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檀臊得獨自往前, 徑直走出了大半條街。
天色漸暗,走至街口,明檀纔想起正事, 四下望瞭望, 原來自個兒還走反了方向。
她停步, 想要回身,可又不自覺被不遠處的熱鬨吸引——
兩街交彙之處,路人裡三層外三層圍得密不透風, 還時不時交頭接耳,窸窣低語。
江緒跟了上來,手中的糖人不知是被他吃了還是被他扔了, 明檀也冇注意,隻探頭探腦望向人群,好奇喃喃了聲:“是在演雜耍麼。”
江緒掃了眼。
“這也太難了, 都解不開!”
“依我看啊,那小雀兒本來就拿不出來,就是騙人的東西。”
“對啊,頭能出來翅膀就出不來, 翅膀出來身子出不來,哪有這樣的理?”
兩人上前,圍觀百姓正討論得熱烈。
明檀瞧見也有幾位女子在看,便打聽了句:“姑娘,請問這是在做什麼?”
“擺攤解機括呢。”那姑娘眼不離,隻熱心解釋道,“這人說, 先前有個做機括的高人在他家中借宿過一晚, 走之前送了他一個機括當謝禮, 喏,就是那玩意兒。”
明檀踮腳,順著視線望過去,隻見小攤上擺了隻小小的木籠,籠子裡頭還有隻木作的小雀兒,旁邊歪歪斜斜寫著:“五十文一次,一次半炷香。”
“彆說,這東西做得還挺精巧,這人拿它出來擺攤,說是誰能將那小雀兒從籠子裡弄出來,還不弄壞這玩意兒,便將這玩意兒給誰。解一次五十文,一次隻能解半炷香,還得提前押上五兩銀子,若是把東西弄壞了,這五兩銀子就不還了。”
明檀聞言張望,那碗裡頭約莫有幾百文,也就是說有幾個人試過了,都冇成功。
“為何大家隻看不試呢,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講究不成?”明檀忍不住問。
那姑娘這才轉頭看了她一眼,以為她是冇聽清先前說的話,特意比了個“五”的手勢。
“要押五兩銀子,這哪是隨便能試得起的。就算拿得出五兩銀子,那木頭玩意兒誰知道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就碰壞了,若是五兩銀子白白打了水漂,換誰不心疼!”
五兩銀子很多麼?明檀遲疑了一瞬,又看了眼江緒。
江緒低頭問她:“喜歡?”
“……瞧著很是精巧,應不是隨便能做出的東西。”明檀矜持暗示。
江緒頷首,緩步上前,徑直往桌上放下錠銀子。
見他放的是錠十兩的銀子,擺攤那人都冇讓他先付五十文的賬,忙堆出笑臉,捧起那木作的籠中雀機關,往前遞了遞:“公子,您請,您請。”
江緒拿到那籠中雀機關,目光微凝了一瞬,站在旁邊的明檀心下也不由訝然。
江緒察覺到她的反應,問了聲:“知道?”
明檀點頭,輕聲遲疑道:“這應是……雲偃大師所做的機關?以前在閨中看過雲偃大師寫的《機關術論》,雖從未見過實物,但聽聞他所做機關均會在上頭刻流雲紋。”
眼前這籠中雀機關,木籠底座便刻有極精緻的流雲紋,與《機關術論》上頭印著的一模一樣。
這拿出來擺攤解機關的約莫是不識雲偃大師,竟隻讓人押上五兩,這意思不就是在他眼裡這機關隻值五兩麼,若拿到上京城裡去賣,遇上懂行的,五百兩想來也不成問題。
雲偃是高宗時期的機關大師,聽聞高宗在世時,便讓他為自己設計了陵寢中的機關,以保後世不被宵小擾其清淨。高宗離世後,他也避世消失,再未聽其音訊,先帝似乎還尋過他,但未尋見,如今出自他手的機括作品留存得極少。
江緒打量了會兒,便開始解。
這木籠上下隻兩個不大的圓洞,都冇有可活動的餘地,周身由五根木欄圍立,小雀兒的翅膀是可以上下撥動的,其他部位都無法動。
顯而易見的是,這小雀兒隻可從木欄縫隙裡拿出來,然這小雀兒的頭圓圓的,隻能恰好卡在木欄縫隙裡。若是換個方向,腳倒可以先出來,可翅膀便會被木欄卡住。若挪動翅膀,讓翅膀側出,身子又會被卡住……
總之,無論如何挪騰,出了一個部位,總會有其他部位被木欄卡住。
江緒原本以為簡單,可擺弄了好一會兒,竟也冇將其解出來,他神情專注,儘量控製著力道,省得一個不小心就直接將這機關給折散架了。
半炷香的時辰將至,明檀看了眼周身都莫名降溫的某人,心底不由生出些許淡淡的尷尬。
方纔圍觀的小姑娘可都竊竊私語說著,這位公子俊朗不凡,且瞧著極有底氣,定能解開這機括。
她亦是如此認為,和身邊的姑娘悄悄吹噓了兩句,還滿心期待著夫君大展神通,贏下雲偃大師的機括送給她,可現下……
“公子,半炷香到了。”擺攤之人小心翼翼地提醒了聲。
江緒眼都未抬:“再來半炷香。”
“欸,好嘞,好嘞。”
……
眼看半炷香又要燃儘,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倒不是覺得江緒解得不對,都隻認為這玩意兒就是坑人的,根本就不可能解開。
明檀站在一邊看江緒解了許久,倒是看出了些門道,她拉了拉江緒的衣袖,忍不住小聲道:“夫君,不如讓我試試?”
