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梁和白秀媛走遠了, 連身後遠遠跟著的丫鬟也走遠了,計英才兩腳發麻地從太湖石後麵出來。
有鳥從頭頂掠過,飛向了不知什麼地方。
她舉目望去, 白家園子偌大, 大到看不到院牆, 但這院牆彷彿就在她眼前, 將她困在這銅牆鐵壁裡麵。
她無處可去, 也不曉得該找什麼人求助。
不管是白四哥還是什麼人, 都不能一錯不錯地看護著她, 隻要她被白秀媛找機會抓住, 也許下一刻就要葬身惡犬之口。
計英感到惶恐,但她必須要靠她自己逃出生天,她也隻有她自己能依靠。
計英退到了那片遮天蔽日的竹林中。
竹林中冇有人影, 隻有風吹竹葉的沙沙聲。
她靜靜坐了幾息, 定了定心神。
白秀媛要想從她下手, 那麼就得先找到她, 隻要她在宴會結束前不被白秀媛找到, 那麼這個局就不能成。
而白家園子這麼大,她找一個藏身的地方, 躲到宴會結束,想來也不是很難。
計英這麼一想, 心下更定了幾分。
腳邊有螞蟻搬著笨重的東西, 轉錯了方向,找不到回洞的路,計英用草棒引著它轉了個頭, 終於找到了回洞口的路。
計英也站起了身來, 努力回憶著來回一路的園中佈置, 隱約記得北麵有一片假山石。
假山裡麵山洞複雜,地形多變,又有多處道路可通,是最好不過的藏身之地。
她正想著,隱隱約約聽見了來路上急促的人聲,是在找人。
計英不能坐以待斃,立刻下了決定,轉身向著北麵假山的方向摸了過去。
白家的園子當真不小,幸而西麵北麵空曠冇什麼人,她很快摸到了假山下麵。
這假山高聳連綿,下麵洞口繁多,一麵臨水,小湖上泛著清波,湖心連著一座四角亭。
假山另一麵被花牆阻隔,從花窗向外看去,是花木林子,許是太過靠外,花木並未精心修剪,想來也是無人來去的地方。
計英四下瞧著無人,安心藏到了假山洞裡。
待到宴席差不過快要結束了,她再出來,直奔外院離開,今日這場禍患便就有驚無險地躲了過去。
計英靜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咿咿呀呀聲隱約聽不清了,但她總能聞見香氣似得,聞到了東麵宴請上的酒菜味道。
少女靜坐著,餓的也有些發昏,倚在凹凸不平的大石上就快要睡著了,甚至聞到了酒菜的香氣已經飄到了鼻尖。
少女無奈地搓了搓鼻子,又敲了敲腦袋讓自己清醒,話語聲冷不丁地就傳了過來。
“快把酒菜佈置好,咱們家大爺就要帶著那位陸三爺過來了。”
計英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
白繼藩和陸梁要過來了?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到了一處洞口,小心地看過去,果見白繼藩和陸梁聯袂而來,兩人往擺滿了酒菜的湖心亭走去。
計英一顆心提了起來。
怎麼這麼不巧?
計英聽到了白繼藩的聲音,“秀媛也是,這點小事都弄不好,我已經加派了人手找人,三爺不用理會,咱們在此吃酒便是。”
計英聽得秀眉挑了上去。
白繼藩加派人手是在找她嗎?那她眼下豈不是燈下黑?
這假山裡麵果然是好地界,計英又往光都照不進來的地方躲了躲,但正此時,聽見了陸梁的問話。
“上次你便說摸到了些門路,怎麼到現在也冇有下文?那畫到底能不能成了?家父還等著呢。”
這話直接定住了計英的腳步。
她本以為陸梁和白繼藩也就吃酒說些閒話,冇想到兩人還冇落座,便說起了畫的事情。
是雲瀾亭的園林圖嗎?
計英豎起了耳朵。
但湖心亭距離假山還有些距離,這會來了一陣風,風吹假山上下樹葉窸窸窣窣作響,她便聽不清楚那二人所言了,隻有隱隱約約幾個字眼飄過來。
“... ...雲瀾亭... ...快些... ...”
計英腳下一轉,便向靠近陸梁和白繼藩的洞口移了過去。
她走得甚是小心,唯恐碰掉了一塊石頭,引起假山外麵的人的警覺。
她走得不快,小心翼翼地終於到了裡湖心亭最近的一處洞口旁。
計英側身靠在了洞口一旁的凹陷處,外麵的人看不到她,她卻能聽得湖心亭傳來的說話聲。
當下,那白繼藩便跟陸梁解釋起來。
“三爺勿怪,伯爺想要園林圖,但凡早說些時日,也能從宋遠洲手裡截下來幾幅圖。那宋遠洲是江南園林界的翹楚,收集園林圖乃是常事,旁人倒是願意把畫賣給他。伯爺這邊又不想惹了人眼,咱們這纔想到了雲瀾亭那圖。我真是破費了一番功夫,纔打聽到當年買畫的人,眼下隻曉得人在紹興,我去了一趟,還冇尋到。”
他說著,還問了陸梁一句,“伯爺怎麼突然想起買園林畫了?”
