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從祥德殿出來,一路上便忍不住思緒萬千。
每日卯正二刻,少君皆會於合德殿內隨眾仙將議事,此乃亙古不變之事。
誠然今日是一反常態,眾仙將等了許久卻未見少君親臨,偶有幾個已按耐不住心性,私底下略有微詞。
虧得那紫賢尊者知會了自己,故而差自己前去祈元殿瞧上一瞧,不料半道與幾個守宮仙娥處得知少君從下界上來之時神情急迫,徑自入了祥德殿,直待個把時辰後方從裡頭出來。
這般一想,月華又折回合德殿,偏巧路上便遇上了前頭行走的少君,也因此得了少君幾句臨時囑咐,故而,人才轉去了祥德殿。
此刻緩了緩心神,細想方纔屋內那股冰寒之力暗藏著些許隱晦鋒芒。她自是明白那勁柔的靈力來自於誰,若是強硬進去,本體自然免不了要受一番損傷,可見少君那時的急切之態……
她侍奉少君多年,卻從未見過這般的主子,這前後幾番折騰,原來竟是為了一個女子?
月華搖頭苦笑,心上頭卻添幾分寬慰。
迎麵一股輕柔之風拂過,帶動那白玉鋪成道的兩側花樹左右搖曳,此情此景,更令月華心中感慨滿滿。
“月華!”
聞哪處一嬌聲叫喚,月華腳下一滯,杏眸環顧了四下,才見著前頭月亮門處穿過一藍衣女子,她正盈盈朝自己而來。
那藍衣女子月華自然識得,元琨天後貼身侍奉,藍蝶。
因元身是隻藍蝴蝶修得仙道,又僥倖與天後身側當值,故而眾人便稱其為藍蝶仙姑。
“我以為是何人喚我,不想竟在此遇上了藍蝶仙姑,許久未見,月華有禮了。”
本著天後的位份尊貴,月華淺笑著衝其微微欠身,以表尊上之心。
可藍蝶與月華與年齡上本是相仿,論修為二人亦是不分伯仲。但月華身為三清境掌事女仙,掌管一眾內務亦是有條不紊,與昫暘堪比少君左膀右臂,在眾仙眼裡自然是頗受尊重的。
且藍蝶不過是仰仗著天後之威,除了侍奉天後外,並無其他作為,又因暗中善妒,眾仙對其自然敷衍得多。
這一切,藍蝶早已看在眼裡,所以她並不喜月華這一禮,甚至在其眼中,月華那一拜恰恰在取笑她,辱冇她!
思及此,藍蝶心中猶為不快,臉色一沉,冷眸瞥過道:“我不吃你這一套,免了你這趟虛禮吧。”
月華頷首應了聲“是。”
她本不願與其多呈口舌,便自覺合起寬袖欲要離開。
“且住!”藍蝶仙姑將身子往月華身前一橫,見其一副低眉順眼的姿態,便使自己底氣足了幾分:“你要往哪處去?”
迎上藍蝶自恃清高的臉麵,月華抿了抿唇應聲道:“自是往合德殿去!”
“合德殿?”藍蝶聞之臉色稍變,她自然知曉合德殿便是代表著少君議事之所,即是去那裡,怕是攔不得她:“今日我奉天後口諭前來三清境,有一事欲親口相告少君,此時尚未見到少君本尊,你即是去合德殿,不如便領我一併過去。”
月華不過是想圖個耳根清靜,她既然奉天後口諭而來,自然怠慢不得。
當下寬袖一揚,沉穩道了句:“即是如此,藍蝶仙姑請隨我來……”
路上,月華一直謹慎少言。
當年,天尊親命少君繼任三清境之君位,元琨天後本該母憑子貴,卻不知是觸犯了何種大忌,被天尊謫去了方壺聖境獨居,如今時隔五百年,此時藍蝶造訪,不知因何而為?
二人各懷心思,卻聽藍蝶弱弱地問了句:“這五百年……你過得可好?”
月華眸光微滯,餘光從其身上淺淺劃過,自顧自往前而去。
藍蝶見狀,惱怒在腹,頗為任性地追上去,質問:“莫要以為自己能在三清境呆著便是高人一等,哼……你不過是僥倖,僥倖而已!”
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藍蝶心性如此,月華自然不喜予她計較,隻隨口與她說道:“你忠於天後,而我效與少君,各為其主,各儘其責……何為好?何為不好?”
“你什麼意思?”
麵對月華,藍蝶一頭霧水,暗罵月華怎變得這般神神秘秘?
月華含笑,前頭巍峨殿宇已立於眼前,遂抬眸一聲輕歎道:“少君好,我便好!”
“哈……”藍蝶掩嘴失笑,一雙俏目在月華身上掃了又掃,方滿臉難以置通道:“少君好,你便好……嗯……這話,是不假,但月華你若待少君隻是主仆之情也就罷了,可我怎覺得,你對少君這份心思,冇想象中那般簡單啊?”
“你愛如何作想那是你的事,合德殿已到,若要傳天後口諭便跟來,要是再廢話,我便命人將你逐出三清境!”
月華心下一沉,早知其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冇想竟是越來越不著道。
此番話要是讓有心之人聽去,後果定是不堪設想,且再一味地忍讓她,怕是要失了少君的顏麵了。想到此,月華正了正氣勢,冷冷丟了幾句話給她,便在合德殿門外頭候著。
因來時晚了幾個時辰,今日這個晨會自然虛得往後延一延。
朝堂之上,爐香嫋嫋,一眾仙將正俯首膜拜,紅衣少君依舊清俊如玉,君王無形的天威壓得眾人未敢再造次。
藍蝶與月華身後垂首靜觀,她不得不遺憾這五百年來自己是錯過了多少精彩。
就好比少君之風,倒像是與生俱來的存在,縱然逢天後生辰之日,她有幸得以見上少君與子柟上神一回,然此時這番威嚴,她卻是頭一回見到,當下便被迷去了半成心智,腦前一片迷茫。
這份蠢蠢欲動的心思,此時怕隻有天知地知她自己知了……
二人在外頭足足等了兩個時辰方被傳進去麵見君顏,藍蝶小心翼翼地走在月華身前,朝朝座處頂禮膜拜。
“藍蝶拜見少君!”
少君正垂眸批閱北海處上報的文書,為此手中之筆微微一頓,卻未曾抬頭顧她,拋下口中寥寥幾言道:“藍蝶……你不在方壺陪天後,跑來這裡做什麼?”
藍蝶聞之,心下一慌,忙著俯身磕了個長頭,方從元神裡頭取出一封書諫,略顯得意地呈上:“天後命奴婢送來家書一封,少君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