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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踏江入寧天

葉家商船破開江水,緩緩駛向碼頭。

周靖立在船頭,四麵八方一艘艘船的水手,目光跟隨著這道身影,震撼驚奇,竊竊私語,甚至還有人直接撲通拜倒在自己船上甲板,遙遙向周靖頂禮膜拜。

船伕水手大多比較迷信,常常會祭拜“河神”、“龍王”一類的神祗,保佑一路風平浪靜,見到周靖踏江而來的神異表現,便驚為天人,心生敬畏。

本來,葉順忠打算請周靖入船艙敘話,奉上好茶,但周靖偏不,就是要站在船頭最顯眼的位置。

——好不容易人前顯聖,引起動靜,他隻想多露臉,讓渡口更多人看清他的樣子,方便此事傳遍寧天府。

葉順忠等人也不敢走開,隻好陪在船頭,畢恭畢敬講述自家的概況,都是些寧天府人儘皆知的事情。

周靖眼睛盯著越來越近的碼頭,聽著一旁葉順忠的話,不禁心頭暗動。

隨便選的一家富戶,竟然是寧天府排名前列的豪富之家,本以為是小蝦米,冇想到是龍吐珠,釣到了一條大魚!

這樣的钜商豪富是很不錯的跳板,看來自己裝神弄鬼營銷自身的計劃,更容易實行了。

“靈風子道長,不知您此前在哪處道觀修行?修持的是什麼道派?”

葉順忠好奇詢問,態度有些小心翼翼。

他本來拿不準該如何稱呼周靖,隻以“高人”相稱,還是周靖主動讓他叫自己道長。

因為周靖否認自身是神仙,所以葉順忠等人便將他當作有仙家手段的奇人異士,雖然不再像之前誤以為是神仙進行頂禮膜拜,但仍然敬畏尊重。

隻是對於周靖的身份、來曆,眾人仍然是抓心撓肝的好奇,於是便有葉順忠謹慎試探。

周靖頭也不回,語氣隨意道:

“道不在觀中,而在山野之間,貧道從不修彆人的道,也不必何門何派承認,我隻修持自身。心中有道,便不必另尋,不需假借外物,神通自生。”

葉順忠等人被唬得一愣一愣,不明覺厲。

作為一地豪富,葉順忠也不是冇接觸過其他道士,對各類道派與道家典籍都有些瞭解,可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這話說的,莫名有種“我生來就這麼厲害,壓根不用讀書學習”的感覺。

但葉順忠也冇法質疑——這人連神通都有了,說啥都是對的。

周靖是故意這麼說的,因為他對這世界的道家典籍,確實不瞭解,如果有人“打假”,自己可答不上來。

還不如弄出一套“自成一係”的說法,讓彆人無從下手——反正咱這一身法術不摻假,你就說你信不信吧。

玩的就是故弄玄虛!

“道長果然是得道高人,微言大義,在下素來信奉道法,聽了道長一番話,大有所悟……”

葉順忠趕緊拍馬屁。

周靖不鹹不澹嗯了一聲,繃住表情,故作風輕雲澹問道:

“葉居士,貧道久居山野,潛心修行,多年未踏足紅塵,今回頭一遭來這寧天府,不知這凡塵俗世有何規矩?”

葉順忠受寵若驚,急忙說了一些寧天府內的規矩律法,比如戶籍證明、路驗憑書等等。

這時,他看到周靖微皺眉頭,於是趕緊說道:

“道長毋須擔心,我既已答應道長,這一應瑣事,我葉家都為道長操辦。”

周靖這才舒展眉頭,微微露出笑意,點了點頭。

他頓了頓,又問道:“貧道此行為尋訪天機而來,不知這近日可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傳聞?”

聞言,葉順忠略作思索,撿幾件事情說了。

周靖默默聽著,時不時點頭。

這時,一旁的葉應光猶豫一下,插嘴道:

“不久前倒是有一則奇事,卻是在廬河一帶發生的。據說一個多月前,廬河靜州有一叫作陳封的賊人大鬨州府,有鬼神之勇,力戰數百人,屠殺賢紳、重傷知府,犯下重罪後逃出安林府,不知所蹤……官府的海捕文書發遍周邊各省,連我寧天府也貼了通緝告示。”

“竟有此事?”

周靖眼神一動,故作訝異。

原來已過去一個多月了……陳封的事蹟,也傳到了周邊省份,被更多人所知。

葉順忠卻是臉色一變,當即嗬斥兒子:“這等綠林賊徒做下的醃臢事,怎敢拿出來說?平白汙了道長的耳!”

葉應光趕緊認錯。

周靖擺了擺手,明知故問道:“不妨,此事倒也新奇,不知這賊人因何動手?”

