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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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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丁隻聽得姐姐一句:“娘,梅姐姐隻告訴了我這方子,我能說給三叔母嗎?不知道梅姐姐知道了會不會再不和我說了……到底是未過門的嫂嫂,她若惱了我,往後可怎麼是好?”

小豆丁捏著一塊紅豆酥糕,小短腿跨出廳堂門檻,長輩讓他給崗兒弟弟送去。

他身後,聽方荷嬸嬸吸了一口氣,“是哈,三弟妹可莫要再問了,這親事剛訂下呢,再等段時間的,兩家逢年過節多來回幾趟,熟如一家之後,嫂子怎都不會忘了家裡的……”

三叔母噎了一下,不再糾結方子了。

幾個圍觀的妯娌心也都跟著寒了不少,雪姐兒不拿她們當一家人,肯定是大嫂教的,畢竟雪姐兒才十歲,真是冇成想大嫂平日裝的端莊大度,這樣能藏私。

從前讓女兒跟著大嫂學刺繡,孝敬了不少好東西,現下看來,再不必送去了。

***

小豆丁一路小跑著,小短腿歡快蹦躂,回了奶奶院子。一腳踏進去,就聽盛崗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嗬……咳咳……”盛崗咳了有一會兒了,已經發出呼吸困難的哮鳴音了。

“崗兒?”小豆丁啪嗒啪嗒迅速跑進他的臥房,陪著玩兒了這麼多天,第一次聽弟弟咳的這樣厲害。

盛崗已經坐起身了,僅著細棉裡衣的他小小一點點,再偌大的床鋪裡顯得弱小可憐,他因咳嗽眼眶泛紅,蒼白的小臉上全是淚痕……

小豆丁將紅豆酥糕放在桌上,迅速倒了半杯水去喂盛崗。

“咳咳咳……”水包在嘴裡,一個咳嗽全噴出去了。

崗兒弟弟咳水的時候,小豆丁看見了紅色,他低頭看自己身上被弟弟噴的水,有鮮紅的血……

“奶奶!嬸嬸!!”小豆丁拔腿往外跑,跑的急,見了血的小傢夥心又慌,一個不慎,被院子裡高高的門檻絆倒,大腦袋‘嘭’一聲砸在地上,額角瞬間破了一道口子!

“奶奶!!!”小豆丁的叫喊聲驚慌無措。

……

老太太歲數大了,耳朵不太好使,還是方荷先聽到聲音的,她前一刻還笑著在和婆母誇自己的女兒,這一刻收起表情,擰著細眉支著耳朵。

“欸……誰在叫?聲兒聽著怎這般嚇人。”

她這一提醒,廳堂裡女人和孩子們都安靜下來,小豆丁的聲音就更清晰了,聲音傳遞的恐怖和害怕讓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

一個時辰後,鄰村的郎中手裡拿著鍼灸匣子,從盛崗的床前出來,對著盛家老太太歎了口氣。

盛老太太剛哭過一場,這會兒眼睛又泛起水光來。

“屋裡燒著艾條不能斷,讓崗兒多吸點艾草,先把血止住。”顯然,胡郎中也是看著盛崗長到四歲的。

“好,好,一定不斷,胡大夫,我崗兒他……”老太太聽到過太多次回答,她知道答案,但是她心痛,她也隻能問:“他能挺過這回嗎?”

老人家在心裡欺騙自己,再長長,我的崗兒再長長就好了,就好了!

醫者仁心,胡郎中還是比較委婉,“崗兒的藥日日未斷過,不曾有好轉,看來是我技藝有止。老太太不若上縣裡請個坐堂大夫,再來看看。”

胡郎中的醫術鄰裡村莊都十分認可,他為人慈善。縣上許多郎中不願意長途跋涉費腳力,許多村民家裡有個病痛什麼的最終拖成了害命的病,這樣的事情多了,就有看不過眼的人,這個人就是胡郎中,他碾轉這幾個村子之中,鞋子都走壞了百雙,救下來的百姓不下百人。

且胡郎中一直給盛崗看病,有時候半夜被盛家人敲門,一聽是小傢夥,問也不問,背上藥匣子就跟著人摸黑趕路,所以他跟盛家很熟了,他知道盛家不缺錢,缺的是安心。

花些錢請縣裡的坐堂大夫上門,買個秤砣。

方荷一聽立馬扯著盛雪的袖子,讓女兒去找當家的,“去找你爹,叫他馬上上縣裡請個大夫回來!”

方荷是不差錢的,她繡活好又勤快,手上已經攢下百兩銀子了,就是上縣裡生活也是不差錢的。

盛雪看著胡郎中抿了抿嘴,眼裡有不解,她甩了甩袖子從母親手裡掙脫出來,“你就是大夫,我弟弟到底能不能好,你明說就是,難道你冇想過,你推給旁的大夫,結果還是一樣的麼?!”

她不敢明說,這胡郎中真是人老了腦子也糊塗了,非要她一家千金散儘,最後一口薄棺送了她弟弟,一家子欠下無數外債嗎?

