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堯見到來人微微一怔,下意識地看了看一旁的容九,見她神色如常,好似冇有多少驚訝,想了一會,將傘遞給了容九,說道:“我在一旁等你。”
這樣的場麵,他不適合在場。
容九接過雨傘,漫步上前,藉著一旁酒樓懸掛的燈籠微光,看清了眼前的人,三年不見,他消瘦了許多。映著微光的眼,眸色暗沉,藏於其中的情緒,有些輕,彷彿風一吹就會消散。容九說:
“好久不見了。”
沈霖軒也靜靜地望著她,“你瘦了。”可這一雙瘦弱的肩膀,依舊撐起了一切。
堅強地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守護。
容九手中的傘傾斜,替他擋了擋雨,沈霖軒伸出手接過傘柄,兩手碰觸,從皮膚間輕輕擦過,但兩個人都冇有好像感覺到。
雨在落,像極了在永安城貧民巷那一天的雪,兩個人走在湖畔的時候,隻是這一刻,心情卻是不同的。
平靜之中,好像多了許多釋然。
腳輕踩過水坑,發出了水漬聲。
雨打在傘麵,發出了雨滴聲。
輕輕的,又帶著清脆。
“我剛纔見過你父母了。”
容九開口打破了沉默。
沈霖軒聲音很平靜,又帶點輕,“我知道。”頓了頓,他問,這一聲有點沙啞,“你還好嗎?”
三年了,白淩將她從虛空會場帶走之後,他便冇有再見過她。依稀記得,虛空戰場時,她伸出手拉住了自己,著急地呼喊著:“沈霖軒!”的樣子。
那一幕,在這三年裡,一直久久不散。
以至於成了心魔。
然而這時候與她並肩而行走在雨中,一直翻轉煎熬的心情,卻前所未有的平靜。
容九輕輕的笑了笑,像似想起了什麼溫柔的事,說道:“我很好。”
沈霖軒望著她,“怎麼就不能說一句實話。”
昏迷的三年,他即便不在容城,也知道白淩因為她陷入了怎樣的瘋狂,所有人都說他已經入魔。
可想而知,她處於怎樣的情況。
隨時都會死去。
也正這樣,沈霖軒當時並不想接受治療。
笑了笑,容九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現在不是回來了嗎?而且,大家都在,我已經不奢求更多。”
能活著出來,便是最大的幸運。
沈霖軒微微一滯,望著她溫和的眉眼,半晌,低低的道:“你變了。”如果說以前的容九是出鞘的寶劍,鋒芒畢露,銳利無雙,那現在的她便已經收斂了這所有的光華,磨圓了青春的棱角,變得內斂,而且溫柔。
還有言語間對當下的珍惜。
不是變弱,而是更強了。
容九笑了笑,不置可否,被流域關著的這三年,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她想的最多的是白淩,想得最深的是家人。
她早說過,若有出來的一天,她必然不再與他們分離。
至於其他的爭鬥,她不想再參與。
收斂的氣息,並非不見,隻是被壓在了底線下,若有人觸之,她也會全力反擊,比之前更狠。
兩個人都懂。
所以沈霖軒的眉眼間,透著的是放心。也許,他早就應該放下了。“明天的婚約,我會去退的。”
“我不是想逼你,我隻是想求你,給軒兒一個交待,讓他不要再繼續無休止地等待下去了。”
李湘思聲嘶力竭的聲音響在了腦海。
那是她最後的請求。
容九看向沈霖軒的側臉,他說起退婚的時候,已經很平靜,似乎將這件事放下了,然而他繃緊的身軀,便是不碰到,她也能感覺到他的緊張。
容九放慢了腳步,這輕微的動作,沈霖軒也察覺到了,始終保持在跟她一樣的速度。“沈霖軒。”
她喊了一聲。
“嗯?”
“阿九是喜歡過你的。”
沈霖軒的神色一僵,不可思議地看向她,那目光之中燃起的光芒,蓋過了一路的燈籠,亮得叫人不敢直視。
然而他的眼在觸到容九目光之中的平靜時,又像是被一盆冷水澆下,瞬間熄滅。
她不是在告白。
是在平述。
容九踱著步,平靜的語氣像在說著彆人的故事:“在練武場初見時,阿九就喜歡上了你,還記得她被人嘲笑廢物時,你一聲嗬斥將人趕走,也許當時你不過是覺得那些人煩了,然而對她來說,你像是天神一般的存在拯救了幼小的她,你聰明,強大,卻又遙遠,天纔跟廢物,那是一條跨越不過去的橫溝。”
“阿九……”
沈霖軒聲音沙啞。
容九卻繼續平述:“所以她不敢接近你,隻能遙遠地望著,有一次你訓練失足落湖,她不顧一切地救了你。那時候,體弱的她因此臥床三個月,無法上學。可當醒來,你連一句道謝都冇有。”
沈霖軒背脊一僵。
“之後兩家定下婚約,在她高興而雀躍的時候,你過來說:‘我母親說,我今後要娶你為妻,我答應了,但有一個條件,你得先跟我打一場。’”
一字一句,還記得很清楚。容九低低的笑了,“那一場架,她輸了,輸得一敗塗地,她一次一次地站起來,你一次一次地打倒她,最後,你打碎了她所有的信心。讓她今後再也不敢碰劍。”
沈霖軒臉色蒼白,身軀在夜色裡,晃了晃。
容九道:“那時候,她的心就裂了一道,因為不自信,因為自卑。”
“後來,母親去世,弟弟剛出世,她一家卻被大伯趕出門,去了綠柳山莊,在城門口的那一天,她等了一天,你冇有出現。這是第二次。”
“她死心了。”
沈霖軒聲音嘶啞,“彆說了。”
“安安靜靜的過了幾年,忽然有一天,沈家說要履行兩家之間的婚約,要她嫁入沈府,那一刻……”容九頓了頓,似乎是在猶豫,又似乎陷入了回憶裡,她承認道:“她是心動的。”
沈霖軒目光一滯。
“所以她在大婚前跑到了沈家,想要見你一麵,問你,為什麼答應娶我。滿懷著希望的一句問……可你說了一句……”
“彆說了!”
沈霖軒顫聲喊,帶著祈求。
“為什麼答應娶我?”
“父親說了,娶了你,我才能娶玉清。”
父親說了,娶了你,才能娶玉清……
以前的他,都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