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日子過得極快,一晃眼,明檀便已在靈渺寺呆滿七七四十九天,祈福期滿,可以歸家。
雖說祈福隻是個由頭,可在寺中這些時日,明檀也誠心抄了不少經文,冇少在佛前自省祈願。
佛家講究緣法,明檀也頗信此理,所以她每每祈願,都會特意繞去第一日誤入的那座寶殿。
“佛祖在上,信女阿檀今日便要歸家,近些時日多有叨擾,還請佛祖勿怪。信女也知祈願頗多,然樁樁件件都十分要緊,眼下最為要緊的,便是再議一門好親……”
要歸家了?
小沙彌默唸著“阿彌陀佛”,心底不由生出一種解脫之感。
畢竟誰也想不到,那日諸般擇婿要求還隻是個開始,這位女施主入寺小住,隔三差五便會前來添補修正。
其實她也會祈願些彆的,譬如:願父母好友身體康健,願盛世清平無災無難……
然這位女施主於議親一事上的諸般訴求,委實給他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以至於他偶有幾分慶幸,自己乃出家之人,無需俗世婚娶。
不多時,明檀願畢,拜了三拜。
出寶殿時,春日驕陽灼灼,古樹枝丫漏出斑駁春光。
明檀正往外走,卻不想恰巧遇上了月餘不見人影,忽然回寺的慧元大師。
她不識慧元,隻不過在寺中遇上僧人,她都會雙手合十,禮貌地打聲招呼:“阿彌陀佛,師父好。”
“阿彌陀佛。”慧元偶聞其聲,想起些什麼,麵上帶了淺淡笑意,“施主心誠,定能得償所願。”
“……?”
這是在客套,還是說認真的?
明檀頓了頓,這位師父看起來慈眉善目,又有些高深莫測,不像會隨便客套的樣子……待她回神想要追問,慧元卻已信步邁入殿中。她往回追,竟也不見人影。
藏經閣中,方纔本想出門相送的小沙彌也聽到了慧元所言,他忍不住問道:“師父,那位女施主是否真能得償所願?”那般良人,尋常可是難得。
慧元緩步尋經,不知尋到卷什麼經書,他將其交給小沙彌,眼裡含笑,彆有深意地說了句:“出家人不打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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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閣外,未尋見人的明檀很快離開了寶殿。她未將這一插曲放在心上,畢竟她也不知,那便是常年雲遊、蹤跡不定的得道高僧慧元大師。
來寺祈福時浩浩蕩蕩五輛馬車,歸去之時,明檀先遣了運送衣物的仆從回府,自個兒與素心綠萼共乘,一路賞春日風光,一路低調回京。
在寺中呆了月半,上京車水馬龍、繁華熱鬨,一如往昔。不過春深景綠,顯江邊垂柳古木青翠欲滴,男女老少都已舊襖換新裳,入目倒多了番新鮮氣象。
聽聞今科會試杏榜已出,舒景然大名高懸榜首。白敏敏算是有先見之明,早早兒在惠春樓定了位置。待到會試放榜,沿街酒樓的臨窗雅座全被定了個精光,價錢也翻了數倍。
明檀回府休整了兩天,很快便至金殿對策之日。
金殿對策隻考一問,成康帝出了道問兵之題。
舉子們熟讀四書五經,可於軍於兵都知之甚少,所思所想也多是浮於表麵的紙上之言,能深談者如鳳毛麟角。
舒景然怎麼說也是宰輔之子,又與江緒陸停相交甚篤,自然瞭解頗多,可成康帝也因此故,對他的要求比其他舉子更高。
此番殿試舒景然行策出色,但不及另一位寒門舉子所談新穎,最後成康帝隻點了他為探花郎。當然,成康帝也是對“探花郎容貌氣度必須出挑”這一不成文規矩有所考量。
舒景然被點探花郎的訊息傳出,京中女子歡呼者眾。
成康帝依例賜儀遊街,自正德門出,狀元榜眼探花均佩紅花,騎高頭大馬。
遊街開始時,街上人潮湧動,鬱鬱喧囂。正如白敏敏之前預料那般,半點兒都走不動道。
平素最是講究端莊自持的上京女子都一疊聲兒地嬌喊著“探花郎”、“舒二公子”,扔的扔瓜果,扔的扔香囊,綵帶紛飛,好不熱鬨。
明檀白敏敏還有周靜婉都早早到了酒樓等候,三人站在窗邊,眼瞧著一甲前三及身後眾進士被禁軍簇擁護衛著往前,心下都不免有些激動。
尤其是白敏敏,指著舒景然便興奮道:“快看!舒二公子,那便是舒二公子!快瞧瞧這容貌這氣度,這就叫那什麼……”
周靜婉:“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對,對!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周靜婉笑著點頭:“舒二公子才貌皆是上品,確也擔得起這句。”
明檀極少誇讚男子,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名動上京的舒二公子的確是賞心悅目。
其實狀元榜眼也生得周正,隻這二位都已近而立,珠玉在前,其他人於外貌一道,彷彿都成了陪襯。
明檀托腮望著,思緒已然飄遠。
她父親舅舅都是武將出身,與右相大約不是很熟。右相夫人似乎不喜交際,平日裴氏帶她出門,好像也冇怎麼遇上過。未出閣的姐姐妹妹……應是冇有的,上京就這麼大,如果有,她即便不熟也該知曉。
還真是奇了怪了。
這般不熟,如何製造偶遇?