胡郎中吃了一驚,看向這個說話很有敵意的女娃,老實大夫冇細想,隻當是當姐姐的太擔心弟弟了。

所以他麵目和藹,隻語氣嚴肅:“崗兒生下來的時候憋壞了肺管子,是先天落下的病根兒,我早先說過,這是個富貴病,就是養大了也終日與藥罐為伴,不能有大作為,是方氏妹子說隻要崗兒活著。”

那時候的盛崗還是個嬰孩,方氏拿著全部積蓄跪在他麵前,求他救救孩子,那句話胡郎中到現在都還記得,‘就是養他一輩子,也是我這個做孃的應該的,我不求他長大了有作為,他就好好的在我身邊能吃能睡能叫我一聲娘,就行了!’

胡郎中繼續說:“也是我思慮不周,我就明說了,找坐堂大夫,百年人蔘千年芝,吊著命就能挺過去。”

方荷扯回女兒,生氣地給盛雪後背來了一巴掌,“該懂事的時候犯渾!還不快去找你爹,孃的話你都不聽了?”

盛雪腳步動了動,又回頭看著孃親的眼睛,想看看她娘到底是怎麼想的。上輩子弟弟去世,也冇見娘多傷心啊?

方荷纖手高抬,巴掌眼看著就要落在盛雪臉上了。

小豆丁撲過去,“嬸嬸,我去找!去……去哪處找?”

方荷吸了吸鼻子,狠狠指了指盛雪,然後蹲下去雙手捏著小豆丁稚嫩的肩膀,“出了院子,朝你們撿鴨蛋的方向去,直接喊盛紹元三個字,大人聽了會給你指,好孩子,快去!”

盛老太太捂著抽疼的心口,看都不想看盛雪一眼,雪丫頭這是怎麼了?

小豆丁扭身要跑,又叫方荷抱住了,“站著。”

方荷掏出自己繡的絲帕在小豆丁磕破了的腦門上圍了一圈,怕傷口見風。

“去吧,仔細路。”

盛雪氣沖沖扭身出了奶奶的院子,她現在是親身體驗了一回‘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但她是那個‘老人’。

***

當夜,跟盛紹元一起回來的不僅有慈安堂的坐堂大夫,還有盛堯盛岩兩兄弟。

盛堯一下馬,腳步匆匆就往盛崗屋子裡衝,一腳剛踏進去,又被小豆丁給推出來了。

盛堯擰眉,壓著聲音低沉斥道:“滾開,討打是不是?”

小豆丁抬頭看著他,眼神怯怯,一言不發。

盛堯見狀卻冷靜了下來,這小傢夥素來乖巧老實,且看這小傢夥攔住他做什麼罷。

小豆丁見盛堯不動了,抿著小嘴跑去拿了根艾條在火盆前點燃,然後跑回來,圍著盛堯上上下下的熏香。

盛堯喉嚨裡發癢,最終還是冇開口道歉,當下他實在是抹不開臉。

但是他馬上張開雙臂配合熏香,自己原地轉圈,不叫額上還有傷的小傢夥累著。

他人高馬大,身高腿長,艾草都熏了好一會兒,盛紹元幾人這才姍姍來遲。

坐堂大夫見這一幕‘哎喲’了一聲,看著小豆丁眼裡很是讚許,“艾草香氣能殺菌,這麼小的孩子,竟這樣細心。”

說完大夫從自己的藥匣子裡拿出幾根艾條來,“勞煩小先生幫我點燃這艾條,我自己熏衣物。”

盛堯拿過小豆丁手裡的艾條,自己熏身上冇熏到的地方,低聲輕道:“去吧。”

盛堯熏完自身,將剩下的艾條遞給父親,自己先進屋看望幼弟了。

等看見床上那個蓋著被子,露出的小臉兒巴掌都不到的盛崗,他那病弱膏肓的樣子,盛堯眼睛裡紅血絲乍現。

盛崗陷入昏迷,但常因吸不上氣發出哮鳴音。

坐堂大夫進來看到病人這個樣子也提了提心口,仔細號完脈之後,拿出鍼灸,將盛崗紮成了小稻人,最後給開了天價方子,單是一個品相一般,但整須整尾的人蔘就要三十兩。

且這三十兩隻是一個月的藥劑。

方荷立刻拿了銀子給丈夫,她能掙錢,有本事的人就有資格掌家,即使盛老太太纔是盛家主母,但是長房的銀子都叫她自己攥在手裡了。

***

小盛崗昏迷了一天一夜,終於是餓醒了,吃了孃親煨的雞湯麪條,又喝了藥,小臉兒上還是蔫兒了吧唧的,隻是不讓他吃桌上的紅豆酥糕的時候,小嘴撅起來要掛油壺。

盛老太太和盛家長房的都在屋子裡守著他,見小傢夥表情有了點兒活氣兒,皆是喜不勝收。

隻有盛堯注意到小豆丁蹲在火盆前,撥弄火盆,往裡麵添艾草。

此時盛夏六伏天,小豆丁被火盆熏了一腦門子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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