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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到痛腳

他可得好好囑咐囑咐墨羽,小心伺候著彆院裡的美嬌娘。不然等小侯爺處理完這邊的事,得空去見了阮姑娘,隻怕落在墨羽身上的不是責,就是罰。

夜風寒涼,金羽避在角落搓了搓手,這會都快近一更天,偏房的燭火還亮著,映出的人影一直未動,也不知是在做什麼。

金羽凝神聽了一會,也就隻有幾下翻頁聲。她似是讀得極為仔細,每一次翻頁,都漫長壓抑。

許久,偏房才吹了燈,混入夜色。

天才麻麻亮,躺在馮小小身側的玉書便輕手輕腳地起了身。

今有早集,婢子利落地收拾好,再替熟睡的馮小小掖了掖被角,挎上菜籃還冇走出院,又蹬蹬折了回來,也不知從哪尋來了一個大鐵鎖,先是將裴衡止睡著的那間臥房鎖好,這才把鑰匙放在偏房置水壺的地,滿意地推了院門出去。

金羽瞧得直忍笑。

這些年,都是小侯爺提防女子撲上來的時候多見,何時見過這種光景。

玉書剛走,正房就有了動靜,金羽不敢耽擱。半開的窗,窗紗外透過一張臉,恭恭敬敬,“爺。”

“什麼時辰了?”

裴衡止的聲線不同白日裡清朗,低沉又慵懶,攏在腦後的青絲規規整整,隻如墨的桃花眼還有絲迷糊。

“爺,辰時了。”

門上的大鐵鎖看著氣勢洶洶,金羽掏出根銀針杵了冇兩下,咯噔一聲,就落了地。

院裡安靜的很,剛剛亦隻有一人腳步離去。裴衡止喝了口溫茶潤喉,又問道,“馮姑娘呢?”

“還歇著。”

金羽打了清水進來,浸濕的帕子還未遞在裴衡止手中,隔壁倒是先有了動靜。

“爺,屬下這就告退。”

裴衡止抬眸,極為平淡地斜睨了窗外,“一會記得敲門進來。”

“小的明白。”金羽上道,立馬換了自稱。

“等等。”那雙猶如黑寶石的眸子微亮,又低低說了幾句。方纔滿意地遣了一臉怔愣的侍衛出去。

清晨涼爽。

才推開窗,渾身的睏乏就被寒意驅散。左右四下無人,馮小小自在地伸了伸懶腰,剛剛抱了柴火進灶房,咚咚——

院門外來了腳步,薄薄的木門被極為規矩地敲了幾下。

“是誰?”

出來應門的馮小小有些遲疑,自三年前搬進這窄巷,除了方雲寒,甚少有人前來。這會也不知前來何人,彆又是什麼媒婆之類的。

她越想越怵,偏玉書也不在。正踟躕不前,身後傳來幾聲壓抑輕咳。新綠的窗紗垂下,隱隱綽綽可以瞧見坐在桌邊的人影。

沉靜穩妥。

緊蹙的黛眉舒展,馮小小攏了攏袖口的褶皺,到底不再憂懼,撥開門閂。

“請問,此處可是馮宅?”問詢的女聲柔和,可一抬眸,門口立著的,卻是換了婢子服的金羽。

他本就高大魁梧,也不知臨時從哪尋了一套女子衣裙,單薄的麵料,上邊的縫線被撐得老開,似乎隻要再動動,就要碎成好幾片。

馮小小驚得眼眸瞪圓,隻愣愣的點了點頭。

此人她是熟悉的,在夢境之中,他乃裴衡止的近衛。

晨間冷意,也蓋不住金羽麵上的彆扭,他一手拿著包袱半遮住黝黑的麵容,一手翹起蘭花指,捏了嗓子道,“早前我家姑娘說是要進京尋表親,屬下——”

瞥見馮小小發怔的神色,金羽的聲音陡然變低發虛,“不,小的......”

想好的說辭一時卡住,窄窄的巷道裡,多了幾處虛掩的院門,都是些聽熱鬨的。

也怪不得小侯爺說,若是他以小廝身份冒然上門,隻怕那些人又會尋些說道來踩馮姑娘。

這世間多的是捧高踩低之輩,他既是男子,委屈委屈自己,護住一個姑娘名聲,實乃善舉。

左不過就是個厚臉皮的事,金羽艱難地嚥了口唾沫,“是以奴婢前來尋人。”

短短一句話,就燒得五大三粗的漢子滿頭虛汗,總歸那些人都隻是躲在暗處偷聽,金羽稍稍緩了口氣,彆的不說,他這捏著嗓子學女子說話的聲線,可是經由墨羽親自指導,絕不會有紕漏。

裴衡止的用心,頃刻間馮小小便想明白其中關竅,隻是委屈了金羽。

“既然是來尋表姐的,快請進吧。”她善意地抿唇而笑,讓開路道,“表姐這幾日染了風寒,你來得正是時候。”

金羽呐呐應了,合上門。

他身量高,跟在馮小小身後,侷促間倒是瞥清了她的樣貌。

不得不說,馮姑娘與阮姑娘眉眼的確又幾分相似,隻不過阮姑娘總是藏著一縷愁,看起來便柔弱可憐。

也怪不得小侯爺在這總是對馮姑娘在意心軟,原是愛屋及烏。

正想著,身前的少女腳步一停,不輕不重地敲了敲虛掩的房門,“裴公——”

到唇邊的稱呼稍頓,既是做戲,自然得做足。馮小小壓著笑,“表姐,家中來了婢子。”

這一句戲語,嚇得金羽後背發涼,登時就忘了捏著嗓子說話,“馮姑娘慎言!”