“……?”
“你都已經想到製造偶遇了?說你不知羞你還真不知羞啊!”
白敏敏聽明檀說起自個兒的小九九,眼睛都瞪大了。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這不是他剛被點了探花,近些時日登門議親的必要踩破門檻。我隻是想尋個光明正大的場合遠遠讓他感受一下,本小姐才華品貌皆是娶妻上選,纔不會有任何逾矩之舉!”
“阿檀最是守禮。”周靜婉附和。
“你就愛慣著她!”
周靜婉輕聲分辯道:“這哪是慣著,阿檀本就是極知分寸的。”
“……”
好好一個才女,就這麼被明家阿檀禍害得隻會誇讚了!
周靜婉又道:“阿檀若想見見舒二公子,我倒是知曉一個光明正大的機會,敏敏也可以一道前去。”
白敏敏緊閉著嘴,但頓了頓,耳朵還是很誠實地湊了過去。
周靜婉:“含妙……就是平國公府二房三小姐,她從前在我傢俬學唸書,我與她有些交情。她是小孩兒心性,知曉不少京中閨秀久仰舒二公子,想趁此機會辦上一場暮春詩會。含妙堂兄已經答應,詩會那日請舒二公子過府品茶,到時好奇舒二公子的在場閨秀便可遠遠一觀了。”
平國公府二房三小姐,章含妙。
周靜婉這麼一說,明檀與白敏敏就聽明白了。
若換了彆人堂兄,那很難辦到指定時日邀舒二過府品茶,也很難保證舒二事後知曉不會負氣、與之再不來往。
可平國公府,不就是皇後母家?
章含妙的堂兄,不就是與舒二公子交好的那位皇後胞弟、平國公世子章懷玉?
那自然是說能請,就必定能請的。
“先前舒二公子還未高中,詩會帖一直冇發出去,以免出了意外,橫生諸多尷尬。”周靜婉道,“現下既已高中,我便是不說,她也定會給你們送帖子的。”
這倒確然。
章含妙比她們稍小兩歲,小姑孃家第一次邀人辦詩會,自然想要辦得熱鬨體麵。
若要熱鬨體麵,那明檀白敏敏這種京中數得著的貴女,隻要並無過節就絕無不邀之理。
兩人欣然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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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明檀與白週二人一道出府看打馬遊街,明楚不屑、也冇本事定到臨街雅間湊這熱鬨。
一大清早,她便在府中花園抽她那根軟鞭,枝頭盛放的花朵被她抽得七零八落,細嫩枝丫也被抽斷不少。
沈玉這段時日被派了差,聽聞明檀已經回府,忙完便匆匆趕了回來,誰成想撲了個空,連人影都冇見著。他還要去京畿大營練兵,出門往外時,有些垂頭喪氣。
“表哥?”明楚見到沈玉,不知想起什麼,忽然斂下乖張,喊了他一聲。
沈玉抬頭,見是另外一位明家表妹,遠遠拱手見了個禮:“表妹。”
明楚背手往前,沈玉卻是記著明檀所說的守禮,往後退了一步。
明楚頓步輕笑,“我又不是鬼,表哥你躲什麼?”她歪頭打量,“表哥看起來,心情不大好啊。”
沈玉與她不甚相熟,不願多言,再次拱了拱手,想要先行離開。
“表哥!”明楚忙喊住他,“你是不是心悅我四妹妹?”
沈玉一僵,半晌才道:“表妹慎言。”
“心悅而已,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明楚不以為意,“表哥年紀輕輕便屢立軍功,受定北王殿下賞識。噢,聽聞東州一戰表哥也立了大功……想來此等功績,你若心悅四妹妹,說與殿下,殿下定會為你請旨賜婚的吧。”
沈玉握著劍柄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賜婚的體麵,他若開口,許是會有。可靖安侯府不是普通門第,檀表妹還是侯府唯一嫡女。更要緊的是,檀表妹直言不想嫁他。
明楚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感情一事需得慢慢培養,哪有一上來便兩情相悅的,且女子說不喜不願,通常也並非真是不喜不願,多半是羞怯罷了。我是瞧著表哥前途不可限量才與表哥說這些的,四妹妹若能與你在一起,也算是找到了好歸宿啊。”
“表哥好好想一想吧,莫待明珠旁落再來後悔便好,我先走了。”她點到即止,乾脆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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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將近,定北王府霞光半撒,屋簷上似是沉落著一片深淺不一的落日餘暉。
沈玉便是負著一身餘暉,入府回稟差事。
沈玉知道,聽人稟差時,若無疑義,王爺不會打斷。
今日他稟完,上首仍是寂寂。
他頓了頓,忽問:“王爺,若有一日,屬下有心上之人,王爺可否為屬下請旨賜婚?”
江緒抬眼,半晌,“嗯”了聲。
沈玉鬆了口氣。
果然,這份體麵還是有的。
他盤算著,待他回去向檀表妹解釋清楚上回的無意唐突,再求得檀表妹點頭同意,定要再來找王爺幫忙請旨。
不成想上首之人又道:“隻要不是明家四小姐,其他女子,本王可為你勉力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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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大型追星現場——
明小檀:舒二公子真頂流,想嫁。
沈玉:一線待爆也可以考慮一下。
江啟之:你隻能嫁給一線待爆他老闆。
注:“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出自《詩經·衛風·淇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