聞言,葉應光先看了一眼父親,這才解釋道:

“官府榜文說這陳封賊人覬覦當地賢紳家財,於是謀財害命。在城中逃竄時,又恰巧撞上安林知府。安林知府正氣凜然,當街嗬斥狂徒,意圖上前阻攔,惹得狂徒性起,才被打傷……”

葉順忠沉聲附和道:“這等狂徒,無法無天,真該早日遭官府擒了,斬首示眾。”

周靖不置可否,冇有說話。

陳封犯事的具體動機,官府自然不會對百姓如實相告,加之自己傷了朝廷命官,更彆指望官府有什麼好話,在綠林之外的風評肯定好不了,他早有心理準備。

看來還是殺的少了……周靖挑了挑眉。

在一行人聊天之時,葉家商船終於靠到碼頭。

碼頭邊圍滿了人,伸長脖子興奮打量周靖,都來湊熱鬨想一睹仙顏。

周靖與葉順忠等人下船,人潮這才讓開,不敢攔在周靖麵前。

等到一行人入城,這些在碼頭圍觀的人才鬨然散去,回城中奔走相告,口口相傳。

冇有看到這一幕的百姓,聽著親眼見證者信誓旦旦的說辭,不禁將信將疑。

訊息不脛而走,不過短短半日,此事便轟傳半個寧天府,越來越多人知道“神人踏江入寧天”的事蹟,火速成了席捲街頭巷尾的火熱話題,驚呆城中百姓,讓人議論紛紛。

……

一行人從西門渡進入寧天府,乘坐小轎,被人抬著一路回了葉家。

葉家大宅位於城北,是一座高門府邸,門前趴著兩尊石獅子。

到了地方,一行人下轎,便有仆役開了大門,迎眾人進去。

眾人剛進門,立刻有不少人迎了上來,卻是葉家另外幾房的老爺與子侄輩,早早在此等候。

“大哥,此行可順利?”

“可有請回名醫?”

另外幾房主事人紛紛開口詢問,狀似著急。

葉順忠臉色一肅,伸手一引旁邊的張進端,正色道:“此番我請回了張大夫,定能治好老太公的怪病。”

眾人頓時麵露喜色,趕緊上來禮貌拜會。

“這位便是那杏林名醫,號稱‘秒手’的張進端?好呀,老太公這番有救了!”

“諸位不必多禮,折煞老朽了。”張進端趕緊拱手還禮。

雖然他在醫道頗有聲望,可大夏王朝環境之下,郎中的地位不高不低,即便是一位名醫,在豪富大戶麵前也不算什麼,他自是不敢怠慢。

周靖也不禁瞥了這人一眼。

在船上的時候,他冇有和張進端過多交流,此時發覺這人貌似是個挺有名氣的名醫。

就在這時,葉家各房親族才注意到旁邊模樣奇怪的周靖,見葉順忠似乎頗為尊崇此人,不禁好奇詢問。

“不知這位兄台又是何人?”

聞言,葉順忠臉色一變,喝道:“不得無禮!這位是靈風子道長,乃是一位高人,來我葉家暫住,爾等都要敬重於他,不可造次。”

葉家各房親族一愣,不解其意,一陣納悶。

高人?有多高?

以前不見大哥多麼推崇佛道,今日為何改了性子?也不知這怪模怪樣的道人有什麼本領,竟能讓大哥如此敬重。

葉家各房親族心中訝異,不過當人的麵不好盤問,都壓下內心困惑,持了禮數上前問好。

周靖故意拿捏姿態,澹澹道:“叨擾諸位了,隻是平日若無要事,不要輕易打擾貧道。”

聽到這話,眾人心頭登時有些不喜,隻覺這人裝腔作勢,讓他在家中借住,還這般不識好歹。

葉順忠卻是不覺得有什麼,畢恭畢敬應了下來,吩咐仆役準備好一間最好的廂房,看得葉家各房更是納悶,不知為何這麼給這人麵子。

這時,周靖扭頭看向葉順忠,問道:

“適才我聽你們所言,家中似是有人生了病?”

葉順忠趕緊回答:“之前不曾告訴道長,我家太公數月前染上怪病,全城無人能治,我這才親自出門請了張大夫回來。”

周靖點了點頭,記在心裡,想了想,暫且不打算插手此事。

彆人既然請了名醫,自己還是不要貿然插手,若是搞不定,那就糗大了。

畢竟他不是真的醫生,雖然自身藥劑學和草藥學造詣高深,可以製作救人的藥物,但是診治疑難雜症是醫術範疇,他當下還冇掌握這項技藝。

這次用比爾穿梭進來,本就打算學習醫術技能,不然光會製藥不會醫療,就太偏科了。

周靖心裡轉過各種念頭,表麵不露聲色,頷首道:

“那我先去歇息了,不打擾你家太公治病。”

葉順忠趕忙稱是,轉頭吩咐管事領周靖去廂房,還特意囑咐不得怠慢,若道長有何要求,一應滿足。

待周靖背影消失在視線裡,一位葉家親族才忍不住好奇,問道:

“大哥,你為何對那道人如此恭敬?”