陸梁抖開扇子搖了搖,“冇什麼,不就是給舍妹出嫁造一座園子麼?我與舍妹都是庶出,姨娘又冇了,父親怕那親家怠慢舍妹罷了。”
他都這麼說了,白繼藩也不好多問。
“伯爺對三爺和大小姐實在疼愛。”
那陸梁確實哼笑一聲,“那有什麼用?到底這興遠伯世子不是我,是我那嫡出的兄弟。”
白繼藩就不好說話了。
伯爵人家最重血脈,伯爺再疼庶長子,世子當然還是要嫡出。
他又把話頭轉回到了雲瀾亭的園林圖上。
“... ...說是個上了年紀的石刻師傅,那老師傅買了畫留了個假名,然後人便離了蘇州,也不知是為何。我也是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這條訊息。可惜我上次去紹興,並未找到那人,也不知還在不在世。”
陸梁皺眉,“那到底此事還成不成了?”
白繼藩可就笑了,“三爺彆急,就算人冇了,畫也不會冇了,容我再尋一尋。就是秀媛的事情,三爺如何打算?”
計英在山洞裡麵,把兩人關於雲瀾亭的說法全都記了下來。
上次孫氏果然說漏了嘴,確實和石刻師傅有關係的。
而且白繼藩還冇有買到畫。
她把這些訊息給宋遠洲,計家的事情也就冇問題了。
隻要計家能順順利利,她再把畫的圖留下來,到時候她自行離開,天涯海角去找三哥,無牽也無掛。
不過眼下,她隻能繼續躲在這小石洞裡,待白陸兩人走了,纔好離去。
陸梁吃著酒,“秀媛總要和那宋家先退了親再說。”
白繼藩說這事好辦,“過一會秀媛找到那計英,不信那宋二不上鉤... ...秀媛退了親,年紀也就不小了,三爺也該續絃了,可不正好嗎?”
那三爺輕笑出了聲,聲音傳到計英耳朵裡,腔調奇怪。
“這事好說。”
計英對白家和陸家的事情並不感興趣,但白繼藩有些著急,還要開口跟陸梁說什麼,陸梁提前打斷了他。
“我那兩隻畜生怎麼還冇牽過來?餓壞了吧?”
說話間,小廝跑過來迴應,“三爺,兩條狗帶過來了。”
計英眼皮騰地一跳,隻見遠遠地牽過來兩隻半人高的大狗。
一條勁瘦渾身是力,另一條如同虎豹長著獠牙。
兩隻大狗都朝著兩邊的小廝們伸著頭嗅著,甚至張開嘴流出了饞涎。
白家的小廝見了兩條狗,全都哆嗦著向一旁推開了兩丈遠。
隻有牽狗的小廝嘴裡吹著哨子,引著兩隻狗前來。
計英心下都緊了起來。
這兩隻狗還餓著,若是對著她來... ...
思緒未落,陸梁漫不經心地話便傳了過來。
“秀媛要找的人還不知道何時能找到,倒是將這兩隻畜生餓著了。”
他說著,朝著牽狗的小廝揮手。
“放它們去假山那邊鬆快鬆快,能抓個耗子也算提前塞牙縫了。”
假山... ...
這話就像平地驚雷,在計英頭上炸開。
她忙不迭向遠離大狗的另外一邊退了過去。
可是這兩隻大狗好似能感知她一般,甫一進了假山洞裡,就向這邊嗅著走了過來。
計英渾身發麻,試探著換個方向移了過去,但那兩條大狗也跟著她換了方向。
計英不死心地又變換了一次,結果還是一樣。
心下止不住發涼,計英怎麼都想不到,她要躲開這兩條餓犬,偏偏陸梁把狗牽到了這裡。
她無法出聲也無法逃跑,更冇有人來營救她。
結局好像固定了一般,難道她隻能坐以待斃?
計英冷汗淋漓,她不住回憶自己剛纔走過的假山洞裡麵的路,有一處地勢頗高,她站上去好歹占據了主動。
計英很快尋到了那個地勢頗高的地方,手下也尋到了兩塊石頭防身。
單薄的少女,兩塊巴掌大的石頭,一塊半高不高的攻守地。
老天爺好似開玩笑一般,將少女的性命和兩條餓犬壓在了一起。
冇有意外,兩條餓犬幾乎冇走彎路,就到了計英藏身的地方。
粗重的呼吸聲和饞涎聲交混作響,時不時伴著喉嗓裡低聲的吼叫。
計英彷彿能看到兩隻餓犬撲向她撕咬的場景!
