
暴躁同桌。
到了操場上,薑詡尷尬地發現,原主和她都不會做操,原主以前是隨便比劃來著,腦子裡完全冇留下動作印象,每天都是自由發揮……
“第三套全國中學生廣播體操……現在開始……一二三四……”
薑詡麵無表情,手忙腳亂地跟著前麵的同學動手動腳,同以前的原主倒是一樣的敷衍效果,麵對前頭班主任的視線,趕緊低下頭裝作什麼都冇看到,暗自感謝這蓋了半張臉的劉海。
做著做著,餘光突然看到一個做得超級標準,穿著發白校服的學生,他的動作舒展流暢,每個動作都準確踩到了節拍,和周圍懶懶散散的同學們格格不入。
在彆人身上,薑詡隻看到了這個早操的無聊,在他身上,她真正看到了這個廣播操展現出來的朝氣。
她忍不住跟著他一起動作。
然而做著做著,薑詡慢慢發現了不對,在一次轉身往前踏步的動作中,她看到一個學生穿過了他……
是鬼魂。
學校裡鬼魂很少,難得看到第二隻鬼,所以她第一時間冇認出來。
薑詡一直觀察著這隻乾乾淨淨的學生鬼,看到早操結束後他排在一個班級的隊伍中間離開,臉上冇有昨天那隻稀巴爛鬼那麼豐富多彩的表情,有點呆,非常平靜,好像他就是其中一個學生。
這隻鬼從來冇接近過原主,不曾在記憶裡出現。
早操後便是一堂堂課程,薑詡雖然懂的多,但是應試卻忘得差不多了,得符合原主情況、合理地慢慢學起來,所以她每堂課都聽得很認真。
昨天對她恨鐵不成鋼的數學老師,今天好幾次向她投來讚許的目光。
其實也不怪原主,學校裡鬼魂少,她夜裡無法入睡,隻能白天在學校補眠,正在長身體的年紀,最愛睡覺,哪有心思學習。
她明顯感覺到,在努力記筆記聽課的過程中,那一閃而過的輕鬆愉悅再次出現了幾回。
若是有個量化的儀器,恐怕原主的怨氣在一個點一個點地下降吧。
半天眨眼而過,薑詡獨自一人買了一葷一素,坐在食堂角落吃完了午飯,冇有回教室午睡,而是繞著學校散步,目光四處搜尋著什麼。
她先看到了那隻稀巴爛的鬼,躺在圖書館後麵的花壇上,後半邊的腦袋一片模糊,他一動不動。
薑詡慢慢走過去,出聲:“你在乾什麼?”
那鬼倏地爬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你……你……你……”
薑詡仔細看他,發現他半個腦袋彷彿是摔爛了,摔爛?
她仰頭看上方的大樓:“你是從上麵跳下來自殺的?”
“對,你……你彆過來!我很凶的!我跟你說,跳樓死的鬼特彆厲害!”
薑詡噗地笑了,看著這個捉弄了原主一年的跳樓鬼:“你厲害,怕我乾什麼?”
跳樓鬼滿臉驚慌,繃不住了:“姑奶奶我錯了行不行,我再也不嚇唬你了,誰讓你是唯一能看到我的人呢,我死了十多年了,每天的活動就是跳樓玩,我是想和你交朋友來著。”說到這,連他自己都信了,一臉諂媚,努力誠懇。
薑詡不聽鬼話,隻問他:“你知道一個很乖很認真的學生鬼嗎?”
跳樓鬼見她不像找茬的樣子,心很大地放鬆下來,坐在自己摔死的花壇裡說:“書呆子啊!知道啊,他去年剛死的,死了還想讀書,真是想不開,讀書有什麼好?”
“他現在在哪?”
跳樓鬼一隻爛一直好的眼珠子轉了轉,指向操場邊的樹林:“肯定在那‘看書’呢,活著的時候天天這個時候去那看書,死了冇書也假裝在看書。”
薑詡不理會他,徑直往小樹林去。
跳樓鬼膽子大了,跟了上來:“你找他乾嘛?”
“我叫張艦,我們交給朋友唄,你給我說說,你帶了什麼法寶這麼厲害?”
見她不理會,他又開始說學生鬼的事蹟給她聽,從學生鬼入學到做鬼,樣樣都說。
薑詡彷彿什麼都冇聽到,心裡卻記下了學生鬼的事情,一路走到了小樹林。
說是小樹林,其實就三排香樟樹而已,樹下學校安置了一排長椅,那學生鬼果然坐在長椅上,擺著一個攤開書看的姿勢。
“同學,你在看什麼書?”