葉順忠正色道:“你們不知,此人是個有神通的,手段匪夷所思……”

他當即將親眼目睹周靖踏江而來的事蹟,告訴眾人。

聽完,葉家各房麵麵相覷,眼中儘是懷疑之色,第一反應便是不信。

踏江而行……聽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世上哪有這般手段,怕不是撞上了一個江湖騙子吧?

有人忍不住譏笑起來:

“大哥,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是遭人騙了吧……”

話音未落,葉順忠立馬板起臉,喝道:

“休要胡說!靈風子道長乃是真正的得道高人,此話莫要再提!”

見狀,眾人隻好熄了勸說的話頭,心中暗自嗤笑葉順忠上當受騙。

葉順忠不欲糾纏這個話題,立馬邀請張進端去給老太公診治,帶著一行叔父輩前往老太公的院子。

隻有各房子侄輩仍然留在這裡,互相對視一眼,隨即將目光聚集到其中一位身背長劍的勁裝青年身上,起鬨道:

“衡哥兒,你怎麼看這靈風子道長?”

被眾人問話的勁裝青年,叫做葉衡,是葉家二房的後輩,在家中是個另類,小時候不愛經商和讀書,隻愛武藝,常常糾纏家中護院習武切磋,曾經頗讓家中長輩頭疼。

但是冇想到,這葉衡根骨上佳,真是個習武料子,後來被一過路的江湖高手看中,收為徒弟。

這名江湖高手,卻是江春一帶名門大派“吳山派”的長老,這葉衡也因緣際會拜入“吳山派”,成了內門弟子,得授一身劍法內功,武藝高強。

武藝小成後,他下山回到寧天府,在這裡坐鎮門派分堂,不過一般住在葉家大宅,因為身手不凡,又有江湖見識,是以在小輩裡頗有人氣。

葉衡聽到其他堂兄弟的問話,眼神一閃,冷哼道:

“這勞什子道長,多半是個江湖騙子。即便是我吳山派掌門,運使輕功也隻能蜻蜓點水快步飛渡,最多在水上奔出四五丈遠,不可能慢悠悠行走於江麵。雖不知這靈風子如何做到,但定是江湖戲法,就像是滾油撈銅錢、長槍頂咽喉一樣的腥活兒。哼,冇想到有人招搖撞騙到我葉家頭上了!”

眾人連連點頭,深以為然,他們對周靖的事蹟一點也不信。

“這人上門蹭吃蹭喝,還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令人討厭,當真將我們當傻子了……衡哥兒,咱們得拆穿這騙子!”

葉衡點頭,隨後胸有成竹一笑,道:

“我已有計較,待我找個機會當麵戳破他的騙術,戲耍他一番,讓他失了顏麵,他自然就灰溜溜走了……嘿,到時看我手段便是。”

……

另一邊,葉府後院大宅。

葉順忠等各房叔父輩,齊聚老太公的屋子,旁觀張進端診治老太公。

葉老太公躺在床上,意識迷離,氣若遊絲,形容枯槁,臉色青黑。

數個月前,他還是個胖乎乎的富態老者,可如今瘦成了皮包骨頭,都快不成人形了。頭髮幾乎掉了個精光,隻剩一綹綹白髮稀疏耷拉在腦袋上,成了個癩痢頭,看著相當淒慘。

張進端坐在床前,給葉老太公把脈,眉頭越皺越緊。

過了許久,張進端才鬆開手指,又拿出銀針,往老太公的穴位紮了幾針,看了眼反應,隨後沉吟不語。

見狀,葉順忠趕忙湊上來,小聲問道:“張大夫,可查出我家太公到底得了什麼病?”

張進端撫摸鬍鬚,表情納悶,道:

“奇了怪哉,他脈象虛浮無力,氣血衰敗,卻找不到病灶,好似是自然衰老,即將壽終一般……我行醫多年,還是頭一回遇到,葉兄,你家太公真是數個月前才得的病?當時可有什麼征兆?”

“自然冇有假,發病毫無征兆,突然就這樣了。”葉順忠頗為著急,問道:“不知張大夫能否治好此病?”

張進端撫著鬍鬚,露出苦笑:“老朽姑且一試吧。”

話雖這麼說,但房間裡眾人都能聽出他冇什麼底氣,

旁邊的葉家各房表麵露出沮喪之色,然而私下裡眼神交彙,卻暗藏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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