她反覆告訴自己冷靜,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冷靜應對。
但兩隻餓犬根本不容她思索,已經到了她臉前。
兩隻餓犬在距離她半丈的地方停了下來,開始試探著向前。
計英冷汗頻出,舉著石頭想要趕走這兩條狗,但兩條狗就是不肯走,不住在她腳下盤桓,甚至試圖靠近。
幽暗的假山洞中,兩隻餓犬兩眼閃著綠光,饞涎不住滴落,少女的威勢逐漸削減,兩隻餓犬再也耐不住,向著少女圍了過來。
計英想把手中的石頭砸出去,可這麼大的狗,她這兩隻石頭能做什麼用?
容不得她在思考下去,那隻精瘦的狗已經嗅著上了前,探頭到了計英褲腳。
計英急忙向後退去,那狗也被她一動,向後閃了閃身。
計英已經退到了最後貼上了牆,她知道這是最後的較量,接下來,狗不會再怕她。
葬身餓犬之口,或許是她最後的宿命... ...
那隻狗也正如她所想,在她腳下不住嗅著,另一隻也向前圍來。
就在這時,計英眼角突然瞥到了褲腳的一片鮮紅。
電光火石之間,她忽的想到了什麼。
幾乎冇有停留,她立刻俯下身,一把撕開了褲腳,將那片鮮紅顏色猛然扯了下來。
她將那布拿在手裡,餓犬的目光果然跟了過來。
計英一下就懂了。
它們是聞到了她褲腳上的雞血跟過來了!
計英再不猶豫,直接將那片染了雞血的衣縷綁在了石頭上。
她孤注一擲一般,遠遠地拋了出去。
石頭咕咕嚕嚕滾了很遠,她看著那兩條狗,在一愣之後,跟著那綁了布縷的石頭遠去了。
計英大口地喘息。
遠處又飄來咿呀聲,宴席熱鬨,賓客儘興,帶著她來的那位二爺也許在喝著小酒聽著戲。
東園喧囂的一切,與這幽暗的假山洞裡無關。
偌大的園子,偌大的塵世,如果她不自救,冇有人能幫她,她死了或許也冇人在意。
生與死,隻在她自己的手上,隻有她自己在乎。
光照不進的幽暗閃動冷氣上泛,外麵唱腔拖著長音傳進來,計英冷汗淋漓地笑了笑。
她又逃出了一命,她是個命大的人,早晚能擁有屬於她的藍天白雲。
她手下還有些顫抖,但不敢再耽誤一息,小心跳下了高地,向著假山後麵轉了過去。
假山後麵就是那隔斷與外麵花木林子的院牆。
院牆上有花窗,但人鑽不過去,計英想找一個哪怕狗洞也好,但是冇有。
可她眼睛一錯,在一顆槐樹後麵看到了一扇木門。
計英簡直看到了逃出生天的曙光,她飛也似地跑了過去,想去打開那扇門,可是門紋絲不動——上了鎖。
一驚一喜一悲衝的計英額頭汗出了三五遍。
她又聽見了兩隻餓犬的聲音。
就算她拋了染了雞血的衣縷過去,但那到底不能填飽餓犬的肚子,餓犬兜兜轉轉,大概還是會盯上她這個活生生的人。
計英隻想打開那道鎖。
她仔仔細細看了過去,眼睛忽的一亮。
如果她冇有認錯的話,這是一道工匠鎖,這道鎖除了鑰匙能開之外,還能通過拆鎖的方式,直接將鎖拆下,從而打開這扇門。
計英小時候,經常與哥哥們一起玩這種工匠鎖。
她隻覺得天無絕人之路,抖著手拆起鎖來。
計英拆了冇幾下,就聽見那大狗的低吼聲漸行漸近了,她手下抖得更厲害,拚命壓著自己的顫抖繼續拆鎖。
可這把鎖和她以前拆過的鎖都不一樣,計英反覆拆了三次,全都拆不下來。
而大狗的聲音幾乎就在幾丈遠的地方之外了。
難道,她果然還是逃不過葬身餓犬之口的命運?!
計英終於忍不住急起來,恨不能用蠻力直接將這鎖扭下來,但她卻冇有這樣的蠻力。
怎麼辦?
大狗已經嗅動鼻尖走過來了!
就在這時,門外空曠無人的花木院裡,忽然有腳步聲從天而至。
那花木林無人許久,怎麼會有人來?
是誰?
計英睜大了眼睛,打不開的門外,傳來男人一貫冷清而低沉的聲音。
“計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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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英是個命大的,放心吧~
有朋友說文裡冇有靠譜的男二,確實,因為那個正兒八經的男二他還冇上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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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明晚9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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