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口就喊，試圖以聲音吸引同伴的注意力。
果然，那兩名火賊聞聲就看了過來，薛四一下子情緒亢奮到了極點，火嶺村的居住區域很密集，所以火賊拿下村子之後也都居住在一塊，隻要這兩個人吹響警報，裡頭的人一定會趕出來支援，一百多人就算來了一半，也有七八十之多，到時候任憑這個女子有三頭六臂，插上翅膀也飛不出去。
薛四潛藏在眼底深處的喜悅已經快要藏不住了。
然而，兩名火賊的目光掃過他們這一旁又收了回去，那若無其事的眼神一掃而過，隨後就恢複說說笑笑。這平靜之極的目光忽然就叫薛四的笑容凝滯。
四肢都感覺到冰涼了。
“你們瞎了嗎？”
薛四第一反應就是大吼！
可站在村口的兩名同伴依舊冇有回過頭來，似乎根本就冇有聽到他說話。
薛四張口就是大罵，可即便他聲音再高，也依舊無法喊動這兩個人，這氣沉丹田都能驚動半條街道的聲音，好似石沉大海，連一點反應都冇有激起。
而他們，距離不過七八米。
“我是薛四，我是薛家四子，你們給我看過來啊！”薛四奮力地吼，當著他們的麵又喊又叫，可怎麼也無法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好似……
根本就看不見他。
“看不見……”
他們看不見……
當一個意識閃過腦海，薛四便驚恐地看向了容九，“你做了什麼？”比起恐懼，他眼中燃燒的還有失去理智的憤怒。
那是已經藏不住了的，撕去了偽裝的真實麵目。
“為什麼他們會看不見我，為什麼！”
容九笑笑，看著這樣的薛四似乎覺得很有趣，欣賞著他的神色，問道：“死人，為什麼要被看見。”
薛四瞳孔一縮。
容九向前一步，靠近他，輕聲笑道：“好玩嗎？這種撕心裂肺等待援兵，卻陷入絕望的感覺，是不是特彆的心碎。”
“瘋女人，瘋女人。”薛四害怕地直往後退，他不明白為何他們會看不見自己，可如容九所說，這種置身眼前卻又被人遺忘的感覺太過恐怖。
他甚至都無法停下來去思考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隻想要打破眼前的噩夢，讓自己清醒過來。他撞過容九就衝向了村口。
容九腳步往一旁移了移，冇有攔下他，看著薛四衝向了兩名同伴，抓著他們的肩膀似乎想要與對方接觸，可男子雙手碰到對方，卻是一穿而過。
好似一道虛魂，直接撲了過去。
薛四驚恐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容九剛纔那一句話一下子變得極有深意，“死人，為什麼要被看見？”他死了嗎？原來他死了嗎？
薛四全身瑟瑟發抖。
他看過身旁兩個人，又跌跌撞撞地跑進了村子，那癲狂的模樣叫見到的人嚇了一跳，可容九隻是目送他遠去，看著薛四一路進了村子，喊著沿途看到的人影，可誰也冇有停下來看他。
薛四眼中的恐懼慢慢凝聚成了霧氣，化為了崩潰，他撕心裂肺地叫著，喊著雪萊的名字，喊著薛大的名字，可冇有一個人搭理他。
漸漸的，四周熟悉的臉孔似乎慢慢地變了，扭曲中變成了另一幅相貌。
一張張灰白的臉色，是他熟悉的。
薛四渾身一震。
這是村口賣烤餅的章四娘。
那一張溫柔的臉，笑著衝他問，“薛家老四啊，吃飯了嗎？我這餅熱乎的，可好吃了，要嗎。”薛四看著遞到眼前的烤餅，冇有去接。
章四孃的烤餅是她獨掌的一門手藝，在昂子村內獨此一家。一雙巧手捏揉出來的麪餅，被攤平了，有麵盆那般大，裡頭夾著肉餡跟香菜，薄薄一層，在油鍋煎烤，煎至兩麵金黃，出鍋時，泛著肉香，一口咬下去又香又脆，饞得人口水直流。便是走過的人，看到的都會來上一塊。
每次她擺攤時，薛四都坐在門口看著，看著村民吃著餅，從他眼前走過，狠命地吸著口水。
而章四娘每次都是惡狠狠地瞪著他，舉著她那把鍋鏟威脅說：不準過來，不然打斷他的手，從來冇有像這一刻一樣，笑著給他遞餅。
冇有。
因此，薛四殺回昂子村時，第一個找的就是她，逼她煎了一百多張烤餅之後，將她的雙手給砍了下來，看著她又哭又求，而自己坐著在她麵前吃著烤餅。
直到章四娘斷氣了，他那一百多張烤餅也冇能吃完。
因為他已經吃厭了。
回憶爬上心頭，薛四恍惚地盯著章四孃的手腕，似乎看到了藏在罩衣之下的手腕處，被線穿過的傷口，而那線，是他用來勒死她兒子的漁網線。
“小四啊，吃餅嗎？”
眼前香氣四溢的烤餅再次遞了過來，章四孃的不依不撓讓薛四搖著手說：“不要，我不要。”
“怎麼能不要呢，這可好吃了啊。”章四娘遺憾地說。
隻是那話間的陰森，透過風飄了過來。
薛四呆滯地看著，看著眼前的烤餅忽然變成了章四孃兒子的五官，那一張胖臉五官蠕動，紅嘴張著，似乎在問他：“為什麼要殺我啊。”
薛四尖叫出來，他不斷後退，跑回了自己家所在的方向，可章四娘還在追著他，帶著他兒子追著他，叫他吃餅，喊著他吃餅。
薛四要崩潰了，更不知道火嶺村什麼時候變成了昂子村，在章四娘擺攤的對麵，正是他自己的家門，他拔腿衝回了自己的家。
聽著身後的砸門，從廚房裡頭抄出了一把長刀，長刀握進手裡，消失的勇氣忽然一股湧了回來，薛四扭曲著臉，掉頭奔回大門，門一開，便嘶吼道，“我殺了你，我殺了你們！”
吼聲一落。
長刀砍在了章四孃的手臂上。
那淒厲的叫聲叫人頭皮發麻。
可薛四卻笑了。
很滿意地笑了。
……
雪萊跟薛大聞聲趕來時，看到的就是薛四發狂砍傷了兩名夥伴，其中一名手臂都已經被砍斷，隻剩下薄薄的一層皮肉還連著。
另一個正被薛四按在手下，一刀又一刀，眼看已經不行了。
所有人雙目圓瞠，驚恐的眼瞳裡映著滿地的血腥。
包括雪萊等人，也久久冇能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