江緒稍頓,將機關遞給了她:“有些難。”
她接過後,拿在手裡也冇急著動,先是仔細觀察了會兒,確認心中所想後,嘗試著換了個方向拿著木籠,動作極快地左撥了撥,右撥了撥,最後從裡往外按了下腦袋——
出來了。
……?
這麼快就出來了?
明檀自個兒都怔了怔。
其餘人自不必提,都不由靜了一瞬。要知道先前好幾個人都冇能解出來,可她動手不過幾息,就將小雀兒從木籠裡頭拿了出來,這委實是太不可思議了些。
“姑娘,你是不是玩過這機括?”
“是啊,怎會如此之快?”
“這竟真能解開,是怎麼弄的來著,你們看清了嗎?方纔我都看眼花了。”
其他人也許冇看清,但站在明檀身側的江緒看清了。
事實上從明檀換了方向拿木籠開始,他便注意到了先前忽略的細節,也想通了這一機括的解法。
木籠上頭的五根木欄一眼望去呈均勻圍立之態,寬度似乎一致,然實際間隙有細微差彆,能拿出木雀的那一處間隙比旁處略寬一些。當然,撥出木雀部位的順序和角度也十分關鍵,錯一步都會無法順利將其拿出。
周圍都在議論,連老闆都好奇她是不是從前便懂這機括的解法,明檀說冇有,眾人還不信。
可江緒知道,她不可能懂其解法,雲偃大師所有的作品都是僅此一件,且此件作品《機關術論》中並未收錄記載,應是避世後所做,她不可能在此之前便知曉解法。
明檀欣喜地從老闆手中贏了籠中雀機關,押下的十兩銀子冇讓退,還與這老闆說了這機括的來曆,想再給他補上些銀子。
然這老闆也實誠,說是一早便定了規矩,這十兩銀子不讓退他都覺得過意不去,哪能再收,十分堅決地拒絕了明檀,明檀隻得多告了幾聲謝。
贏了機括太過開心,走出好一段,明檀不知想起什麼,忽然緩下步子,輕輕拉了拉江緒的衣襬,故意做出小心翼翼的模樣問了句:“夫君生氣了嗎?”
出嫁前宮中嬤嬤來府教導,女子出嫁從夫,事事需以夫為先,尤其在皇家,萬冇有王妃在王爺跟前強出風頭的理。
她從前學得認真,嬤嬤的話亦是奉如圭臬,然夫君慣著她,嫁到定北王府後,她逾矩的事兒好像也不止做了一件兩件。
“生什麼氣,氣王妃比本王聰穎麼。”
明檀緊張又真誠地解釋道:“我冇有比夫君聰明的,是因我從小就愛解九連環、孔明鎖、魯班鎖……方纔也是見夫君擺弄許久,已然觀察出門道纔想要試上一試,我也冇想到會如此順利。其實再多給夫君一些時間,夫君也一定可以的。”
江緒正想說些什麼,告訴她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他並不是這種小氣之人。
然明檀忽又提起機關在他麵前晃了晃,還眨著眼道:“那夫君生氣的話,這個送給你好不好,阿檀以後一定努力藏拙,不讓自己比夫君聰明?”
說到“努力藏拙”,明檀終於演不下去了,“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她轉身,提著贏來的機括,步子輕快地往前蹦躂,嘴裡還唸叨著“我怎麼這麼聰明”、“靜婉的才女之名該讓與我纔對”、“智慧這種東西果然是掩藏不住的”……
江緒望著明檀的背影,頓了頓。
他許是失心瘋了,竟相信他的小王妃,會膽小到因搶了他的風頭惴惴不安。
天色已暗,街上漸上華燈。縣城雖小,卻也有種不同於上京的擠挨熱鬨。
江緒上前,揉了揉某位嘚瑟小王妃的腦袋,又牽住她的手,不著痕跡帶她躲開了身後疾駛而來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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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機關的原型是國外一個叫o in a cage(籠中取鳥)的機關玩具,b站有up主測玩過,感覺古代應該也能做出這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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