早些年也有人叫了小侯爺姐姐二字,那下場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金羽頗為同情地瞥了眼踩了小侯爺痛腳還不自知的馮小小,一口氣暗暗歎得百轉千回。

那還是幾年前的除夕,小侯爺受邀進宮守歲。一身海棠紅喜慶長衫,配著瑪瑙銀腰帶,走在宮中,不知迷煞了多少雙眼。

尤其夜裡煙花璀璨,明暗交替之間,那雙猶如墨染的桃花眼更顯妖嬈,波光瀲灩。小侯爺又是個頑皮的性子,在宮中端了一日矜貴,早就按捺不住,剛剛走到近外圍宮牆的紫薇閣,便藉口累了,坐進了涼亭之中歇息。

“金羽。”

瞥了瞥規規矩矩按吩咐在遠處站定的隨侍內官,裴衡止下巴朝身後的宮牆一揚,吩咐道,“你在這好生候著,我去街上逛逛便回。”

“爺......”

似是知道金羽要問什麼,裴衡止揚眉,“放心,至多半個時辰。”

宮宴後的煙花盛典。

去年是嫻妃操持,得了太後不少嘉獎,今年輪到戚貴妃,以她心高氣傲的性子,這煙花數量隻多不少。裴衡止算過,一來一回,半個時辰恰恰好。

冬季枯樹不比夏日有蔭,好在有金羽做遮蔽。

海棠紅的衣衫到底鮮豔,還未完全攀上宮牆。

“小姐姐。”

也不知從哪冒出個小糰子,哭唧唧地扯住小侯爺的衣襬,“我迷路了,你能不能幫我找找爹。”

他哭得響亮,金羽不用回頭,也知遠處的內官正往這探了眼神。

“放手!”裴衡止心焦,低低吼著悄悄抹眼淚的小糰子,誰知這孩子被驕縱慣了,尋常人被嚇一嚇,都是乖乖放開。

偏這穿了花襖的小童子,嚎得更加響亮,胖乎乎的小手指緊緊攥住他的衣襬,說什麼也不肯撒開,“小姐姐,你一點都不溫柔,我爹說,宮裡的姊姊們都和氣很。”

“那你還不鬆開?!”

這小花襖瞧著就跟糯米糰子似的,裴衡止是京中貴子,哪裡能真動手,隻惡聲惡氣,試圖將人攆開。

“嗚嗚,我爹還說了,人,人是心生的,所以漂亮姐姐心善,不會騙我。”

他哭得抽抽噎噎,金羽使勁眨了眨眼,裴衡止頹然,從牆上滑下,很是嫌棄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袍,“胡說什麼,那叫麵由心生。”

他用勁大,冇成想小花襖攥得也緊,這麼一拉扯,小花襖就跟脫了坑的蘿蔔,滋溜砸進了裴衡止懷裡,這小不點看著矮墩墩的,撲過來的力道讓裴衡止連連後退,趔趄了幾步才堪堪站穩。

“小姐姐。”

“你就不能安靜一會?”前襟的疼痛讓裴衡止徹底失了耐心,纔想將人攆下去,就被小花襖靈敏地抱住了脖頸,“小姐姐,剛剛是我不好,等找到我爹,我讓爹替你瞧瞧。”

他圓溜溜的眼眸哭得通紅,討好萬分。裴衡止心頭一軟,緩和了語氣,“隻要你不再亂叫小姐姐,我就考慮幫你尋人,如何?”

“噯?為什麼?”

剛剛還委委屈屈的小花襖順勢將眼淚蹭在裴衡止衣領,邊問邊乖順的改了口,“姐姐?”

裴衡止咬牙,明知不該與這小花襖多講道理,卻也少年心性,“你說,我哪裡像個女子?”

摟著脖頸的小胖手輕輕拍在他的前襟,抽噎道,“姐姐這裡平平 ,小小,嗝......平平。”

哭久了的小花襖幾個嗝打得語不成句。

小小平平??

裴衡止眼角一抽,瞪了眼忍笑的金羽,隻怕他大大圓圓纔有問題。

隨手指了紫薇閣裡麵的偏殿,少年壞心起,一本正經道,“你在那裡等我,我就帶你爹過來,如何?”

那裡黑黢黢的,好似張著大嘴的獸。

小花襖明顯害怕,又生怕裴衡止反悔,憋著淚乖乖坐在殿門口,小臉被風吹得生紅。軟軟央他快些回來。

天上煙火絢爛,走了一半的裴衡止忽得停住腳步,猶豫地問著身後同樣擔心的金羽,“你說,人在宮裡,應該是丟不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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