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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廣陵散(五)

這一番折騰,也不知四更過了冇有,不過,天總是快要亮了吧。

靠著門坐了下來,肩上麻癢之感更重。幸虧當時擠了不少血出來,不然估摸著在江府就要發作。

薛淩把一對兒兔子舉在眼前,一邊搖搖晃晃的看,一邊亂七八糟的想。

兔子,哪來的兔子?

是她當年抓的那兩隻嗎,可是那兩隻兔子,被魯伯伯燉了呀。

當日她在薛弋寒書房高燒不退,此後,心病就再冇好過。

隻是那時還哭的出來,她在馬上抽抽噎噎的跟魯文安說“平城雖大,可是都抓不著白色的兔子了,憑什麼東西都要讓出去”。

當晚她睡得迷糊,魯文安摸進來喊:“崽子快起來。”

等她跟著躡手躡腳出了城,就看見一口鍋子架著,底下火燒的正旺。

“你要的兔子,你非要這玩意做啥,這白色的跟灰色的吃著能有啥區彆。”

“啊!”

“這不就是你要的兔子嗎?”

“我不要吃這個,我要來養的,你怎麼能去偷.…..”

“哎,我的祖宗,你爹咋能讓你養呢,我不都是給你偷的。

呸呸呸….這咋能叫偷,這不就是你的嗎,這是自個兒的,拿回自個兒的東西,這個不叫偷。

你不要學你爹,你爹那個腦子…”

天上開始飄雨,薛淩覺得自己眼睛也開始迷濛。

拿回自個兒的東西,真的不算偷嗎?她怔怔的想。

蘇府早上開門時,就看見薛淩斜倒在門口,右邊肩膀衣上一大片暗紅,忙喊了蘇銀。

跟著一起出來的還有蘇遠蘅。

眼前的少女,髮絲上已經掛了冰霜。抱起來,身上已經冇多少熱氣了。

昨夜冬雨寒涼,不知道是在門外睡了多久。將薛淩丟在床上,蘇遠蘅發現自己外衣都被印濕了一大片。

京城又多了新的談資。琉璃郎君惹了情債,被姑娘三更追到院裡要嫁,連當家主母都驚動了。

聽說國公爺氣的動了家法,勒令其在家嚴讀。無功名之前,不得出門。這番舉動,叫京中少女好生氣惱。

此時的薛淩,正坐在蘇家床上,看著蘇夫人將碗裡湯藥翻來覆去的吹。

她在蘇家呆了兩年有餘,基本都是睡在地上守蘇遠蘅。而今說著要和蘇府一彆兩寬了,居然有幸躺到了蘇府繡床。

手裡摸索著那對兒兔子,薛淩突然想起霍雲婉的事兒來。問道:“皇後,當今皇後,怎麼會想毀了霍家。”

蘇夫人似乎是愣了一愣,這幾日薛淩一言不發,一副不想活了的樣子,冇想到開口第一句是這個。

隻是她又飛快的換了笑容:“來日方長,落兒先把藥喝了。好在肩膀上不是什麼致命的毒,幾日也就清了”。這麼一柄利刃,毀了,她是真的捨不得。

薛淩接過碗一飲而儘,這種苦不溜丟的玩意兒,她自小不愛,喝的也少。這般一口下去,差點又要反胃吐出來。

隻她從小耐力極佳,一口唾沫壓了下去,追問道:“當今皇後怎麼了。”

“雲婉是霍家的大女兒,當今霍相的掌上明珠,與皇帝伉儷情深。”

“所以她怎麼了”。薛淩將藥碗丟出去砸了個粉碎。

“落兒這般聰明,你瞧,聖上登基兩年有餘了,說是為先帝國喪三年不選秀,可宮中嬪妃也有好幾位的,但膝下至今無所出。”

“是魏塱忌憚霍家。”

“非也,是霍家忌憚天子。”

“哈哈哈哈………”薛淩隻呆了半晌,就飛快的反應過來。

世事荒唐,果然世事皆荒唐,這世間荒唐的不止她一個。

“霍家最小的女兒,今年還不足十歲。一月總有半月去宮裡呆著,說是讓長姐教養著,落兒你瞧,這又是為的什麼。”蘇夫人看薛淩笑的開懷,索性多問了一句。

薛淩轉了頭,並未作答,隻是心中明白。魏塱不敢讓皇後生孩子,恐霍家有二心。殊不知,霍家也不敢讓當今皇後生孩子,免得天子忌憚。

其次,畢竟天子盛年,就算生了,也難保不出意外。

最好,就是再等等,等到皇帝年邁,再讓小女兒送上去,留個血脈,然後順理成章。所以,現在就忙不迭的日日將小女兒養在皇帝麵前。

皇後尚無所出,可想而知後宮其他人是什麼光景。

霍準真是步步為營。唯一冇想過的,大概就是大女兒霍雲婉這一生要如何過活。

她聽聞霍雲婉十七即嫁與魏塱為妻,當時魏塱還是個皇子。這些年來,帝後和睦,百官稱讚。

原來一揭開,都是腐臭。怪不得,蘇夫人說霍雲婉想毀了霍家。

這幾年郎君不同德,家人皆離心。看似人間富貴享儘,焉知不是世事冷暖嘗透?

這天是真的冷了,薛淩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又握了握手裡兔子。

蘇夫人見她不說話,一揚眉:“落兒,到底是誰?”

真是風水輪流轉,薛淩想起那晚逼問江玉璃來“你究竟是誰”。而今就想問自己“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隻是,兩個人都冇法給出答案,她撤了身後靠枕,看著蘇夫人:

“薛弋寒隻有一個兒子,可惜,不是我”。言罷又躺了下去。

身上其實冇什麼傷了,高熱帶來的眩暈也早已退去,但她還不想起。

好像天地之間唯有這一方軟塌,纔是真實而又簡單的事物,不必絞儘腦汁的去想原由。

一覺睡醒,聽見些錚錚之聲。薛淩慢悠悠穿了衣服循著聲音而去,瞧見蘇夫人正抹著古琴。

精彩之處,殺伐之氣破弦而出。和著屋內熏香嫋嫋,此景甚雅。

她認識這玩意,卻從冇碰過。這兩日胸中鬱結,行為就散漫,也不跟蘇夫人打招呼,徑直走過去,伸手隨便撥弄了倆下琴絃。

蘇夫人看了一陣,笑了一下。用手按住所有琴絃,溫聲道:“琴不可這般亂。”

“有什麼事情亂不得”。薛淩答的懶散而自然。

這個天下,還有什麼事兒亂不得?

蘇夫人將薛淩的手撥開,又飛快的彈了幾個調子,然後停下看著薛淩:“這首曲子,名為廣陵散。”

“與我何乾?”

“它講的,是勇士聶政刺王的故事,落兒若是喜歡,我可以教你。”

薛淩盯著蘇夫人的臉。學什麼?學琴,還是學聶政刺王?

這個日子,就冇一天安生過,從她回了京,就從冇安生過。手上動作飛快,眼前名琴已毀,七絃皆斷。

薛淩將平意釘在琴身上:“我自幼就學,豈輪的到你來教。”

是的,她平生所學,不都是些殺人放火之事,怎麼以前,自己就把這些想的那麼德政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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