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薛旭峰已不是從前的薛旭峰,他年近四十,同齡人在這個年紀彆說子嗣,便是孫子都能有個一兩個,而他卻麵臨著……絕後。
他唯一的兒子被害,正妻是個破鞋,端著相府二小姐的架子不肯為他生兒育女,如今更是中毒如同活死人。
裴相夫人卻又咬死了不允許他納妾。
絕後這個詞,時時刻刻刺激著他,讓他無法喘息。
當年一個將計就計的高招,如今竟成了桎梏自己的牢獄。
薛旭峰恨,恨裴家的每一人,他恨不得裴相被太子壓死,最好將裴家滿門抄斬才能解心頭之恨。
但如今,他冇有這個能力,隻能忍。
恨意越深,薛旭峰臉上的笑容便越深,“張將軍放心吧,一切都在相爺的掌控之中,彆看太子一派現在風光,但有他們吃不完兜著走的時候。薛某人多的不能透露,隻能言儘於此。”
故意說得神秘兮兮、高深莫測。
果然,張溍武等人篤信十分,連連稱是。
他們都以為如今是請君入甕的計謀,做夢都想不到,這是薛旭峰的詭計。
薛旭峰奸詐,為人精明,一端瞞著張溍武,另一端瞞著裴丞相,卻又不將話說明,信件寫得模棱兩可,又既有誤導性,可謂滴水不漏。
人群中,潛入的駱雄冷眼旁觀,將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轉達青藤宅,自是不說。
隻說,一晃,五日過去了。
這五日,與翻天覆地變化的關東城相反,楚炎國東聖城,一片寧靜。
但寧靜中,卻陰雲密佈,暗樁重重。
顧千雪喝完了藥,麗莎和諾拉便退了出去。
越發嗜睡,隻覺眼皮有千斤重,顧千雪用儘全身的力氣才艱難地掏出掛在脖子上的暗哨,準備吹響。
卻在這時,方外有恭敬聲,“屬下見過教主夫人。”
竟是教主夫人來了。
來著不善!
顧千雪掙紮著起身,但卻怎麼也起不來。
她用最後一絲力氣將暗哨又塞回衣服中,而後咬破了舌尖。
舌尖的劇痛以及血腥,讓她清醒了一些,眼睛仍然閉著。
聽腳步聲,入內的並非教主夫人自己。
“她,就是彭玨。”教主夫人伸手一指床上的顧千雪,“教主保她,不能弄死,有什麼辦法嗎?”
“夫人彆急,待老身先看看。”隨後,老嫗為千雪切脈。
診完脈,過了好久,老嫗方纔若有所思地緩緩道,“藥效……似乎已經發揮作用了。”
藥效!?
千雪後背隱隱冒汗,難怪最近幾日她疲倦得很,原來是藥!涅槃術的作用機製到底是怎樣,服用藥物後的效果以及副作用會如何?她急切想知曉,她希望趙氏能恢複心智!
“教主到底有何目的,為何會對她下煉屍傀儡術?”教主夫人不解。
聽到這句話時,顧千雪險些從床上蹦起來,原本還殘留的睡衣,頓時消失。
煉屍傀儡術!?
不是涅槃術嗎!?
到底是怎麼回事,難怪那毒的配方一模一樣,原來鬨了半天……
老嫗道,“回夫人,屬下也不知,我教秘術甚多,便是屬下也無法全部搞清楚。”
“水牢中的那個賤人,會知道嗎?”教主夫人的聲音突然更為陰毒。
老嫗搖了搖頭,“屬下不知,但屬下卻有個法子,從下一次喂藥開始,夫人可以偷換藥引,讓彭玨服從夫人,豈不是最好?”
“冇錯!”教主夫人驚喜,“就這麼辦!我們走。”
“是,夫人。”老嫗也隨著教主夫人離開。
隨著腳步越行越遠,偌大的房間,冇了人影,隻留床上昏迷的顧千雪。
此時的顧千雪徹底渺茫——到底是怎麼回事,彆說她化身為傻女彭玨,即便是本尊顧千雪,卻也冇有令堂堂冥教教主控製的價值,為什麼是她!?冥教教主到底要做什麼!?
想到那冰冷的手,以及毫無生氣的臉,顧千雪越發的怕。
這種怕,是從骨子裡的,是無法控製的。
無力的躺在床上,她想掏出暗哨吹,她隻希望身邊有人,無論是誰都好……但冇有力氣,甚至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冇有。
無助與恐懼,徹底吞噬了她,第一次,顧千雪無比絕望。
顧千雪不知道的是,當她陷入昏迷的瞬間,從屋頂跳下一人。
那人一身利落黑衣,將高大身材勾勒得修長。
臉上帶著麵具,手上捏著一隻封閉的藥碗。
他無聲走到床前,伸手搖了搖她,又切了她的脈,神色微變。
他將她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打開藥碗,要為其灌藥,卻發現她牙關緊閉。
他略微思忖,隨後摘下麵具,露出一雙冰眸。
為難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藥碗……
……
如同大夢一場,卻又說不出到底做了什麼夢。
周身濕噠噠冰涼涼,滿是冷汗。
顧千雪睜開眼,頭腦懵懵地盯著天花板好久,許久方纔緩過神來。
記憶如洪水,暴力湧入她的腦海。
煉屍傀儡術?教主的控製?
她坐起身,雙手捂著臉。
這時,門開了,諾拉和麗莎入內,“彭姑娘餓了嗎?晚膳到了。”
自從喂藥開始,卻不知是教主的吩咐還是兩人有恃無恐,不在房間內陪伴,隻送藥送飯,其他時間將她自己關在房中。
身心俱疲的顧千雪甚至連裝傻的力氣都冇有,“餓……了……”表情呆滯。
“餓了就吃晚膳吧,今天晚膳無比豐盛,”麗莎假惺惺地笑道,“吃完飯,還要吃藥呢。”
“……好……”顧千雪知道,後一句話纔是重點。
安排完後,麗莎離開。
顧千雪口中滿是藥味,如果她冇品錯,應是解藥。
不用想也知道,是她昏迷時陸危樓為她餵了解藥。心中對陸危樓的感謝,再記一筆。
晚膳一個時辰後,諾拉端著藥進來。
“彭姑娘,吃藥了,”隨後看了看木訥的顧千雪,道,“想來涅槃術是真的有效,看起來都不是那麼傻了。”
千雪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依舊如同機器人一般接過藥碗,喝下。
諾拉離開,當空無一人時,陸危樓到來。
手中捏著解藥的藥碗。
“謝了。”千雪接過碗,一仰頭,喝了個底朝天,而後苦笑道,“從前不知什麼叫藥罐子,現在算徹底瞭解了。一天三頓毒藥加三頓解藥,我不是藥罐子,我是藥缸!”
從始至終,陸危樓都看著她的唇,隻是她未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