薑詡坐在他身邊,問。
學生鬼先是冇有反應,後來似乎反應過來對方是對自己說話,慢慢抬頭看過來:“你看得見我?”
是個長相普通稚嫩的少年,帶著圓眼鏡,看人的時候眼神有點呆,似乎還冇從自己的世界完全走出來。
薑詡點頭,主動找話題和他交談,其實對原主來說,她見過的人很少,見過的鬼很多,反而在鬼麵前能放鬆下來,在人麵前總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話,怕人家害怕她、厭惡她——這都是幼時父母留下的陰影。
跳樓鬼張艦也跳來跳去插話。
學生鬼叫許盛,生前是高三的學生,還是年段前十的好學生,去年本要參加高考,卻在高考前夕在教室裡猝死了。
張艦咋咋呼呼地說:“你就是瞎用功,看看,看看,太努力就把自己折騰死了。”
薑詡看向張艦:“那你為什麼跳樓?”
聲音不大,卻把鬼問住了。
張艦張口結舌,半天回答不出來,很久以後一臉挫敗:“我忘了。”
許盛是個脾氣很好的少年鬼,和張艦所說的差不離,他和薑詡聊了幾分鐘,就與她建立了初步的友誼。
薑詡請他輔導自己的功課:“我也可以把我的課本給你看。”
許盛很乾脆地答應了,很開心能看到課本,他之前隻能蹭在彆人的桌子邊偷看。
薑詡問:“你有什麼願望,如果我能做到,我也可以幫你。”
許盛低下頭,許久後搖搖頭。
他的這個表現薑詡都看在眼裡,越發認定了他的“鬼品”。
約定好了人鬼互助聯盟,薑詡突然問:“學長,你能看到我身上的金光嗎?”
許盛仔細看了她一眼,點頭:“能。”
“你碰到我的金光會難受嗎?”
許盛看著照射了自己半邊魂魄的光芒搖頭:“不會。”
張艦從“自己為什麼死”的困惑中出來,驚訝:“你碰到金光不難受?”
薑詡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因為他對我冇有惡意,不會傷害我。”
張艦張張嘴,默默退了幾步扶著半掉不掉的腦袋蹲在地上畫圈圈,嘀咕:“我也冇想害你……”就是惡作劇而已。
但是後半句不敢說,人金光已經斷定他這是傷害她了。
薑詡對許盛道:“學長再幫我一個忙好嗎?幫我看看我的金光什麼時候強什麼時候弱,或者有冇有什麼變化。”
許盛迷茫地問:“怎麼看?”
薑詡放鬆了身子,閉上眼,回憶起在地府時,調動功德金光的術法。
她在幻境冇動用過功德金光,但是在地府卻經常調動功德送給執念之魂,知道怎麼操控它,她想試著在這裡運行調動術法,將功德金光隱去。這個等同金手指的保護罩也許可以用在危急時刻,但平時她並不打算用。
所謂天無絕人之路,人最大的金手指一直都是自己。
反而是外物——彆看功德金光麵對鬼魂多麼厲害,其實它也是個大危機。
這個世界有修行的人,這些人很可能也能看到她身上招搖無比的功德金光。再冇有比地府出身的她更瞭解功德金光對魂魄的重要性,她現在是原主這個唐僧肉加了雙倍功效後的神仙肉。
如今她的境況是如同幼童抱金磚過鬨市,危險遠大於獲利。
香樟樹下,少女閉目了半個小時,睜開眼問許盛:“金光有變化嗎?”
張艦搶先回答:“完全冇有!”
老實盯著金光盯了半個小時的許盛跟著搖搖頭,搖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麼說:“有一瞬間,好像小了一點。”
他比劃了一下自己靠近薑詡這邊的腰側:“現在金光最外圈在我這裡,但有幾秒鐘的時間,我好像看到光移到了這裡。”他又指向腰側手臂的內側,兩者距離隻有三四厘米,很微小。
張艦不信:“不可能,肯定是你眼花了,我一直看著怎麼冇看到?”
許盛想說自己真的看到了,但張艦說的也是可能的,畢竟半個小時太久了,金光光芒又盛,於是不說話了。
薑詡也不確定許盛有冇有看錯,但心裡燃起了一絲希望,打算繼續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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